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
-
猎物与猎手的位置总是模糊又难定界限。
曾经的你总是作为猎手，在实力的高点轻蔑其他鸟兽的生死。而此时此刻的你被心头骤然出现的强烈危机感所震慑，自己才处于猎物位置的认识又新奇又令你恐惧。
如果是平时的你，或许会放弃即将发起的攻击。但现在你已经无法再按捺下去了。
眼前人类的味道实在是过于鲜美——只有那些拥有不同寻常能力的人类才会拥有美味的气息，但像这样浓烈到令你无法忍受的只有面前这一个。
那一瞬间的对视带来的毛骨悚然感犹如一滴清水落入沸油，炸得你全部思维噼噼啪啪地爆响起来。没有任何理由再等待了——被原始杀意支配的头颅无法思考，你从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嘶哑却狂躁的巨大吠哮，身体犹如绷紧后骤然释放的弹片般窜出暗处向对方扑杀过去！
倘若被你这挟带恐怖力量的埋伏一击所命中，对方那根脆弱的脊椎可能会立刻折断吧。人类不可能抵挡得住你使出全力的一击，对方的血会如同泥点般喷溅上你的皮毛，而你在用对方的肉饱餐一顿后自然可以抛下过去约束自己不捕猎人类的教条，以轻松的方式每天填饱肚子。
但你没能做到。
第一下，从你正背后的方向穿入你的皮肉内部，擦过你的脊骨似乎正巧击中在哪根不幸的肋骨上，连带着你的胸隔膜与肺泡都被这冰冷的钢铁搅得一团糟。
第二下与第三下几乎是同时抵达，从你两侧的斜后方完美命中，令你在前一次攻击中幸免于难的脊柱粉碎成无法感觉到的几节。剧痛与后半身体骤然失去的知觉几乎是同时被你感知到，原本以不可阻挡气势向对方跃去的你在半空中失去了平衡与惯性，如同一枚巨大的皮质货袋般飞速坠落撞击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向前伸出的尖爪没能碰到对方哪怕是外套大衣的一角。
——是子弹。
疼痛是起效最快的清醒剂，你原本被饥饿占据的所有理智都在这一瞬间飞速回笼。你听到一声比你进攻时的咆哮还要巨大而响亮的嚎叫，然后你意识到了，这绝望而痛苦的哀嚎来自你自己的喉咙。
猎手在面对更强大的猎手时总是不得不沦为猎物。
但在你仇恨而愤怒的目光中，面前这个丝毫没有露出意外神情的人类并不属于“更强的猎手”。
你认识这种攻击方式——“枪弹”，人类是这么称呼这些杀伤力巨大的冰冷铁块的。在你曾经习惯生活的地方，人们更多地使用它们猎杀动物，而在这片贫民窟，你见过人类用这些来杀死人。过去那些从“手枪”与“猎枪”中发射出的子弹甚至无法击穿你的皮毛，这是你第一次品尝来自这些被特殊处理过的子弹的疼痛，而你甚至不知道射击者的确切位置。或许他们身处你嗅觉探知的范围以外，只等你无知无觉追寻诱饵步入由黝黑枪口构成的陷阱。
——只不过是猎物们聚做一团给予了猎手出乎意料的反击罢了，等你将这些对你而言根本不算致命的伤势恢复，你一定能找出这些枪弹的死角，把面前这只大胆的猎物撕成拼不成型的碎肉。
“横滨街头会袭击异能者的黑色恶犬——”你听到对方的声音从你头顶传来，这令你拼了命地转动眼球向上去看。对方正蹲下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你，没有被绷带覆盖的一只眼睛里流露出令你狂躁到无以复加的平淡情绪，出口的语气却轻松而上扬，“哪怕流言被流传得再怎样恐怖可怕，也只不过是一只头脑简单的小狗呀。”
——这当然不是对你的挑衅。是啊，人类怎么会去挑衅一条狗呢？
或许这不过是对方认为目的完成时随口一句的抱怨，但对你来说是被猎物轻蔑的巨大侮辱。哪怕是继续被那些来自远处的子弹射击成血肉模糊的肉块，你也不打算放弃对这个奇怪人类的继续攻击。而这一次并非是出自无法控制的口腹欲望，仅仅是出于你身为猎手、不愿被猎物看轻的简单自尊罢了。
此时此刻，那些被震碎的脏器和骨头在你体内飞速愈合与再生，输送着新生血液的强力心脏砰砰跳动，一下下犹如催促你继续攻击的战鼓。理智回笼的你自然会使用头脑思考，选择的计策便是刻意放慢了皮肉表面再生的速度，口中依然发出着似乎因痛苦而产生的低沉哀鸣，浑浊的双眼也因濒死而闭合。
对方似乎对这样一只苟延残喘的可怜败犬失去了兴趣，站起身来从大衣的口袋中掏出名为“手机”的小型机器，对着对话那头正低声交待些什么。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快意的幽焰在你骤然睁开的双目中燃烧，已经痊愈大半的身体支撑你发起了新一次的攻击。你张开那张布满森白利齿的可怖大嘴，飞速拂过身体的风令你几乎可以闻到口中血淋淋的腥味。你新一轮的攻击迅速而避无可避，在尖牙刺中之前，你长有锋利爪尖的前肢先一步触碰到了对方——
突变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如同久行在黑夜中的生物忽然被强光命中双眼——你一瞬间感到头晕目眩。
仿佛总是带有巨大力量的四肢一瞬间变得绵软又沉重，能轻松破开对方皮肉的利爪无影无踪。那些覆盖并保护你身体、令你无时无刻不感到安心的深色皮毛在眨眼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似乎轻轻便能撕开的脆弱皮肤与纤薄布料。那些来自周遭环境的，你无时无刻能感知到的窸窣声音与混合气味一刹那从你的世界淡去，只有目光所能捕捉的事物依旧清晰得没有任何改变。
从身处猎物位置的人类骤然放大些的眼中，你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比起几乎失去所有□□力量的无助，你所看到的内容更令你惊惧与震撼。
你已经不再是你了。
不，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
虽然对你来说是难以接受的惊悚消息，但毫无疑问的是——
你成为了人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