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善》古栈东南

3、空城（上）

　　莫怀站在一柄巨大的断剑旁，看向空无一人的四周，想来青羽是掉到了别的地方。莫怀试着运转灵力，却发现在此浑身的灵力都被一种强大的威压镇压下来，不能使用。她皱了皱眉。青羽不大能吃苦，学习时也不是很尽心，若一个人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定然是有危险的，她必须要快些找到青羽。
　　莫怀冷静下来，心中开始有些疑惑——这里好像是一个古战场，可是在她所看过的一本四海八荒的图志上，从天宫至孟止山的路上并没有战场。难道是人界的战场？莫怀看着如血夕阳下黄色土地上的斑斑血迹与各式断剑残戟，做出了猜测。
　　不，不是，这里不是人界的战场。很快，莫怀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她弯腰拾起一截染了血的箭，拿在眼前细细查看。她感觉到这截箭上残留着的它主人的气息十分强大，仅仅是残留在一截断箭上的气息便让莫怀心下凛然。可是这种气息却让莫怀有些抗拒，还有些莫名的熟悉。
　　而且——在拿着这截断箭的时候，她再一次感到身体里的那股诡异莫测的气流在逆着全身的经脉流动，这一次，竟是比往日要猛烈得多，那股气流仿佛在咆哮着，想要冲出她的身体。这让她疼得弯下了腰。
　　莫怀苍白着脸，默念清神咒来压制住这股气流，许久，它才安静下来。莫怀舒了一口气，仔细端详着那断箭。

　　这截断箭与全身被镇压的灵力便是莫怀否定最初猜想的第一个原因——人界的兵器与战场上不会有这种强大的气息。
　　二来莫怀抬眼朝右边看去，那里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不，应该是半座，因为——那座山仿佛被一把利器硬生生切成了两半。
　　三……这个战场辽阔无比，上面洒满了鲜血，站在上面脚底仿佛还可以感觉到血液散发出的微微的热气，可就在这样一个洒满鲜血残留着无数兵器的战场上，却不见任何一具尸体，空旷的土地上寂静极了。
　　原来这里是当年神、仙与魔交战的战场空寂之渊，只有空寂之渊那万年不散的怨气才能吞噬一切没有灵魂的东西。莫怀看着那半座高山与满地的兵器，有些惊讶。

　　据四合图志记载，空寂之渊在九万年前还没有现在这般荒芜，这里是仙界、魔界、神界交界的地方，灵气旺盛，是以便有灵泉瀑布，鸟语花香的美景，也有奇珍异兽生活在茂盛的森林之中。空寂之渊的空寂之林深处有座天灵山，高耸入云，直达仙界通往神界的入口幻虚境，千万年来都是由神主白若守护，是以六界之内从未有人敢打过这座山的主意。
　　然——九万年以前，魔界第一任魔尊重荒一统魔界各部，铸得魔剑“白骨”，傲气盛人的重荒独自一人硬闯天灵山，于幻虚境遇得白若，两人激斗之下重荒持白骨将天灵山切成两半，而后便傲然离去。神主慈悲，不忍看另一半山体倒下毁灭空寂之渊众多生灵，放过重荒，将神身的再造之能赋予天灵山，将其融化作雨露，滋润众生。
　　此次魔尊的挑衅过后神主元气大伤，魔族与神族的矛盾激化，眼见神主陷入沉眠的神族愤怒至极，一万年前再次于空寂之渊与魔族大战，彼时死伤成千上万，极大的怨气使得空寂之渊一瞬间便芳草枯萎，鸟兽飞散，成为荒芜的空寂。然而就在这时，神主忽然醒来，怀抱一婴儿奔至战场，此时重荒已被魔性蚀心，祭出白骨要将六界毁灭，神主以自身元神网缚住重荒，不知为何，重荒竟没有丝毫抵抗，任由那洁净的元神将他净化，只剩最后一丝善念之魄。
　　神主神息耗尽，融合最后灵力将那丝魔尊的一魄放入婴儿体中，再以神之身躯为媒介动用禁咒给婴儿下了强大的封印，至此，神主白若魂飞魄散，只余躯体渐渐石化。神族众人皆是错愕——神主为何对这个婴儿这般上心？
　　这也是千万年来一直未解的难题。神主躯体石化，仙界众仙赶来善后，河旦水君夫妇向神族长老请求将婴儿送与他们抚养，此时正处于混乱的神族自然是巴不得的，便将婴儿托付他们抚养后急急赶回神界。
　　而后来河旦水君夫妇在一次抗击妖魔两界的一次小入侵之中灰飞烟灭，那个婴儿也不知去向。

　　莫怀想着图志中记载的千万年以前的故事，如今站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她一时有些怔神。
　　直到一道软软糯糯的童音响起：“爹爹，她叫什么名字？”
　　莫怀的出神被打断，她看向声音的来源，看见说话的是一个女童，她的脸蛋圆润可爱，此时正牵着一个中年男子的手，想来他就是她口中的爹爹。他们是谁？莫怀心中疑惑更深，闪身躲在一柄插入地面的巨剑后面，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朝自己靠近。
　　“她……她叫莫怀。”爹爹停步，他看着天边被削掉的山，淡淡回答。
　　爹爹的声音不大，但在这个空旷的地方却显得很是大声，然而这句简短的话却扰乱了莫怀的心神。她跳出去，问他们：“你们是谁？”
　　在未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下就暴露了自己，这不是她会做的事，但她直觉地觉得，这两个人也许会知道她的父母究竟是谁，困扰了她许多年的身世之谜也许可以就此解开。她也就再顾不得什么，就这样站了出去，大声询问。
　　然而对方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没有看她所在的方向一眼，爹爹只是对身边的小女孩说：“萱儿，我们回去吧。这里怨恨之气极重，会伤了你不稳的仙根。”
　　名叫萱儿的小女孩点了点头，又问她爹爹：“那，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再来看姑姑？”
　　爹爹不答，只是牵着萱儿的手往天灵山的方向走去，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拖得很长，莫怀大声喊道：“喂——”前方两人依然没有回头，在夕阳下越走越远。
　　莫怀心中惊讶，他们看不见我么？她正想追过去，身后却忽然响起青羽凄厉的尖叫：“莫怀，救我！”
　　是青羽！莫怀没有丝毫犹豫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却没有看见青羽的身影。可尖叫仍在继续，想来是青羽的内心极为恐惧，使她感受到了青羽的心声——她们作为最好的朋友，是会产生感应的。
　　到底是没有经历多少世事的女孩，莫怀仿佛被青羽的恐惧感染到，她也开始有些不安。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联系前面所见到的萱儿两人再及她确定天宫至孟止山路上不会有这个战场，莫怀肯定这是一个阵法，可以将人引入幻觉当中，至于入了幻觉，究竟会如何，她还不知道。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集中意念，寻着青羽的声音走。莫怀这样对自己说。她闭上眼睛，用心朝声源走。莫怀并不知道自己正慢慢走出那个荒凉的地方，她只知道青羽的声音越来越弱，她必须尽快走出这个阵法。

　　你越想尽快做好某件事，完成那件事的时间就好像越漫长，不过短短几刻钟的时间，在莫怀看来却是好像几千年一般漫长。在她走完了那几千年以后，莫怀忽然感到脚步忽然变轻了，身子里也有灵力在运转，看来已经走出了那个阵法，她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时却愣住了。
　　——眼前是一条空荡荡的街道，道旁花树盛开，住宅房门洞开，飘出各种食物的香气，可是却空无一人。

　　此时正面临着极大恐慌的青羽并不知道莫怀走出了阵法却踏入了一座空城，她只知道，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她回来了！那个女人她要杀死她，为了那年的仇恨杀死她！
　　“不！不是我，不是我！你走开！走开！”青羽极力挣扎着，想挣脱怀抱住她的那双手，可那双看起来柔若无骨的手却将她牢牢箍在怀里，轻声说：“青城，我的孩子……”
　　那个声音仿佛水流声一样好听，可那样温柔的声音在青羽听来却是带着无尽的幽怨，青羽惊恐地说：“二姨娘！我不是青城，我是青羽！放开我！”
　　二姨娘一愣，随即刻毒地说：“青羽！那个贱人生的青羽！你们把我的青城还给我，还给我！”话还未说完，她的双手已然移上青羽的脖子，狠狠掐住，“把青城还给我！”
　　“不是我……不是我……”青羽难受极了，惊恐与窒息让她语无伦次，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句话。她却不知道，若是有人旁边，看见的定然是青羽自己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一边在以两种声音自说自话。
　　……
　　“以天地为灵，引三味真火，净邪祟！”临近死亡边缘的青羽神志已经混乱，下意识地胡乱念出一句驱鬼的咒语，被她引出的三味真火打中了二姨娘，她尖叫一声，厉声说，“好狠毒，好狠毒碍…亏你们是仙家，你们还要再一次烧死我！”火越烧越大，她却还是不肯放开青羽，她苍白妖娆的脸被火光映得越发美艳，带着一种死亡的气息。青羽惊恐极了，不停地想掰开她的手，却是徒劳。直到大火将二姨娘的手烧毁，她才带着最后一声诅咒飘散，“这样狠毒啊！地狱都不收容你们！你们一定会魂飞魄散，神形俱灭的……”
　　脖子上的禁锢忽然解开，青羽大口大口喘着气，再次抬头时，她却发现原来的院子、竹林统统都消失不见了，眼前出现的，是一条空荡荡的街道，街道旁边的花树开着花，各式住宅房门洞开，里面飘出淡淡的食物香气，却是空无一人。
　　青羽愣住了，直到她闻到她怀中传来一丝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道。她慌忙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打开来看了看——里面装着的她从二姨娘的尸体上取来的发丝不见了！是发丝烧了吗？为什么？那么荷包又为什么没有坏？
　　深深的困惑与这座空城的诡异一起袭来，这个刚从死亡边缘逃回来的人终于禁受不住，崩溃了。

　　与此同时，那座空城古旧的城墙上，站着的两个人之中的那个身穿灰色衫子的小童子对他旁边的人语带担忧道：“主子，他们闯出了魇杀阵。”
　　他的主子看向他，淡淡笑道：“魇杀阵并不难破，心中无忧亦无惧即可。”
　　小童子好像很困惑：“那为何要把它布在结界的上层？”
　　“人心才是最可怕的啊，九藤。”他的主子对那个名字为九藤的灰衫小童说，“我们去看看神剑吧。”
　　他说着，竟没有瞬间移动过去，而是从城墙那端的楼梯走了下去。
　　“是。”九藤应道，跟在他主子的后面，下了城墙，走向这个空城正中的那个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