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骑士和小女巫》叶寄舟

5、魔王与骑士

　　蒂洛斯是个勇者，一个冠以“史上最厉害最有前途”的勇者。

　　自他出生，到他成长变成一位翩翩公子，他听的最多的就是：

　　“蒂洛斯好厉害啊，像蒂洛斯这样，就算是之前的魔王也不用担心打不过了吧。”

　　“蒂洛斯要加油啊，等你长大了变得厉害了，就能够把魔王杀掉了。”

　　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听说什么新魔王的故事，也没有听到说他出来兴风作浪伤天害理。市面上就流传的，还是老魔王如何如何残暴，前勇者如何如何骁勇善战，带领世人打败魔王。

　　所以说实话，蒂洛斯还是挺好奇那个宿命中的敌人。他时常会想象，那个人会是什么样的。

　　在原野上，在风雪间，都会想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蒂洛斯对那个未曾相逢未曾听闻的敌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并且非常的在意。

　　后来等到蒂洛斯长大成年，他终于被自己的父母亲友放手，送他去同魔王一站。

　　质朴的乡里人表达的方式也是非常的质朴，一村的人聚在一起将蒂洛斯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终于在蒂洛斯温柔的劝慰下崎岖的山间。

　　蒂洛斯站在山间含笑看着村里人依依不舍的回去，觉得当初留下来，就在这个充满人情的小村庄里，真的是太好了。

　　蒂洛斯一路走一路问，却甚少有人知道魔王的消息，甚至有不少人在被问到的时候道：

　　“啊，这世道这么安稳我都快忘了老魔王还留了个小魔王呢。这小魔王这么安分，估计也是怕了我们勇者大人，敢伤天害理，勇者大人绝对不会饶过他。”

　　很久很久之后，蒂洛斯才知道，老魔王留下的孩子在刚出生的时候就被他们囚禁起来，等着在灭世之前，杀掉这个孩子。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蒂洛斯心疼那个从小就失去父亲还被囚禁起来的孩子，对着站在高台上的帝王说到。“为什么要在他什么事都没有做的时候，就杀害他，这样的做法和他的父亲有什么区别？”

　　“蒂洛斯，不管怎么样，他都是魔王的儿子。”高高在上的帝王微微低了头，一双冷酷的眼睛带着薄薄的不悦朝他看来。“先知也说过了，再过一年月亮最圆的时候，他将会踏着血染的泥沼成为魔王灭世。”

　　“可是……”

　　“好了，亲爱的勇者先生时间已经不多了，请你看在这可怜的世人的份上，抓紧时间杀死魔王吧。”国王挥挥手，冷漠的脸上满是不耐。

　　蒂洛斯无奈退了出去，看着白袍的老先知刚好慢悠悠的从面前晃过，他想了想追上去。

　　老先知回头，充满睿智与智慧的双眼望着年轻的勇者，道：“孩子，我知道你来是想说什么。他是魔王，本来就是带着灭世的命运，这无关他愿不愿意，时间一到，什么都迟了。更何况，前勇者还当着他的面杀死了他的父亲。

　　他被囚禁的这些年，一定是满怀仇恨的吧。”

　　天已近暮，微薄的霞光洒落一地，如同微微染血。

　　年轻的勇者抬起头来，落满霞光的蔚蓝双眼满是困惑茫然。像是被人推到多处岔口，面对着那些岔口，无处下手。

　　“去吧。”老先知看着他微微有些茫然的脸，慈祥和蔼地笑了笑。满是褶子的手被他伸出来带着坚定的力道落在年轻的勇者背后，然后微微用力。

　　勇者顺着先知的力道往前去，回过头，老先知站在渐渐黯淡下去的天光里，依旧笑着。

　　被囚禁起来的小魔王叫卡缪尔，一个常年被囚禁不见日光、脸色惨白如同久病未愈的病人。

　　卡缪尔所在的城堡是个极度缺乏阳光的城堡，一年能被阳光光顾的日子稀少的可怜。所以无法离开城堡的卡缪尔一直都呆在那里，没有见过鸟语花香溪水潺潺。

　　就连院子里前任魔王专门留下来的玫瑰花，自从前魔王离世之后都再也没有开过花。布满尖刺枝条稀稀拉拉的，看起来是一副随时都会枯萎的样子。

　　但是它并没有死去，年复一年都抽着枝条，就是傲娇的怎么也不开花。

　　卡缪尔在园子外等了好几年都没等到花开，渐渐的也就放弃了等花开。但是料理着料理着也就成了个习惯，有事没事提个小喷壶去浇水。

　　卡缪尔其实是见过玫瑰开花的样子的，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他还很小，老魔王也没有被勇者杀死。园子里的玫瑰花一簇一簇，长势喜人。玫瑰花花瓣娇嫩无比，沾着露水的模样最是惹人喜爱。

　　阳光从天边洒落，沐浴着阳光的玫瑰越发现的可爱。

　　后来勇者踏着微醺的日光，带着炙热的火苗落在玫瑰娇艳的花瓣上，将玫瑰吞没。

　　老魔王腹上是勇者尖锐而锋利的剑，鲜红而滚烫的的液体顺着雪白的剑身洒落一地，像是一地散落的花瓣。

　　尚且年幼的卡缪尔站在城堡的阳台上，眼睛里印满了灼灼的火光和一地洒落的花瓣。落满光芒的男人侧身，留下来的半边剪影里，是他一贯温柔的笑容。

　　魔王除了最初，都是骗局啊。当有人需要魔王的时候，魔王就出现了。无关他做过什么，无关他是否真的伤天害理。

　　“卡缪尔啊，你该见见外面的景色。天有晴雨雾雪，万物生长明灭。不只是玫瑰的开谢，你该……一一去看看。”

　　卡缪尔抬了抬头，稀薄的日光落在已经所剩无几的玫瑰里，落在他晶蓝像是海水的眼睛里，驱散了阴影。

　　他想啊，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个城堡出去，去看看父亲到死都在执念的东西。

　　蒂洛斯和卡缪尔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

　　蒂洛斯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魔王所在的城堡的时候，卡缪尔正在园子里料理那小小一簇半死不活的玫瑰。于是蒂洛斯踏进城堡，看见好像很虚弱的、穿着非常正式的少年手里拿着小喷壶，慢悠悠地给面前一簇一看就知道没怎么好好料理的玫瑰洒水。

　　他的面容稚嫩，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上几分。然而前任魔王被人杀死的时候，蒂洛斯还没有出生。

　　但是看着这样一张稚嫩的面孔，蒂洛斯完全可以想象出这么多年来小小的孩子丧失亲人，只身一人被囚禁，度过漫长的岁月是多么的艰难。

　　“你是勇者？”卡缪尔回头的时候，看见那个风尘仆仆的人站在身后不远，开口问道。“又是到了我的死期了啊。”卡缪尔摸了摸还是半死不活的玫瑰，有些遗憾的样子。

　　“不……”蒂洛斯哽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说不出来话。身形纤弱的少年站在不远处，怎么都是有些让人心疼的。“我只是，想知道什么是魔王。”

　　卡缪尔深深看了蒂洛斯一眼，然后微微笑了笑，声音好像带着点嘲讽无奈：“要是前任勇者也像你这样就好了。”

　　他随手喷壶放在一边，一面朝蒂洛斯走过去，一面道：“既然如此，勇者大人能不能在我死之前，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蒂洛斯有些局促，一种从未有过的局促。好像手脚怎么摆都有些不对，别别扭扭的：“我、我叫蒂洛斯。”

　　蒂洛斯和卡缪尔的相处称得上是和谐。

　　蒂洛斯看不得卡缪尔每次都用着错误的方式照料娇贵的玫瑰，把照料玫瑰的任务抢了过来。并且在得知在这十多年里，卡缪尔都是用着这样的方法料理玫瑰之后，蒂洛斯落在玫瑰丛上的目光又是怜惜又是敬佩。

　　毕竟就这样还能健在，真真算得上是生命顽强了。

　　然后，站在身后看着他照料的卡缪尔会问他很多问题，大部分都是关于外界的问题。也许是因为心疼，也许是不知名的愧疚，蒂洛斯解释得很详细。

　　说的激动了，还会放下东西手舞足蹈的比划。

　　渐渐的，时光流逝。相处很和谐的两个人越走越近，甚至建立了非常良好的友谊。

　　与之同时，距离先知预言的魔王灭世之日也越来越近。蒂洛斯相信自己这段时间朝夕相对的朋友，心底那个“魔王不会灭世”的念头越来越浓。

　　陷入纠结的勇者被魔王一眼看透甚至误会，误会勇者的纠结在于是否要真正动手杀害自己这个对世界充满威胁的魔王。

　　然后再某天一个什么光芒都不剩下的夜里，魔王对着依旧忧心忡忡、满脸心事的勇者道：“这些天你一直都在纠结是不是要动手对吧，你动手吧，我绝对不会反抗。”

　　勇者愣了一下，有些傻。转了一圈才知道卡缪尔一直记挂着灭世之说，甚至……

　　他笑了笑道：“卡缪尔，我不是在犹豫是不是要对我的友人下手，而在犹豫是继续就在这里，还是回到王都让国王相信你的无害，允许你离开城堡。”

　　第二天的时候，勇者再一次收拾行囊开始行程。这一次，他是抱着必须的达成的信念回到了王都。

　　时隔多日，国王未见苍老，依旧带着倨傲和轻蔑坐在高高的王座上，轻视着毕恭毕敬地跪在下方的勇者：“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魔王卡缪尔并没有要灭世的意思，能不能放过他让他离开城堡？毕竟他……”

　　“闭嘴，蒂洛斯，你本是最有天赋的一个勇者，没想到你也没能逃过被魔王诱惑的命运，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国王冷声呵斥，一身倨傲不曾改过。在看到抬起头来还要再辩驳的蒂洛斯，更加展现出一脸被人违逆的不悦。“蒂洛斯，你已经被魔王迷惑了，成为了他的爪牙。为了国民，我不能放你离开。来人！”

　　“国王陛下，对于我有没有被魔王迷惑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魔王是真正没有灭世之心，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你这样乱杀无辜，和魔王有什么区别！”蒂洛斯被王宫里的守卫抓着，一面伸长了脖子喊到。

　　老先知一脸慈悲的看着蒂洛斯，看着明显不悦的国王虔诚道：“我亲爱的国王，不要太过生气。勇者是因为被魔王迷惑，所以才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冲撞行为。这并非他的本意，您要相信他对你万分忠诚。”

　　“先知，你觉得勇者有可能恢复清醒吗？”国王定定看着先知，冷冷的目光好像在说些什么。

　　先知低了低头，像是看懂了他眼里的东西：“回陛下，勇者大人可能无法恢复了。请允许我代替勇者，前往杀死魔王。”

　　“也就是说，勇者已经成为了魔王的爪牙了是吧。”

　　年轻的勇者被关在幽深的牢房里，其实还有点自在。不用在肩负着杀死魔王的职责，也不用担心卡缪尔会死去。

　　因为，历代除了勇者，才会有时间并且有能力能够杀死魔王。

　　直到有一天，他听见巡视的卫兵远远的声音。大约是觉得够远，所以他们毫不顾忌：“听说老先知已经带着一队骑士队长去绞杀魔王了，你们觉得，老先知能成功吗？”

　　“不是有勇者大人吗？为什么要把勇者关在牢笼里，老先知去了。”

　　“你不知道吧？勇者被魔王迷惑了，已经成为了魔王的爪牙，国王已经准备处死他了。”

　　“真的假的？我看勇者大人还很清醒的样子啊，一点都看不出来被迷惑了呢。”

　　“你傻吗？真要看得出来，魔王就别想出来了。”

　　蒂洛斯站在从狭小窗户透进来的阳光里，冷的像是站在霜天雪地里。冷的彻骨。

　　留在城堡里的卡缪尔又恢复了孤独的生活，因为经历过喧闹所以原本能够容忍的孤独显得格外的难熬。卡缪尔在蒂洛斯离开的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蒂洛斯一去不回被国王杀害，自己一怒之下真的灭世了。

　　然后醒过来的时候，差点沉浸在那个黑暗的梦里无法自拔。

　　再后来，先知带着一队骑士队长出现了，杀害了卡缪尔。

　　卡缪尔看着在盛开的玫瑰上跳跃的火焰，很平静的笑了笑。

　　老先知再一次预知还是看到了灭世的必然，颤抖着扑倒在地大喊不解。

　　而监狱里，四好青年十佳青年的勇者大人越狱了，然后拖着一身伤痕奄奄一息地回到卡缪尔的城堡。

　　那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年轻并且虚弱的魔王还是穿着一身正装躺在如同玫瑰的血液里，本来就所剩无几、好不容易才盛开的玫瑰再次经历灭顶之灾，并且再也没留下一朵。

　　他像是，躺在最后一朵盛开的玫瑰上，合着双眼安静的睡着。

　　没有愤懑，没有痛苦。对于所降临的一切，都淡然处之。

　　蒂洛斯站在巨大的玫瑰之外，垂下了伤痕满满并且风尘仆仆的头，沉默了好久才哑着嗓子道：“对不起，我……又来迟了。”

　　水珠溅落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清，就像蒂洛斯脸上看不清的泪痕。

　　他墨色的眼睛里孕育着风暴，并且满怀痛苦。最后他合上了城堡的门，再也没有出去过。

　　哪怕世人被灾难击中，先知带着人在城堡外跪了一天又一天，也未曾打开城堡。

　　他爱着世人，同时又恨着世人。三观凋零的勇者既无法无视对世人的爱进行报复，又无法无视恨继续佑护世人。只能远远离开，眼不见为净。

---

作者有话要说：　　老先知预言的其实是勇者去求情结果被杀害，魔王知道怒而黑化灭世，所以才会一直说必须赶在那个时候之前杀死魔王。然后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勇者没事活着逃出来了，本来魔王也不会黑化了，但是他们赶着杀死了魔王，勇者黑化了。但是因为勇者前十几年的教育缘故，没有太偏激。
其实想过要不要让勇者灭世的，想了想他的三观，算了吧，袖手旁观是最符合的。
然后灵感迸发出来的时候，在我们几个人的小群里分享了一下故事，然后鱼鱼问我：“你这个，是耽美□□？”我愣了一下说你说□□我承认是有点，但是虽然他很给，但我真的没带入基情呀，纯纯兄弟情不好吗？鱼鱼说：“不好，明明那么基！”
嘁，腐眼看人基好的吧。
另外，这本书大概会有一个封面了，隔壁华州先生友情提供给我的，给你们推荐啊，华州先生，人美心善声音甜（闭眼吹）声音甜是真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