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流年碎影 温暖手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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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细细地落着。
所有的夜色都凝聚流转着温暖的气息。
不是太深的夜，街上的灯都渐渐熄了去，慢慢沉沦入黑暗中。
一豆微黄的光从半掩着的窗帘内透出。
暖披了件外衣坐到窗台边，拧开了灯。
从未拉好的窗帘里看出去，黑暗的街道静静地落着温柔的春雨。
像是上世纪无声电影里那些旧街道，散落着陈旧故事的气息。
那么温暖。
在这样的夜里，想起她的秘密。
让她微微弯起嘴角的，带着香甜气息的秘密。
静静地站立在暖梦里一个角落中，温暖而熟悉。
※
从抽屉里取出了信纸，那些信纸是她从一个很旧的店里找到的。
旧得有些发黄的纸有着略微粗糙却朴实温暖的质感，指尖摩挲着很是舒服。
边角有着很简单的印花。
暖拿出钢笔，在纸上流畅地写着。
笔尖摩挲纸尖的沙沙声，让沉静的夜里有了那么一丝温暖的生气。
[仁王：
夜里下着雨，不知道为什么醒了，想起你。
春天的雨很安静，落在街道上有很温暖的感觉。
白天过马路时，看到一个背影很像你的人。
他打着的伞很旧但是很干净，花纹很简单，像是旧时代走来的人。
我想过去时跳成红灯了。不过我很确定那个人不是你。
暖。]
暖把信纸放进信封里，从笔袋里拿出邮票贴上放在书桌角，用小台灯压着。
其实她并不常给仁王写信，但偶尔还是会抽风，半夜起来就想写一封毫无意义的信去寄给他。
是毫无意义的，一边写一边清楚，但是，还是要写。
睡不着的时候起来，写了这么一封仅有几句话的信，便能安心地再次入睡。
暖掀开被子钻进去，蜷成小小的一团睡得很是安稳。
※
早晨很早起来帮忙。
其实早餐的话平日里吃面就好，但是今天想喝豆浆，顺便将那封信寄出去。
暖拉开木门对爸爸说，“我出去买豆浆了，一会就回来。”
然后掀开门口垂着，写着“浅野面馆”的白布，走了出去。
今天放晴。
但昨晚下了一夜的雨，街道上还是有着薄薄的雾气。
暖穿过街道买了豆浆，豆浆是暖的还冒着热气。
她站在邮箱前，在雾气与豆浆香气的萦绕里将信投了进去。
※
“怎么又犯傻了。”晴和的好心情随着天的放晴而明显起来。
接近中午的阳光照在晴和的脸上，连笑容都灿烂了许多，“你最近也没去神奈川呀。”
“谁犯傻？”暖一爪子挥过去。
“哇啊！”尖叫着从座位上蹦起来的晴和，看到暖的微笑。
干净漂亮，似乎有些陈旧气息，但是比平日里要温暖许多的微笑。一下子感染了她。
晴和笑着坐了下来。
暖侧着头看向窗外，空气里尽是雨后清新的气息，青草香氤氲不散。
日光明媚，有着一两声清脆婉转的鸟鸣，慢慢消散在空气里，雨后抽枝的树披上一层绿意，不如夏天深沉而繁盛的，却明亮得要发光地充满了生气，不多时整棵树就会绿起来。
适合暖的，淡淡的，安静而温暖的世界。
※
严格来说，暖与仁王，并不算是暗恋。
暗恋是更为苦涩的，却又有着与之成正比的甜蜜，两者并不矛盾。
暗恋是比爱要浅一点的，但是却更需要沉默与隐忍的心情。
需要足够多的喜欢，去用冗长的时光来关注着一个不曾注意到自己的人，来将自己轻薄单调的年华，点缀得更美好。
似乎是单方面的付出，然后最多的结果，是无疾而终。
伤感的甜蜜的。
苦涩的沉默的。
那些都不是属于暖与仁王之间的爱恋的形容词。
他们之间的喜欢似乎略略脱离了“少年”的边缘。
有着时光沉淀的痕迹，像是层叠的梯田，一层又一层覆过去。
将岁月与年华，积成了一面厚实的墙。
安静而温暖的，没有大起大落。
仿佛是照着预定的轨道一起走下去，像是一条漫长而无边的征途。
但是铁轨上青苔的痕迹，少女脸上柔和的微笑以及牵着的手的温度，都为这条征途添上温暖气息。
听谁轻道年华温暖岁月静美世事安好。
※
This love between you and me is simple as a song.
我和你之间的爱，单纯得像一首歌。
——泰戈尔
※
还记得有一回去神奈川。
与很多人一起并肩走着，一路笑着闹着。
那天是晴天，日光明媚，天气很是温暖，却也不会太闷热。
暖走在人群中微笑着，心里很是安稳平静，似乎还有一些烟火尘世的祥和一般。
她的话不多，只是静静地走在人群里。
但是心里倒没有孤单落寞的感觉。
暖的脑海里此时充斥着自己的幻想。
这个白天的喧嚣化作浪的形态涌来，而她沉浮在水中，感受着水里的温暖和冰凉。
然后一直闹到了黄昏才决定离开。
黄昏的光落在地上有着温柔的形态，已经亮起的路灯上有些轻薄的灰尘沾着。
这座城市，对于暖来说，是另一个故乡。
熟悉的，温暖厚实安静的城市里，有她的秘密。
※
一群人闹着从街上走过。
这条街的两边多是些冷饮店，有着明亮的落地玻璃窗。
暖无意识地一抬头，落地玻璃窗边坐着一个人。
虽然有些反光，然而落日的光芒已经变得沉缓，所以还是能勉强分辨出的，那个靠着窗坐着的人的轮廓。
虽然是模模糊糊的轮廓，虽然那些轮廓的边角都叫这夕阳余辉给抹了去，显得很暧昧似的。
但暖还是分辨出了他。
因为是她的秘密。温暖而安静的秘密。
仁王雅治。
就坐在那里。
※
她看不清坐在仁王对面的人是谁，看起来很像是柳生。
仁王的动作看起来像是用吸管在轻轻拨动着杯里的冰块，微低下头。
即使看不清楚，但是，暖也可以想像得出的，微低着头的仁王也半垂着眼帘，清秀而又带些调皮的，有混有些不易察觉的，少年的邪气和温柔的侧脸。
即使是那样温柔落寞的黄昏与落日，也不及此刻他的侧脸带给她的温暖。
“阿暖，你在干什么啊？”发觉了暖停下脚步的晴和转头过来。
此时阿暖已迅速地回过了头，微微地笑着，笑颜里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情绪，但依旧温暖。
“好啦，我知道你一来神奈川一定会发神经，但今天不是来见他的哟。”晴和揽过暖的肩膀，“好啦回去！玩了一整天，我回去后要泡个热水澡然后睡觉！”
“谁发神经啦？”似乎是有些埋怨的阿暖，说着的时候眼睛却是明亮而干净的。
原本似乎一直在喧嚣里沉浮的心平静了下来。
※
While I was passing with the crowd in the road I saw thy smile from the balcony and I sang and forget all noise.
当我和人群一同走在路上时，我看见您在阳台上微笑，我哼着歌，忘却了所有的喧闹。
——泰戈尔
※
寄了信后的几天，暖如往常一样地在浅野面馆里帮忙。
围着白色头巾的少女温暖的笑脸和淳朴的气息让店里显得很是温馨，仿佛回家的感觉。
心思简单安然的暖不会去想那么多，只麻利地做面，面的香气总是让她没由来的觉得感动。
为此没少被晴和敲脑袋痛心疾首地说你怎么就这么容易安于现状。
其实安于现状是个不伟大，不高明，却温暖贴心的词。
“浅野老板啊有这样的女儿真好啊。”不知是谁先开了个头。
“是啊，又懂事又乖巧听话。”有人接了茬。
“这孩子的微笑好温暖，总让人想起‘故乡’呢。”话题自然地扯成了夸浅野暖。
“过奖了。”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样子很可爱。
“谁能取到暖当妻子真好啊。”最后的趋向总是这样。
“又温柔又贤惠。”不必说也是出自上了年纪的女人的口里。
“……”本来只是不好意思的暖迅速地红了脸，原本流畅的动作也变得慌乱起来。
心跳很快。
※
是想到了远得有些不切实际的地方。
想到了很远的将来自己成为仁王的妻子。
两人这般稳定温暖的走向，这是必然之路。
但是却从未认真地想过。
一起生活时，可以天天见到他，听到他的声音。
再也不必半夜起来，写信寄给另一座城市的他。
但是。
其实维持现状也很好。
※
十年时光。
不过是从那些琐碎简单的信里剪辑出的一段岁月。
沉静无声。
那盏为她夜半起来写信时点亮的灯已坏了好几次。
夏夜时窗外的流萤微弱的光仿佛一直蔓延到信纸上。
窗外路灯架下的花开了几载。
都在不知不觉中落入暖那些琐屑的文字里和温暖的梦里渐渐生了根。
她与仁王相处十年。
两座城市间的距离，不会比十年的时光更长。
那些路途，不过是夜里地铁穿过城市时，拼凑在一起的窗外明明灭灭的灯火。
在阿暖干净漂亮的眉眼间，错落着光影。
那些豆蔻年华的影子里，轻轻摇晃着信纸发黄的色泽。
还有一些清晨的雾气和豆浆的香气轻轻地飘在上面。
轻轻一吹就散得无影无踪。
然而心里清楚，那些都是真正存在过的。
※
有的夜里一时睡不着，就躺在床上，只开着一盏小灯。
然后将仁王寄来的，不过两三句话的信看一遍。
在后来的记忆里，仁王所有的信，都是昏黄的，模糊怀旧色泽，但是似乎还带了一些夏天时清新的，树木无声无息晃动的清爽美好感觉。
其实仁王的信都是简短的，平平淡淡的。
到了后来阿暖再看一遍的时候，还依稀存留着那些夜晚时留下的感觉。
其实是清楚的。
给自己带来昏黄怀旧感觉，夏天清爽气息的都不是仁王的信。
不过是年华穿过青春时留下的一个意境。
那些意境来自床头那盏昏黄的，黯淡的灯。
来自被子上清爽干净的绿色和松杉或是青草般的香气。
还有自己看信时温暖的心情。
※
而年华的缩影里，还有此刻靠在墙边的吉他。
记得是父亲送的。
吉他是木头的颜色，在外面漆着一层油漆。
那些油漆有着树脂或是松杉一类树的香气，这样温和的香气，常常轻易地将自己拖入回忆里。
总觉得吉他适合的是旧时代。
适合上世纪那些散发着草木香气的明亮酒吧。
很像是在地铁站里走过时，听见流浪的人慢慢地拉着的曲调，从风里慢慢飘过来然后散开。
像是欧洲电影里所有散发着微腐气息却又怀旧温暖的意境。
※
那时才刚刚开始学吉他。
暖很安静并且耐心，手指灵活柔软，吉他学得很快，虽然也只会简单的几首。
有时候暖会觉得自己有些沉不住气。
在弹吉他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陷入自己的幻想中，然后走神。
似乎窗外的喧嚣总能轻易地影响自己。
后来有一天，便那么随手地发了条短信过去告诉仁王。
那时是在晚上七八点的时候，阿暖的卧室面向着马路，车来车往地依然喧嚣着。
她低着头慢慢地拨弄着吉他时仁王的短信回复过来。
——那么，弹给我听听吧。
※
暖顿了一下，看着手机发起呆来。
女孩子大都愿意让喜欢的少年看到自己最优秀的一面，而将不那么优秀的一面深深地藏着。
但暖和仁王并不是这样。
是互相喜欢着的，但也是可以交心的挚友。
所以可以大方地，不留余地地将自己不那么出色地一面展现出来。
她拨通了仁王的手机，但没有对着手机说话，那手机的那端也没有传来声音，只是沉默着。
调试着音，将谱又看了一遍。
然后，将通话中的手机放到吉他边，没有开场，没有征兆地弹起了吉他。
※
窗外是车经过时发出的声音。
人的喧哗声夹杂其间，此时仿佛水一般从街道流过。
七八点的时候城市已被灯光覆盖，连得城市顶上的天空都变得特别亮起来。
城市里是温暖的灯火辉煌。
不管其间有多少虚伪与腐朽。
不管那样的温暖和灯光下是多冰凉多深的黑暗。
不管这座城市的背面是什么样子。
对于暖而言，是她的故乡，熟悉的温暖的故乡。
她就在她的故乡中，对着她喜欢的少年，用依然生疏的方法弹着吉他。
因为在听的人，是她的秘密。
从指间流淌出的音乐是很简单的，有些乡村风味的。
很简单的旋律，却算不上流畅，生疏和青涩的感觉很明显。
但是很清新自然。
也领会到了，音乐里的感情。
描述的是少女的初恋。
在暖的手指下，变得轻松明快，带着一点欢乐的气氛。
有些甜美的，但是依然安静清新。
所有的喧嚣，从耳边流过。
只有这纯粹干净的音乐，静静地淌进心里。
※
——虽然有些生疏，不过我很喜欢。
仁王的回复。
暖抱着她的木色吉他，轻轻地微笑起来。
关于吉他的回忆。
※
“阿暖有你的信。”一个女孩笑着拿信过来，“诶……没有署名，是神奈川的啊？”
过了一个星期的气温已经基本稳定起来，虽然昼夜温差依然较大，但日里却是差不多的。
温暖到了可以穿着衬衣的地步，而且稳定而缓慢地呈上升趋势。
那几声浅浅的鸟鸣声势已经壮大起来，但却不显烦躁，更添了几分属于春天的生气与温暖。
“谢谢。”快速地从座位上坐起来接过了信，暖微笑着，漂亮而温暖的微笑让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神奈川？”耳尖地听到了的晴和恶作剧般地笑起来，“是他啊……”
——“不给我看一下，分享你温暖的心情吗？”
故意这样说的，但暖拆开信件的时候晴和却没有凑上来。
白色的红格子信纸，比阿暖的信纸还要简单。
没有被花哨地折成漂亮的形状，只是很简单整洁地折成一个方型。
阿暖一边打开信一边看向窗外。
那些天明亮得仿佛发光的尖绿，已慢慢伸长开，铺满一树，色泽也由原本的淡青色，慢慢地沉静下来，成了暗静的绿。
光度与温度，一切都很适合阿暖现在温暖的心情。
※
回信一如想象中的简单。
[阿暖：
神奈川已经回暖了。
估计再过两三个星期樱花就开了。
到樱花花期时过来吧。
仁王。]
下一次见面，是在樱花盛开的时候吗？
那些粉白色的，细碎而精致的樱花瓣，细细碎碎地在初阳里，静静地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暖小心地把信纸按着原来的皱褶小心地叠起来放回信封里。
然后将信封夹进了书中，微笑着。
又可以见面了呢，仁王。
心情因为这样琐碎的事，而温暖起来。
暖翻开书，一边看着，一边轻轻地弯起嘴角。
然后，他们的故事。
无限制地一直延伸出去，到达最美好的地方。
是一直安稳地，到达。
※
仁王与暖。
一切温暖简单得像一个童话。
适合喝下午茶时，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在有些慵懒有些昏昏的睡意的时候。
用轻快的，温暖的语气，淡淡地，随口地说起的一个小故事，平凡的琐碎的，但是有着春天温暖的气息，淡淡地不经意流过。
弥漫在茶香里。
或许不会记得，但是真切记得的是，曾有一个琐碎的，让你已经忘了情节的故事，曾给过你一个温暖安静而心情愉快清新的下午。
年少的爱情有那么多面。
大部分是尖锐，青涩微苦的。
但是也可以如同一对相依着坐在院里晒太阳的老头老太，琐碎，平静，温暖而美好。
我就坐在这里。
微笑着告诉你。
-完-
作者有话说第30章 流年碎影 温暖手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