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锦书来》五禄子

2、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京城的冬天与云州总是有很大的不同。京城虽冷，却遮不掉本身繁华带来的浓浓烟火气息。即便天色阴沉黯淡，冷风呼啸，街上也是红红火火，挂满了鲜艳的灯笼，贴满了喜庆的对联，也有来来往往的行人，个个喜形于色，笑脸迎接即将来临的新年，还有叫卖的小贩，到处都是他们嘹亮的吆喝声，热闹非凡。
　　已经到了京城几日，乔潼住在一个临时租来的小院子里，因为是秘密归京，并没有什么人知道大宴威名赫赫的乔将军在这，也就没什么人拜访，落得一个清净。
　　但乔潼并不习惯这清净。他已经有六年没有回过京城，六年前的记忆都带着血泪，每每想起来都无异于刮骨剜肉，所以这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陌生而冷漠的。不需要处理云州各项事宜，乔潼就默默呆在院子里，也不出去，偶尔练练武，看看兵书，日子也就这样消磨过去了。
　　但今日乔潼不得不出门。天子秘密召他归京，虽然不让他进宫复命，但也安排了身边的亲信来交代事情，今日他就要出门去见一见那位亲信。
　　乔潼出了门，经过几条曲折蜿蜒的小巷，入眼是一座华丽的府邸。虽只见长长的围墙和隐隐露出的高大房屋的飞檐，五脊六兽，走鸾飞凤，金瓦朱甍，雕阑玉砌,摩天碍日，耸入云霄。并不是平常富贵人家可以拥有的。
　　乔潼沿着那长长的围墙向里一直走，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一扇小门，大概是这座府邸的后门，朱红色的门紧紧镶嵌在白色的围墙中，墙内有一颗高大的柳树，丝丝缕缕垂下来的柳条在墙外晃荡。时值深冬，柳树光秃秃，空荡荡的柳条在碧瓦朱甍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荒凉。
　　然而，碧瓦朱甍的光华却被另一个人夺去了。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人生的面白如玉，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若秋波，唇似桃瓣。“虽怒时而若笑，即视而有情”，风流韵致，却艳而不媚，叫人忍不住痴迷。他用紫金冠束发，穿一身大红长袍，领口袖口绣有金丝祥云，系着黑色腰带，左边佩戴着翡翠双鱼玉佩，端的是一位富贵公子的模样。
　　乔潼一瞬间有些痴愣，美艳的女子他见过不少，但如此惊艳的男子却是当世仅有。
　　似是感觉到乔潼注视的目光，那人将目光转了过来，双眼含笑多情，真真是“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唇角勾起，似笑非笑道：“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公子俊俏非凡，瞧着却是面生，可是外地人？”
　　乔潼停下脚步，沉默了一会儿，虽然为对方有些轻浮的话语感到不适，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人见乔潼这样清冷，也不恼，飒然一笑：“我看公子气度非凡，想必不是寻常人家，今日相遇实属缘分，不若一并去尝一尝清安居新出的佳酿。”
　　乔潼才刚回京城没多久，平时也不常出门，对京城并不怎么熟悉，但他也知道这清安居是那有龙阳癖好的达官贵人专爱去的地方，简单粗暴的说呢，这清安居虽然名字取得清新雅致，但实际上就是那小倌男妓迎客的秦楼南馆。
　　前几日乔潼刚刚到京城时，走在街上就时常听见有人提起那清安居，细听一下，竟然是说当朝吏部侍郎李鏖又去清安居寻欢了。一开始乔潼虽觉得那吏部尚书身为朝廷重臣竟然如此不洁身自好，败坏世风，让世人取笑，但也就仅仅是这样觉得。自古男子就是如此，去一些寻欢场所也不足为奇。
　　不过没一会儿，他就又听见有人说：“听说那清安居前几日才刚刚来了一批又年轻又清秀的小倌，咱这吏部尚书就如此迫不及待地去品尝了！啧啧~~”言语间全是戏谑。
　　“可不是吗？这吏部尚书大人真是奇人，平常谁有龙阳之癖不是藏着掖着，就他天天去小倌馆，也不遮挡一下，还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呢！”
　　“你别说咱吏部尚书大人还真是奇人，不说去小倌馆，他还把那看中眼的小倌抬进府，就跟娶小妾似的。今年不就抬了三位了吗！”
　　“这就苦了那些闺阁小姐哟！一腔真心付流水!”
　　“唉~吏部尚书大人那看得上那些闺阁小姐，他自己就长得不比她们差，那一张脸生的那么娇艳，不说倾国倾城，红颜祸水就称得上了。”
　　“也是，不知这李大人到了清安居到底是谁骑谁？哈哈~~”
　　接下去就是一些浑话胡话，乔潼也没有再听，急急忙忙走了。只觉得这京城也是世风日下，那吏部尚书更是□□熏心，轻浮好色，还是好男色！
　　而现在，乔潼也没想到他竟然是从一个如此风光霁月的人口中再次听到清安居，顿时冷了脸，不再理会那个人，转身就走。
　　那个人见状，更是凑上来，挡住了乔潼的路：“公子莫以为我是邀您去清安居寻欢？”
　　他轻轻一笑，眉目间艳色更甚，目光流转，朱唇轻启：“那公子就是孤陋寡闻了，清安居虽然是南馆不错，但它那儿的清安佳酿更出名，不少自诩高洁之士都曾慕名而去！”
　　乔潼听到这话，身形一顿，抬起眼直视对方，目光清冷，说出来的话更加冰冷：“浪荡之徒，玩弄口舌！”说完乔潼就绕过对方向前走去，也不管那人表情如何变幻。一见面就邀人去秦楼南馆，即使生得一副翩翩公子像，也不过是浪荡子！自诩高洁之士？纨绔子弟就只会玩弄口舌！
　　听到乔潼口中的“浪荡之徒”，那个人脸色忽然就阴沉下来，面色忽青忽白，娇艳的脸庞也因此扭曲变形。自己相邀本就只是因为这个人合眼缘，虽然清安馆是南馆，但酒的的确确是很好，别人想去那里喝一次还没机会呢！心生暗恨，就想要好好戏弄一下这人。
　　眼看乔潼就要走远，他便跑上前去，冲到乔潼前方，双手一把扯住乔潼的衣襟。乔潼一怔，两个人因此一下子靠的很近，彼此间呼吸交缠，乔潼甚至可以透过那人的瞳孔清楚的看见自己因对方的忽然逼近而愣怔的表情。
　　“你说我浪荡，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浪荡！”说完，那人越发凑近，双手也从扯着衣襟变为揽住乔潼的脖颈，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乔潼身上。
　　乔潼盯着对方长而弯曲的睫毛，水光潋滟的眸子好像要把人吸进去；还有他鼻翼唇角呼出的热气，熏得他好像忘了怎么呼吸，让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以及彼此互相挤压的胸膛的热度，时至深冬他却好像再仲夏。他一时间呆在了原地，竟然忘记了挣脱。
　　乔潼感觉到那人惊艳的脸在逐渐靠近，鼻翼呼出的热气划过自己的右脸，渐渐靠近右耳。忽然有什么湿热的东西轻轻舔了一下他的耳廓，仿佛一束电流打过，一股麻意由右耳沿着脊髓窜到脚底，让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气，从脖子红到了脸颊，两只耳朵也是红得发紫。
　　“呵~喜欢吗？”那人又轻轻在乔潼耳边吹了一口气，低声笑着，仿佛情人间的耳鬓厮磨。他的双手也更紧的缠住了乔潼的脖颈。
　　乔潼反应过来，连忙推那人，竟然没有推开，反而让那个人更紧地缠住了自己。实在受不了两人炽热相贴的胸膛，乔潼伸手抓住那人的手，向两旁扯开，自己再后退一步，两人就此分开，只剩下乔潼的手掌紧紧抓住那人的手腕。
　　乔潼只觉得掌心的皮肤温热滑腻，好像抓不住似的，不由得加大力气，等反应过来又匆忙甩开，连连后退好几步。
　　那人瞧见乔潼的窘态，挑眉一笑，眉目间春色勾人：“公子觉得这浪荡吗？”
　　乔潼气急，却是面红耳赤，半晌才吐出一句：“不像样！”
　　那人也不气恼：“现在世人对龙阳也并未像以前一样避而远之，唯恐不及，公子若是喜欢男子，不妨大大方方地说出来，遮遮掩掩才不像样呢！”-
　　说完又凑近几步，逼得乔潼又退了几步。见状那人笑得更欢，衬得整个人都靓丽非凡，“公子何必避我如蛇蝎，若是喜欢我，与我说就是了。”
　　乔潼受不了他的胡言乱语，只能冷着张脸说了一句“满口胡言乱语”就慌乱的走了，步伐极快，好像身后有饿狼追赶。
　　那人也没有继续追乔潼，只在身后远远喊了一身：“我表字常弋，公子下回见我就唤我常弋吧，然后再去清安居品尝佳酿，以续今日之约！”看到乔潼又加快步子走远了，才得意一笑，转身进了身后的府邸。
　　被那人一闹，乔潼更是觉得这京城世风败坏，这男子最是，举止轻浮，言语浪荡，浪费了一副好皮相！心中愤慨时，却忽略了那个人引起的心脏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