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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今夕何年 ...

  •   --------------------------多铎府邸---------------------------

      醒来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觉得有些口渴,于是坐起身来,竟见多铎伟岸的身影凭窗而立,夜风偶尔挑起他的衣角,这男人出神的望着远方,甚是落寞。

      “醒了?”他说,回过头来,无声无息中他已将眼中的泪已拭去。

      点点头,起身走去他身边,他褪去玄衣为我披上,轻声道:“夜里凉。”

      “我让祺雅去了义州。”昂起脸,他的眸中却是不惊,心中微微一沉,果然,我始终走不出这个男人的五指山,叹息,道,“可是正好如你所愿?”

      男人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抬头望着清冷白月,淡淡说道:“我让你收手,你不肯,任意妄为,此时何来立场质问于我。”

      是啊,我哪里来的立场可以如此质问他。

      “我以为,你会问我如何得来太极珠匕首。”既然不能质问,那便作罢,走去将另一扇窗推开,月光随即洒进来,整个西阁楼里顿时一片白月光,明亮却冰冷。

      多铎闻言,转过头来看我,四目相望,眸子如夜空浩瀚,星宙般浓烈的疼惜与爱恋却隔着厚厚的冰层,我们都已不能再近半分。

      良久,他才开口道:“既然你敢让祺雅只身去义州,还有什么事需要多解释。谁是谁的眼线,谁是为谁做事,各自心中明白即可。”

      对自己嘲讽一笑,答:“也是,罢了。原本教会我这个道理的人便是你,如今我怎能在你面前班门弄斧,还让贝勒爷笑话了。”

      “豪格定会为你背上娜娜古青这条命,也许会死,你舍得这个知己么?”多铎冷笑,看向我,眼中有些期待,有些挑衅,有些什么死死的。

      昂首望月,晒着冰冷的月光,淡然微笑,道:“我有何不舍?鄂尔赫死去那日,博尔济吉特•汎梨就死了。”

      说罢,看向他,冷冷一哼,轻声说道,“何况,贝勒爷不也等着豪格自愿背上这条杀人之罪么。但且,他究竟是为了谁而背负这罪孽,还不得而知呢。”

      “如此听来,博尔济吉特•汎梨,确实已经死了。”多铎看着我喃喃,眸子里流星般坠落光芒,他转过身,一边跨脚出了西阁楼,一边说道,“晚了,早些安置吧。”

      倚着窗棂,看他出了东院的院子径直往书房的方向走去,眼神这才柔了下来,轻轻揽过披在身上的玄衣,尚残留着他的气息,霎那间沉溺其间,极病态的思念他陌生了的拥抱,思念他俯在我耳边低喃我的名。

      我与多铎终是越走越远了。

      次日,爱新觉罗•豪格奉剑上殿,自首诛杀嫡妻哈达纳喇•娜娜古青之罪。

      天聪汗长子豪格素来冷酷无情,慑震八旗子弟,此次竟狂至杀妻令朝野震惊,国内一时流言四起。天聪汗怒,时值汗预备建国称帝之时,群臣上奏暂缓一切见血之事,汗许之,囚亲子豪格于七重天大牢,称帝后执刑。

      传,大金国天聪汗谕,哈达纳喇氏乃老汗王金口御旨册封,豪格杀妻之罪以欺君抗旨论,罪当斩立决。

      ---------------------------------义州-------------------------------

      义州的夏夜比较盛京来说还是稍微清凉一些的,伯奇福晋府坐落于城北,与新建在城南的苏泰福晋府遥遥相望于地轴线上,两个象征着察哈尔皇室的女人并起并坐,无尊亦无卑。如今都是寄人篱下,挂着名头罢了,又有何可尊卑的。

      苏泰福晋已被指婚给济尔哈朗,皇太极却也依然为她在义州建造府邸作为母家。整个苏泰福晋府建筑磅礴大气,依山而落,占据风水龙头之地,昭苏泰曾在察哈尔母仪天下之意,也示大金天聪汗对察哈尔世子母子的厚遇。

      伯奇福晋府于城北,没有高塔可展望远方山峦绵延,尽是亭台轩榭,花鸟池鱼,好一片处于关外腹地中的江南水色。那尔真归降时皇太极并未纳其军权,只是将察哈尔大军编入下五旗,当初跟随那尔真称太后位的禁军全部留与她身边,表示皇太极对其太后位的尊重及对她带来的所有察哈尔皇室贵族的诚意。于是众人皆知,真正手握察哈尔军权的还是这个妖一般艳丽的女人那尔真,而并非察哈尔亲王额哲。

      这个曾以剑舞博得林丹汗万千宠爱的女人,终究还是固执的回来这个是非之地了。
      祺雅浅笑,随前来领路的侍卫入了伯奇福晋府,绕过曲桥水榭,点着朦胧灯火的楼阁便是那尔真的寝殿。

      “瓜尔佳•祺雅叩见伯奇福晋,福晋万福金安。”穿过大气庄正的正堂来到水声潺潺的□□花苑,临池而建的仰月台中只见美人榻上身着水蓝纱衣的那尔真笑眯眯的盯着自己。

      “怎么,博尔济吉特怕我这福晋府吃了她,还是嫌弃义州穷乡僻壤,配不起她堂堂十五福晋的身份?”那尔真丹寇手指撩起落下的青丝一缕,嘴角微笑,泉水般悦耳的声音中带着沉沉万年池水似的冰冷。

      祺雅淡笑,安静的跪于那尔真眼前,半垂眼帘,轻声答道:“十五福晋子丧未过,白花依然在身,不便来见伯奇福晋,这才遣了奴婢来,还请伯奇福晋恕罪。”

      “呵,起来吧。”那尔真抬手,细腕上的镯子叮当作响,更是妖冶了几分,“让你长跪定是要惹来许多麻烦。”

      “谢福晋。”祺雅也不多说什么,淡淡的谢过她便起了身。

      见眼前的高挑女子一身清雅,臻首娥眉,素颜丹丽,那尔真竟是一惊,情不自禁的从美人榻上一跃而起,大步跨来祺雅眼前,抬手摸过祺雅素丽的脸庞,失声喃喃:“怎么是你。怎么竟会是你。我以为你死在蒙古了。”

      “福晋,奴婢惶恐。”祺雅稍微退了两步,低垂着眼帘,甚是冷漠。

      一声福晋,那尔真却是笑了,带着些嘲讽,退回美人榻上躺下,神色平静如方才,说道:“我当博尔济吉特不过西子之貌,恰巧有些手腕罢了,如今见你在我眼前,果然是我小觑了她。今日回去贝勒府,代我礼之于她,可好?”

      “您是察哈尔的伯奇福晋,瓜尔佳•祺雅不过一介婢子,何德何能可代福晋向主子说话。”祺雅闻言,微微福了身,浅笑得宜,娓娓道来。

      那尔真似乎知道她会这么回答,倒也不恼,只是顺手将发丝撩了撩,故意刁难道:“既然身为婢子,今日你又何德何能为博尔济吉特来义州传话?她不将我放在眼里呢,还是……”说道这里那尔真故意停了几秒,抬眼看向素颜女子,妖媚一笑,吐气如兰:“还是博尔济吉特原本就想要你死。”

      “主子的心思奴婢不敢乱猜,奴婢也自知出身低微不可冒犯伯奇福晋,向福晋您转达主子交代的话以后,奴婢自会自刎以赎冒犯福晋之罪。”祺雅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疑虑,只是依然翩然立于那尔真眼前,玉容之上竟有微笑。

      咣——

      那尔真却因祺雅的从容而暴怒,抬手便将美人榻旁茶几上的茶盘水果扇落在地,喝道:“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如此向着那个女人!”

      “伯奇福晋息怒,”一地残骸,祺雅却不惊,淡然面对满脸愠怒的那尔真,“奴婢不过是贝勒府的丫鬟,主子吩咐的事情则照做罢了。”

      闻言,那尔真竟收了怒气,眼角轻挑望向从容不迫的祺雅,微笑着抬手示意听见茶盘破裂声而来的侍卫们退下,嘴角一扬,笑道:“也罢。说吧,她让你连夜赶来义州,究竟想说什么。”

      “传十五福晋的话,‘虎符可换豪格之命。’”祺雅言。

      “呵呵呵呵,”祺雅话音刚落,那尔真便毫不加以掩饰的仰面大笑起来,银铃般的悦耳笑声回荡在仰月台之上,半晌,她才停下来眯着眼狐媚般噌笑道,“豪格的命竟值得我察哈尔三千铁骑?”

      祺雅看着眼前妖似魅惑的女人笑得妖艳,良久,福了身柔声道:“话已传到,祺雅这就告退。”

      “你觉得我能放你走么?”美人榻上的女子瞄一眼祺雅,猫似的蜷缩在美人榻之上,纱裙顺着羊脂般的肌肤滑落露出一双纤长的玉腿来,仰月台下百花霎时失去颜色,皆臣服于女子无可言喻的艳光之下。

      祺雅微笑,白玉耳坠摇摆,只听她柔顺的答道:“奴婢方才就说过了,此次来义州只为主子传话而已。若是福晋愿意,旦可取了祺雅的性命无妨。”

      说着祺雅便转身要离去,惹得仰月台外的侍卫纷纷拔刀而出,明晃晃的冷光。

      “十年前,他许诺于我,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若有一日负了我必将天地不容。”身后美人榻上的女子却突然出了声,没有了先前张扬的笑意,只是淡淡的忧伤,祺雅回身看她,她却只是望着苑中百花继续说道,“我用了十年时间才回来这里,却一无所有。但见新人笑,谁怜旧人哭。原本,当年的誓言若是应验,他早该日夜难安天地不容,如此一个男人,何以值得我用三千铁骑去交换他的命?”

      女子话音落,祺雅一直漠然的玉颜上终于有了些动容,看着美人榻上已经陌生得可怕的妖艳女子,女子望向百花的眼中那抹寂寞竟让自己不禁想起了十年前在赫图阿拉的后山坡上翩翩起舞的那个小格格。

      虽不太习惯忆起旧事,祺雅的眼神终是柔和了许多,轻声道:“这一次,你不该怪他的。”

      那尔真却不怒,依然眼神飘渺,嘴角一朵妖媚却零落孤单,喃喃道:“他为了保护那个女人自愿领死,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军权去交换他的命?”

      “这一次他要保护的人不是汎梨,是你乌叶尔特觉罗•那尔真。”祺雅正色打断那尔真的话,严肃的对上她眸,看她眸中的愤怒一点点转为惊异,最终化作泪水落下。

      许久,她抬手为自己拭去泪水,抬手示意侍卫全部退下,才冷冷的盯着祺雅清丽的容颜说道:“这些话,是博尔济吉特教你说的?”

      祺雅盯着她眼中的怀疑、愤恨,沉默良久,终是开口答道:“杀了娜娜古青的那把刀,是你的太极珠匕首。”

      祺雅音落,那尔真的眼泪便顺着脸颊滑落,剔透的泪水撵过眼角那颗妖冶的泪痣竟淹没了平日里的妖气,只剩清澈。

      ‘豪格,如果你去了沙场不回,我以何等你?’
      ‘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
      ‘豪格,如果我嫁作他人妇,你等我到何时?’
      ‘等我手执天下,金瑶凤鸾帐迎你为妻。’

      懒散发髻上的翡翠朱钗落下,青丝滑落于肩,美人榻上的女子瞬间失去了那不可一世的张扬,眉目之间透出带着憔悴的悲哀。昔日的承诺,他没能遵守,他违背诺言没有驾着金瑶凤鸾帐来迎娶自己,如今只为一把太极珠匕首却要罪至当诛。

      爱新觉罗•豪格,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眼前如此褪去了光芒的小小女子,才是曾经记忆中青莲般的那尔真。

      赫图阿拉的后山,那个牵着自己的手在花海中跳着剑舞的女子,那个总是跟她说豪格哥哥的女子,那个听说被送去了察哈尔的女子。

      祺雅叹息,转身便要离去。

      “多陪我一会儿,不行么?”美人带泪,原本清泉一般的美妙声音也不觉有些沙哑,带着哭腔,像受伤的小鹿,让人疼惜。

      祺雅身子一震,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才道:“如今你我已非当初,瓜尔佳•祺雅只是贝勒府的婢女,所以只能陪伴在自己主子身边。”

      “又是那个博尔济吉特!先是豪格,再来是你,她究竟要夺我多少东西才算罢休?”那尔真美丽的容颜因为愤怒而突然红了起来,两腮桃红艳丽,甚是动人心的模样。

      听她愤怒的指控,祺雅闭上眼深呼吸,转过身凌厉的眼神扫过那尔真的脸庞,低声喝道:“你恨豪格眷上她,旁人无可言,我也无可言。但是鄂尔赫只是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你本是青莲一般高洁善良的女子,如何下得了狠心连他也当做棋子来利用?”

      闻言,那尔真的愤怒似乎退去了许多,眼神移开,轻声道:“我没想到他会死。”

      “罢了,”祺雅见她如此也不想再厉声说些什么,只是道,“汎梨本是与世无争的女子,她要你虎符,不过是要为亲子报仇,不针对你,更不会对你如何。你与汎梨,本就是极相似的女子。”

      “告诉我,她有什么地方让你如此相待?”那尔真揽过滑落的纱裙盖住修长的双腿,她妖媚了十年,却还是无法在这个女子面前挂上狐媚的面具,仿佛她依旧是十年前那个清冷的女子,总是站在那个男人身边淡淡微笑看着自己起舞的姐姐。

      那尔真的问题来的突然,却是必然。祺雅浅笑,眼神中有些无奈,低声道:“她是你我,又不是。我只是想保护她,因为当初没能保护你,也没能保护自己。”

      如此简单的回答,那尔真沉默了,原本妖气的泪痣如今看来只是一颗泪痣,裹着浓浓的悲哀。那尔真起身,站在仰月台最边缘的露台上,说道:“我如何确定交出虎符便能保住豪格的性命?”

      “这便是主子的事情了。奴婢的主子既然向福晋提出了这个要求,就一定能做得到,福晋但可放心。”祺雅微微屈身行礼。

      那尔真听她如此维护那个女人,只是嘴角惨然笑了笑,对着仰月台下的太液池水失神些许时间。

      深吸一口气,那尔真转过身来,又是那高高在上妖邪妩媚的伯奇福晋,厉声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豪格的赦令一下我便将虎符交予她。我伯奇是察哈尔最高贵的女人,一语既出驷马难追,若我违反约定她大可以将太极珠匕首交给皇太极要了我的人头便是。”

      祺雅福身,温婉答道:“奴婢谨遵伯奇福晋懿旨。”

      “鳌拜和额尔瑾知道你还活着么?”见她就要离去,那尔真急忙出声将她唤住,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

      祺雅原本就快出了仰月台,听她突然这么问了,身体先是一震,也没有回身,背着她轻声答道:“奴婢告退。”

      “哈斯琪琪格!”那尔真喝道。

      “奴婢名为瓜尔佳•祺雅,十五贝勒府的奴才,十五福晋的婢女。伯奇福晋金安,奴婢告退。”说完祺雅便毫不犹豫的跨脚出了仰月台径直朝苑外走去。

      那尔真走上露台仰望夜月,晒着冰冷的月光,良久,才幽幽的自语道:“死了,都死了,谁都回不去十年前的赫图阿拉了。”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依然撵过那滴泪痣,月光冰凉刺骨。

      --------------------------多铎府邸---------------------------

      “娜金儿,”我突然轻声唤道。

      多铎离开后娜金儿便取了灯过来给东院上了光亮,听见我呼唤便转过身来望着我答道:“格格,是不是里屋蜡烛不够?”

      让兰喆将凉椅放在了露台之上,凭栏便可远望整个贝勒府的风景,坐在那里舒服的躺下,漠然的望着夜色掩盖下的府邸,什么也看不见。轻声道:“你可知蒙语‘哈斯琪琪格’是什么意思?”

      “格格是说玉花?”娜金儿看我只是出神望着漆黑的夜,便知我其实不是真的想问什么,端了香炉走来露台轻轻放下,便持扇立于侧为我去热。

      良久,才终是一声叹息,自语:“是啊,玉花。”

      瓜尔佳•祺雅原本就是玉花般的女子,素丽清雅,不可方物。是我,不择手段的硬生生将她推了出去。
      蒙古草原上的那朵玉花将再次绽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今夕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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