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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在城外无人之地选好了地方,便开始建造营地。就着高山,打造一处颇为隐蔽的藏人之所。
      山高而险峻,他们的行动又不好太过招摇惹目,鬼鬼祟祟地建好营地之后,已是半年过去了。
      这期间六十多个孩子分散藏在各处,如今再寻回却是少了十几个。

      酒肆二楼。
      “唉……我们当初应该先盖房子,再凑人数的。”连承恨道。
      赫连铮扶额,“现在说这也没用,就先这样吧。”
      “人太少了,圣上要求那么高,这里面每个人可都得有一身的硬功夫啊。”连承坐在榻上耍了两招,立马出了一身汗,热得不行,“你要是能把这些个人人训练成高手,再跑十几个也成呐。”
      赫连铮喝了口茶,放置了许久的茶碗倒是愈加热乎了。
      他沉声道:“你真的觉得,圣上能把这事只交给我们吗?”
      连承:“我倒觉得,只能有你来办。成了,你顶多成了个合格的皇子,也没啥威胁。败了就是违抗圣意呗,你一没后台撑腰,二没身份忌讳,死了也没人关心。”
      赫连铮摇头,“成了,父皇就会怀疑我会起兵谋反,因为我既能造出一支强兵,就能造出无数支。”
      连承愕然,犹疑道:“这次圣上突然下达这样的旨意,不会是想试探你……”
      赫连铮握着茶杯的手慢慢收紧,“你说,我应该如何训练这些人?”
      翰沐风说的没错,他虽然不在朝堂了,可是依然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们不信当初那么受宠的十皇子,怎么就一夜之间沦落至此。而这么些年来,他们也从没把他看作一位毫无野心的武痴。
      他们哪里知道,如今的父皇对他连最后一点信任也没了。
      但是若要他死,何必这么麻烦?
      也许是他想多了,这只是父皇给自己的一个机会罢了。
      他希望这一丝侥幸,不是自作多情。
      “嘶……”赫连铮被手上的刺痛唤回神来,手中的茶杯不知何时已被捏碎,五指正紧握着边缘尖锐的碎片,鲜血沿着手腕流淌。
      “天热,伤口容易感染,回去好好处理。”连承整理着装,打算走了,末了轻佻地笑道:“反正你想怎么我都跟着你。”
      赫连铮心上一软:“谢了。”
      还有,欠你一个道歉。
      如果不是和他走这么近,连承也不会受到牵连卷进他的事来。
      “小二,再上壶茶。”
      帘子外没响起小二的应声,倒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同时帘子被一双纤纤玉手掀开。
      “我说大热天的,谁在隔壁喝热茶呢。”
      赫连铮起身相迎,“参见公主殿下。”
      扮作男装的琥珀拿手里的折扇打了他一下,“哥哥还是这么没眼力见。”
      赫连铮:“微臣知错。”
      琥珀正准备在他对面坐下,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道:“我们是兄妹,你怎么待我如此陌生?”
      她在宫里时每个皇子无论年纪都宠着她护着她,偏偏只有这个十皇兄和那个病鬼翰沐风对她不搭理。
      越是不搭理她,她越是想烦他们。
      所以这几年,赫连铮见到最多次的亲人,就是这位公主了。
      “公主误会了,微臣只是不愿给公主带去麻烦。”
      赫连铮非常诚恳,琥珀虽然不甘,却也无话可说。
      两人坐下后,店里的小二端来两壶酒,赫连铮也不说什么,给自己斟满。
      “前段时日有燎国的使臣来求和亲,最近宫里的人都在说这事。父皇好像不太愿意和亲,一直拖着没给答复,所以人们都说,这次和亲的对象很可能是你。”琥珀端着酒杯轻轻摇晃,眼睛一直盯着赫连铮。
      赫连铮不为所动,抿了一口酒。
      琥珀继续道:“对方毕竟是一国的公主,自然不可能让些世子过去,但是几位适龄皇子都担任要职,五皇兄虽然只是担任护城之职,但是身体不好,也不可能去联姻。所以我舅父和朝中很多大臣,都上书举荐十皇弟。”
      赫连铮故作姿态,诚惶诚恐道:“听公主的意思,燎国的意思,竟然是让皇子入赘?”
      琥珀对此也颇为愤懑,“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胆子敢提这种无理要求,那个狗屁使臣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简直欺人太甚!”说着猛地把酒杯往地上摔去,酒杯应声而碎,立马有小二在帘外问有何吩咐。
      “拿个杯子进来。”赫连铮道。
      小二应声去了,不久便送来,顺便用抹布抹去了一地的痕迹。
      “公主莫要生气,想来圣上不一定就这么妥协。”
      琥珀瞪向他,“那是当然,真把皇子嫁过去了我朝颜面何在?!”
      话音落下,琥珀便突然意识到什么紧闭了嘴,两颗大眼睛闪起了水光,我见犹怜。
      赫连铮勾唇,“谢过公主,臣弟这便放心了。”
      琥珀强忍着委屈,“我是你妹妹,你竟然算计我!”
      “哪里的话,”赫连铮甚是冤枉,“微臣可什么都没问呐。”
      琥珀却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哼”了声,抓起酒壶就往赫连铮怀里扔。
      赫连铮不躲不闪,酒壶在怀里流着酒,他也不动。
      琥珀见他这样,气愤委屈都淡了,过了会儿又有些负疚,起身拾起酒壶,把身上的绢帕扔给赫连铮。
      “木头人。”琥珀嘀咕。
      赫连铮拿起绢帕,却是叠好了放一边,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身上的酒。
      琥珀见旁边整洁的绢帕,心情顿好,脸上的笑止不住地溢出来。
      她最喜欢十皇兄的一点就是,表面与她作对,心里却很尊重她。
      “你要不是我哥,我肯定要父皇给你我赐婚。”
      赫连铮被这句话惊到,“公主,莫要胡言!”
      琥珀不以为意,“我就是说说,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也到了婚嫁年龄,可是那些世子爷,不是书呆子,就是太油嘴滑舌,我都不喜欢。”
      赫连铮不接话,这些事他向来不敢置喙。
      “父皇那么心疼我,肯定会让我挑一个我喜欢的嫁过去。可是我整天待在宫里,哪有机会和别人相处?所以啊,我扮装出来,就是为了找个喜欢的人。”琥珀两手撑着脑袋,脸颊微红,一副少女坏春模样。“可是这些事我能跟谁说?皇兄们知道肯定要把我关在宫里,一步都不让我出来。”
      赫连铮点头:“公主,外面不比皇宫安全。”
      琥珀朝他吐舌头,“你要是会担心我安全,母猪都会上树了。”
      赫连铮被她逗得忍俊不禁。
      琥珀长叹口气,“不过正因如此,我才能跟你说这些话。”
      不知为何,赫连铮突然想起了南衣。
      南衣不愿对他说的话,又会在某一天,对谁说呢?

      琥珀唱了半个时辰的独角戏,实在没话可说了,起身告辞。
      赫连铮也要走,便和她同行。
      出了酒肆,琥珀身后便冒出了两名护卫,虽然打扮成了寻常随从模样,掩盖不住杀伐的冷冽之气。
      这两个人,估计就能把监视他的数十个人瞬间抹杀干净。
      确认琥珀不会出什么事,赫连铮便回府了。

      府里小椿正看着顾南衣练字,老远看见赫连铮,忙不迭扑棱双腿跑过去。
      自打年前小椿来过一趟,哥俩好些日子没见了,都有些忘乎所以,小椿亲了赫连铮一脸口水,赫连铮把小椿抱得骨头都犯疼。
      “我的小椿怎么重了这么多,哥哥都抱不动了。”赫连铮抱着小椿用力往上提,满心欢喜。
      “我天天想哥哥想的。”小椿搂着赫连铮脖子,“想得茶饭不思,人也憔悴了。”
      赫连铮在他脖颈出啃了一口,笑道:“哪里学来的俏皮话来骗哥,长这么多肉还憔悴呢。”
      小椿被咬得痒,咯咯笑。
      赫连铮还没走进屋里,视线撞上顾南衣冰冷的眼神,脸上的笑瞬间顿住了。突然一只脚踩空了似的,晕头转向,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这种场景,就像他以前在宫里,跪在地上看着父皇和兄长一派父子恩爱场面一样。
      只不过如今他成了那个施恩的人。
      而那个事不关己似的旁观者,如今却由他的徒儿担任了。
      赫连铮恢复了面无表情,见到小椿的惊喜也已覆上乌云。
      茫然间小椿挣扎着从他身上跳下去,蹦跳着到了南衣的旁边,然后向赫连铮招手,示意他过去看看。
      赫连铮负罪似的,不敢直视南衣,走过去后,背上出了一层汗。
      就算面见父皇,他也没这般无措过。
      只是一个眼神就让自己如此狼狈,南衣总是什么也不说不做,却最能让他抓心挠肺。

      “哥哥,你看他写的字好漂亮。”小椿赞叹。
      赫连铮:“嗯,写得很好。”
      只是太过刻板,像是被强硬地掰成规规矩矩的姿势,虽然挑不出毛病来,却毫无亮点,生硬俗套。
      倒的确是南衣能写出来的字。
      小椿从一边拿出一本画本,那是之前的翻烂了,赫连铮给誊写的一份。
      翻开一页放在桌上,道:“和哥哥的字可像了。”
      赫连铮:“……”他不愿承认。
      认真对比了一番,他的字还真的和南衣的如出一辙。
      无奈地笑道:“都说字如其人,看来南衣和为师是同一类人。”
      顾南衣眼波流动,不知在想什么。
      赫连铮捏了他的脸,“有什么话不能对为师说?不要自己胡思乱想,容易生病。”
      顾南衣抬头看他,赫连铮本想移开目光,瞬间又移了回来。
      “小椿是我弟弟,和我打闹惯了就亲热些。你啊,要是能多笑笑,我对你也就没规没矩了。”说着在南衣脸上揉了几下,末了不忘捏一捏。
      如今做这番动作,不如初见南衣时轻松了。南衣在他眼里,已经完全不是个孩子了。
      越多时日的相处,他越是惊讶南衣的沉着内敛,和行为举止日益加深的老练横秋。
      这种变化,自冬天过去后尤为明显。
      若不是每天都能见到南衣,赫连铮都要怀疑南衣经历了什么大灾大难。

      顾南衣眨了眨幽黑的眸子,“师傅,我没有那么想。”
      也不敢。
      赫连铮显然是不信的,多数人还是希望得到更多的关怀,尤其是身边的人。
      之前是他忽略了,只想着给他物质上的满足。
      赫连铮突然豁然开朗——难怪南衣之前总是疏远他,拒绝给他的东西。
      “今天是个好日子,带你们出去溜一圈吧。”赫连铮道。
      总算摸到点做个称职师傅的边际线了。
      他要为自己庆祝一下。

      赫连铮带他们去听书,看了街头杂艺人的表演,吃了些府里厨子不会做的小食,然后提着几壶酒回去了。
      “哥哥,要不要喊连承哥哥陪你啊。”小椿不喜欢他喝酒,有连承在旁才放心。
      “哥哥就喝一点,没事的。”很久之前赫连铮曾喝到吐血,那次把小椿吓坏了。
      其实除了南衣的酒外,他现在很少喝过一壶。好酒伤钱,次点的味道就是不好。
      而南衣酿的酒,还要等到冬天才能再喝到。

      晚间梳洗过后,赫连铮靠在窗边慢慢饮着酒,看着满天繁星和明朗皎月,有种微妙的幸福感。
      一个人孤单久了,偶尔走来一两个人陪你,在乎你,仿佛就是最大的满足。
      白天对南衣的愧疚消散了,脑子里尽是小南衣吃醋的样子。
      有这么一个人,整日只看着你,以你为天——真是莫大的恩赐。

      “好酒!”
      喝了多少年的酒,这还是头一次觉着味道如此不同。赫连铮不觉又喝多了。
      顾南衣睡得迷糊间,门“砰”的被推开,黑暗中辨不得样子,却闻到了酒味。
      “师傅?”
      赫连铮喉咙里“咕隆”一声,咽下一大口酒。
      “唉……小南衣,你怎么能让为师这般为难呢?”
      顾南衣上前搀扶,“师傅,你喝醉了。”
      赫连铮知道自己醉了,“所以啊,我才来跟你说说话。”
      顾南衣不知所以。
      “扶我去躺着,我站不住……”赫连铮腿肚子发软。
      顾南衣扶他躺下,自己在床边蹲下,和赫连铮平视。
      “徒儿啊,你究竟怎么看待为师的?”
      顾南衣抿嘴不言。
      赫连铮摸上他的头,“我这个人,一直活的很累,为别人而活,禁锢自己。”
      顾南衣眼里有些诧异。
      “我原本以为,收个徒儿后起码可以做到让他没有烦恼,没有顾虑。最差也可以活得真实。我平日里也没办法接触什么人,想着有个这么个人在身边,多快活。”赫连铮深吸一口气,“但最主要的是,这个人是我的,不用防着,不用猜忌。”
      顾南衣嘴唇翕动,赫连铮仿佛读懂了他的意思,轻轻笑道:“小椿是圣上的孩子,自然一切都听圣上的。”
      顾南衣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心里漫过一阵悲凉,堵住了喉咙。
      “父皇能让他来见我,我已经非常感激了。不管小椿成了什么样的人,他依然是我最亲的人。而你是不一样的,我可以跟你说不可以和小椿说的话,不用担心府里的某样东西被人曲解意思误会了去。”
      赫连铮的声音很低沉,像是承载着无法计量的重量,一个字一个字地,落在南衣心上。
      “所以,我想待你好,因为我也想让你同等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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