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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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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北方大陆被三国瓜分,分别是最北的蒙那国,西边的燎国,和东边临海的南国。三国自百年前争霸战无果之后,一直和平共处,北方大陆也处于三国鼎立的局面,倒是愈加繁荣昌盛。
近些年,这一尊三足鼎,似乎开始倾斜了。
1.
“抓贼啊,那小子偷我钱袋!”
赫连铮闻声看去,只见浑身破烂的瘦弱孩童在街道上横冲直撞,紧跟其后衣着华丽之人便是喊着捉贼的。
他快步拦住跑在前头的毛头小子,一脚踢在他小腿上,小贼战立不稳,跪趴在地。
“小小年纪,怎的做这偷鸡摸狗之事。”赫连铮捡起地上的钱袋,在手里掂了掂,“就这几个钱还闹腾出这么大动静,太没用了小子。”说着踹了小孩屁股一脚。
小孩也不起身,只扭头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多管闲事。”
后面的贵公子这时候也追上前了,一把强过赫连铮手里的钱袋,气喘吁吁间抬脚就往小孩的脑袋踹去:“不知死活的臭小子!”鞋底将将碰到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整个人就被一股力往后甩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往一旁的小摊砸去。
周遭的小贩和行人皆朝这边看来,很感兴趣地聚在了一块,看热闹似的,也不担心祸及池鱼。只有摊子被毁的小贩不知如何是好,视线在两位一看就非富即贵的人之间来来回回。赫连铮扔了几锭银子给小贩,小贩立即眉开眼笑,跟着看热闹。
“什么人竟然敢伤我!不想活了?!”浑身疼痛难忍地爬起来,气息倒是足得很,吼的声音老远都能听见。站在原地也不往前走,拿手指着赫连铮:“你今天走运,要不是今天没带人,早就让你跪在地上哭爹喊娘了!”
赫连铮上前握住他的手腕,稍一用力就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在我国土之上,竟还有你这等欺凌弱小横行霸道之辈,被他人看去,岂不要耻笑我们蒙那国君治国无能,容尔等小人妄为。”
“是那个臭小子投了我的钱,我才打他的!”
赫连铮撇了一眼仍在地上趴着的小孩,怒道:“已经打了?”
那人被赫连铮的眼神吓得瑟缩,闭上嘴不敢多说了。
赫连铮手上愈加用力,那人痛呼出声,赫连铮才松手。“无能小儿,这点疼就哭爹喊娘了。”
周围人哄笑。
赫连铮:“小小的教训,可别再让我碰见你。”
那人咬牙忍着腕上的疼痛,“你胆敢如此对我……你,你等着!”
一脸菜色的公子爷走了,也没好戏看了,行人分分散去,有几个热心肠的上前扶起小孩,对赫连铮说道:“那些个公子爷都那样,蛮横惯了,不把我们这些平民放在眼里。”
赫连铮无言,看着脸色惨白的小孩站直了,伸手道:“小屁孩,给。这个玉佩可值钱多了。要拿就拿值钱的,眼光放高点。”
“你的?”小孩没接。
“我可没这么好心。”把玉佩塞进小孩的怀里,顺便在他肩上拍了几下,“做贼没这么不好,但是像你这样在大街上被追的贼,实在对不起贼的名号。你这哪是偷,分明是抢了,这般大张旗鼓,还只抢到几个馒头钱。”
小孩的眼神警惕又狐疑,“为什么帮我?”
赫连铮:“因为是我抓了你。”
小孩似乎这才想起来,全身都绷紧了。
“看都看见了,也不能任由你们在街上胡闹。”赫连铮说,“我走了。”说罢转身离开。
那个小孩掏出怀里的玉佩,就往当铺跑去。
赫连铮刚进院子,就被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小男孩扑个满怀,“哥,你怎么才回来!”
“还不是我家小椿非要什么画本,害得你哥我找得可苦啊。”任由小椿挂在脖子上,大踏步走进屋内,侍女上前抱走小椿,服侍赫连铮洗漱更衣。
“公子,晚食备好了。”门外有人轻声道。
“小椿,哥背你。”赫连铮弯腰,小椿使劲一蹦,落在他背上。
“走咯,吃饭去咯。”
小椿学他的口吻也说道:“走咯,吃饭去咯。”
2.
自赫连铮母妃亡故已三年有余,丧期已过,照例每日也需同百官一样进宫上朝。但陛下有令,念及丧母之痛,许十皇子赫连铮守孝五年,期间不用料理政务,暂免去原司之职,待孝期一过,官复原职。
如今,赫连铮在宫外的宅子里自由自在,倒也逍遥。唯一的不足,便是银两不够使。好在几位能干的哥哥常施舍他一些珠宝,变卖了去也足够养活府中上下二十来个人。
府里掌事的人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从小就照顾他,看不得他受委屈,就算用不着这么多下人,也得隔在那。
赫连铮虽然觉着实在浪费银两,却还是随了他们的意。
但是今天又添了几个下人,还是添在了他房里的。
“刘老,怎么回事?”赫连铮看也不看站成一排的下人。
“公子,这……”刘管家苍老的脸上堆满了愁容,他自是知道公子不喜欢,但是自家这位公子除了偶尔有十二王子陪伴,其余时间都是独自一人,他是怕公子憋出病来,想找几个能给他解闷。“这几个人都是老奴找来给公子添趣儿的,有会唱曲儿的,有耍杂技的,还有说书的……”
“让他们走吧,我不需要。”说罢关上门,把一行人拦在了门外。
管家叹了口气,却没放弃给公子找伴儿的主意。这些不合公子口味,那就换一批,公子喜习武,找些个会舞刀弄枪的来吧……
蒙那城每年入了秋后,没几日便不得不再添上几件衣物,好似直接从酷暑到了寒冬。而城外山林间野兽也是骤然稀少,叫赫连铮每次出城打猎都觉意兴阑珊,便不再于寒风中漫山头漫无目的的跑了,而是改去教武场,霸着擂台,找那些个身手不俗的将军来切磋。
中秋节这日,赫连铮正欲离府,被刘管家拦住:“公子,今日是中秋佳节,说不定陛下会请您入宫,还请在府里待着吧。”
赫连铮听了不作理会,踏步走开。
刘管家原地等了一刻钟,果然见他家主子一脸不忿地回来了。
“几年都没被召进宫了,今日也必不会有例外。”赫连铮道。
刘管家笑道:“既如此想,公子为何半路折回?”
赫连铮抿嘴不言,回房换衣去了。
刘管家捋着胡子,十多年前初见赫连铮时,不过是不及胳膊长的皱巴巴婴儿,如今已已长成了身高八尺,身材健硕的成熟男儿。
可惜,本该意气风发的皇子,如今却更像是一介囚徒。
“公子,陛下遣人送来几位姑娘,皆是南城的温婉美人,李妈把她们暂时安置在南院,不知公子有何意?”
赫连铮捧着小椿放在这儿的画本,问道:“没别的了?”
刘管家:“这……还有几辆载着她们的轿子,拿去卖了能值不少钱。”
李妈瞪了刘管家一眼,嘀咕:“瞎说什么呢!”
刘管家:“轿子的好些地方镶了金,抠下来单独变卖了也成啊。”
李妈狠狠踩在他脚背上,“闭嘴!”
赫连铮放下画本,缓缓道:“都饿了吧,一整天没吃饭了。刘老,备饭吧。”
“哎,老奴这就去。”
赫连铮挥了挥手,房里的下人皆退了出去。
人、人、人,年年如此。
赫连铮长叹口气,每逢节日,他的父皇都只会赏些人来,或侍卫,或美人,再无其它。
府里府外,到处都是他的人。却又没有一个是他的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教武场的士兵将领换了不知多少拨,却都没有能与赫连铮打个平手的。这样一个武艺超群之人自然早就出了名,每日围观者不少,多为江湖中人。赫连铮虽想与他们一番,想及对方身份不明,还是不要给自己添麻烦为好,便从未与非官家人交过手。
“公子近来的身手更加敏锐,末将真是毫无胜算啊。”
赫连铮收剑入鞘,“前段时间在身上绑了沙包,今日脱下了,倍觉轻快。”
连承收起剑就丢了身份之别,搭上赫连铮的肩笑道:“哪用那般麻烦,我们的甲胄可比你那沙包重上数倍,你来教武场便穿上我的,反正你我体型相差无几。”
“谢了。”赫连铮说。
连承心晓他的好意被拒了,“在这教武场上公子大可不顾那些规规矩矩,不过是穿身甲胄罢了。”
“承兄又在说笑了,赫连铮一介布衣,哪有资格穿你这个大将军价值千金的铠甲。”
“算了,不穿就不穿嘛,说话怎么这么酸。”连承道,“你前几日怎么没来,何事耽搁了?”
“怎么了?”
“也没什么,这几天有个小子非要找你,说要拜你为师,让你教他武功。”
赫连铮眉头一动:“找我?拜师?”
“他来找武功最厉害的人,那可不就是你。”
赫连铮:“原来都不知道我是谁,还谈什么拜师。”
“不知道才好。”连承别有深意地看着他。
赫连铮无言。
连承:“我查过了,普通人家。”
赫连铮看了他一眼:“你还挺中意那小子了。”
“啧,我这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连承递了壶酒给他,“尝尝,你肯定喜欢。”
赫连铮仰头喝了一大口,坐到连承旁边,“那小子的?”
“我可没钱买这等好酒。”
“味道不错。”
“我就知道你喜欢,特意给你留的,不然早就被我们兄弟抢光了。”
“那么喜欢,怎么不收到你帐下做个小兵?”
“人家看上的是你,我哪敢跟你抢人。”连承心痛道,“那小子力大如牛,好生教养,明日说不定是第二个赫连铮了。”
“承兄高看我了,我到现在也没有牛那么大的力气。”
“跟你说话就是费劲,不说了不说了,看时辰那小子也快来了。收个清白的人为自己所用,有何不好?”
赫连铮细细品着酒,闻着清冽的酒香,脑海似是被清洗过一般澄净,身心愈加舒畅。
若是每日都能品到这么好的酒,也算美事一桩了。
酒壶里最后一口酒也没了,赫连铮起身便要离开。
连承虽然想让他等会,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口,“那明天再来,我让那小子早点来等你。”
“嗯。明天来喝酒。”
翌日赫连铮如约来到教武场,却没有看见酒,也没见到酿酒的人。
“昨天也没来,可能出什么事了,要随我去看看吗?”连承问。
“不去。”赫连铮说。
连承拽着他就走,“好歹也是你的徒弟,这还没拜师徒弟就见阎王了,以后谁还敢认你当主子。”
“那也是命,注定他做不了我徒弟。”嘴上如此说,却还是跟着去了。
看着眼前破败的草屋,赫连铮心里满是说不清的滋味。
“确定是这里?”
连承没答,推开门,请赫连铮进去。
不足十步长宽的屋子里,只有一张木头稻草堆积成的床有些人气,角落里堆着的尽是木头和破铜烂铁。
墙上挂着的,是一把断了的剑。
“走,去医馆。”
赫连铮没有多问,跟在连承身后。
医馆内此时正是热闹,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孩童跪在地上不停叩头,身旁躺着位老媪,喘息急促,面色青紫,四肢震颤不已。
“不是我们不救,实在是太过危险,稍又不当即命不能保啊。”
“求你们,求求你救救我祖母!我给你们当牛做马,求求你!”
医馆中其他人劝道:“大夫啊试试吧,看这位老人家都快不行了,不能见死不救啊。”
孩童的额头血流不止,仍不停地叩首,眼泪和血混在一起,一张脸惨不忍睹。
赫连铮在医馆门口,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连承不忍再看,扭头问赫连铮:“要怎么做?”
“我不是大夫,不会救人。”
“你不会,我知道有个人会。”
赫连铮心中了然,“他如今在帝京?”
连承:“可巧了,不仅在帝京,就在我主子府上。”
赫连铮皱眉:“把人带去你家主子那,不太好吧?”
“想什么呢,当然是我把人带去你那。”
赫连铮想了想,“好歹是我徒弟,那就这样办吧。”
连承失笑,“快进去吧,你徒弟都快失血而死了。”
赫连铮走在前,等不及似的大步走进医馆。
“忙你们的吧,这里有我。”赫连铮对医馆小厮道。
小厮巴不得赶紧脱身,二话不说就转身走了。
赫连铮抬起地上孩童的下巴,俯视着他。
“我可帮你医治祖母,愿意跟我走吗?”
孩童满眼模糊的血水,听到有人能医治祖母,点头如捣蒜,当牛做马之类的话换了个对象说。
赫连铮听烦了,“闭嘴。”说完看孩童似是被吓着了,又说道:“你话太多。”
连承在街上雇了两个力工抬人,几人往赫连铮府上去。
“你先去请人。”赫连铮道。
连承应声飞奔。
刘管家看到自己主子抬了个人回来,也没多问,领着他们进了客房。
下人们低着头进来伺候,孩童洗净脸,才看清眼前比他高出半个身子的人。
“怎么了?”赫连铮被盯得发怵,这个孩童的眼睛黑得像墨,空洞又诡异。
这样的眼睛他好像在哪见过。
“大夫等会就来了,不要慌。”他道。
“为什么要救我?”孩童问。
赫连铮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头,“因为你是我的徒弟。”
孩童警惕地退了一步,“什么徒弟?”
“方才我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你可是答应了。”赫连铮皱眉,“反悔了?”
“我……”孩童茫然间,连承领人进了屋。
赫连铮听连承提过不少次这位神医,多看了几眼,待人走进,行礼道:“劳烦沈先生了。”
沈青鹤“嗯”了声,径直走向床上的老媪。
连承示意他们先出去,赫连铮牵着孩童往外走。
门外,赫连铮问:“可有名字?”
“有。”
“叫什么?”
“顾南衣。”
赫连铮喃喃重复:“顾南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