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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此恨绵绵无绝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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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气冲天,端王行步踉跄,不及将她盖头挑起便一个不稳抱着她一起摔在锦鸾凤榻,头顶传来一阵朗笑,端王仿佛愉悦至极,一双手极不安分地在锦丝身上游走起来,嘴里喃喃道,“丝儿……丝儿……”
锦丝强忍住极度的厌恶,拼命将他的手从身上扯下,自己挑了盖头一角对他展眉一笑,“王爷,还未饮交杯酒,怎能行夫妻之礼?”
端王浑浊一笑,眼里是迷醉淫光,却在见到锦丝半边妖魅半边英武的脸时怵然一惊,大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锦丝牵唇浅笑,“王爷,锦丝想为王爷一人吟唱长生殿。”说着她行至案桌倒了两杯酒,递于端王,笑道,“王爷饮了这酒,我们便是夫妻,锦丝要为王爷吟唱一折。”
端王笑眼迷离,避开锦丝递来的酒杯,伸手取了她另一只手中的杯子,笑说,“你先饮。”
锦丝媚眼一颤,将酒杯引袖送至唇边一仰而尽,朝他亮了杯底,“王爷,该您了。”
端王亦笑饮而尽,此刻的锦丝戴着奢华凤冠,依依开唱,却不防他伸手一捞,将她抓进怀中一阵乱啃,嘴里含糊不清道,“戏……明日再唱……今日我可等不……及了……”
锦丝不由慌乱,忙伸手推搡挣扎,一个踉跄跌在地上,身上喜服被端王扯开一大块,露出里头一件淡青衣裳,虽是那样黯淡的一抹,却仍入了端王的眼。他不由警觉,厉声问道,“里头是什么衣服!”
锦丝急忙起身,连退三步,紧紧注视着他的变化。端王却逼迫上来,扯了她身上喜服一瞧——淡青的底色,惨惨的,是尘封多年的旧色,仿佛六年前那张惊恐而憎恶的脸,栩栩如生浮现眼前。
而此时的锦丝正瞪着一双仇恨的眼,目光如箭射向他。
端王脑中一亮,仿佛惊电照雪,登时明白过来,扬手便是一个巴掌,将锦丝甩得老远,嘴里恨恨骂道,“你这贱人,莫非是想寻仇么!”三步并两步,他走到锦丝面前一把将他拎起,另一只手却邪恶地探入她衣间,狞笑道,“不过在处理你之前,先让本王尝尝鲜。”
锦丝不断挣扎,一双杏核瞳仁里满是屈辱和憎恨的泪,滑落那妖娆诡异的半面妆,叫端王动作一滞,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大,“你……”他惊呼,立刻伸手探入她xie裤,脑袋似被人狠狠敲了一记,双手蓦然扼紧她香颈,“你这个妖怪!”
锦丝只觉呼吸停滞,喉头疼痛难忍,却欣喜地发现端王捂心一咳,鲜血飞溅,“你……你这……贱人!竟给本王下毒!来……来人!”话到最后已是粗哑,他却毫不放松紧紧扼住她,往死里掐。
缓缓闭上双眸,锦丝没有挣扎,她凄艳一笑,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她为她报了仇,她的一生亦将走到尽头。忽然听得一阵血肉撕裂的钝音,端王双目圆睁倒向一旁,胸膛里溅出的血液浇了她一身的罪孽,那后头,立着一个英武的身影,正哀伤望定她。
“乔落……”她又惊又喜,却忍痛一呕,青白砖面盛开一朵娇艳红莲。
乔落心痛抱住她,“怎得这样傻,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一条贱命,值得么?”
锦丝苦笑着摇摇头,“端王狡诈,若非如此,我便杀不了他。”方说着,外头一阵喧闹,依稀是仆侍听见叫喊冲了过来。
乔落臂腕一紧,轻易就将她抱起,“别怕,我带你走。”
火光阵阵串联如龙,隐隐有女人愤恨哭泣的声音,锦丝已经听不清楚,绞痛愈加剧烈,唯一知道的是,乔落纵然有再高的本事,也不能带着一个瘫软如泥的人逃离防卫重重的端王府。
侍卫训练有素身手敏捷,不多时已挥刀追上来,乔落慌不择路躲进一间柴房,却是进了一条死路,只消那么一丁点火星,他和她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果然,房外传来叫嚣声,扬言要烧死他们。
黑暗中乔落抱紧了锦丝,难过地掉下了眼泪,落在她眼中,如灼烧一般,让她不禁想起当初含音为咏冬落下的,最后一滴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傻?”乔落刻意压低的声音,听来十分遥远。
锦丝的神智渐渐模糊,却依然笑了,尽管,他看不到,她亦看不到。“你知道六年前的喜云班么?……那个含冤而死的含音,凄惨遭屠的班众,我……我是为他们……报仇……”她的气息愈来愈微弱,如游丝缥缈。
“我知道。”乔落哽咽,“含音坚贞不屈,却被端王处死,我知道,我都知道……可你也不能这样作践自己,用这种方法报仇啊……”他泣不成声。
锦丝勉强牵唇,不忍对他捅破真相,话到唇边已尽化作无力一笑。
火势凶猛,已然迫至眼前,锦丝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朝乔落笑言,“你才是……傻瓜……陪我……陪我一起……死……”修臂滑落,将最后一句话堵在喉头。
一代佳人香消玉殒,在这熊熊烈火中什么也不会留下,正如多年前一晃而逝的苏含音。
乔落悲痛欲绝,他俯首轻轻擦过锦丝柔软的唇,将匕首尖利的锋刃对准了自己的胸口,缓缓笑了,“锦丝,你不知道,没有你,我活着亦是无趣。”
三年来,他看着锦丝一点一点挣扎着将戏班日日扩大,眼见戏班声名大噪,却在这极盛的关头,如繁花败落一般迅速凋谢了下去,一切都因为这神秘而哀伤的女子,谜一样的女子。他不解,于是悄悄窥视她,却发现越看便陷得越深,直到深深恋上她,再也移不开目光……
火舌扑涌,吞噬一切,包括锦丝决定守口如瓶的秘密,和乔落来不及发现的,锦丝破损华服之下,那平坦的胸膛。
是的,他是锦丝,亦是当年因胆怯而抱憾终身的何咏冬。那一日,他一时机警跳水逃走,却因官兵搜查而在水中泡了三天三夜,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那个瞬间,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苟且偷生的意义,为含音报仇。
他再无犹豫,干干净净做了自宫,成了一般男子所不齿的阉人,他用了三年时间苦练旦角,自创双魅唱法,日日服食五石散。褪了青须化了喉结,将自己雕琢成柔肤腻脂娇媚无双的女子,一如昔日的苏含音,举手投足皆是风致,一颦一笑倾国倾城。只有这样,才能毫无阻碍地靠近那贪恋女色暴戾阴毒的端王,亲手将他送上黄泉路。
即使不用以唇渡酒的方法,他也活不了多久,五石散的毒性日复一日侵蚀着他的身体,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但终于,为含音报了仇。
双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再无人能像锦丝一样兼具女子清越嗓音和男子低回声调,出神演绎唐玄宗与杨贵妃的一段缠绵情殇,亦正如它横空出世的华彩一样,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