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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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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空的住所,已是寺里最深的地方。按长静师太的话,娘娘喜静。
凤城不知平时后宫的娘娘如果来此地祈福,是如何看待宝空的,但是看长静师太对宝空的态度,说宝空是这怀真寺真正的住持怕也不为过。
这很有趣,凤城这么想着,当她真正踏入了宝空的这座小小殿阁内,她便觉得更有趣了。
这里一如一间佛堂,一进门便是一尊观音像。袅袅的香气从观音像前的案上散发开来,让这里笼罩着一股沉静的肃然。
宝空带着她们往内走去,有几个小姑子正在打扫,把四处擦得一尘不染。
里面便是一间书房,凤城意外于这里满书架的书,像是把藏经阁给搬了过来。
宝空亲自打开了一间柜门,从里面捧出了一卷薄帛。
“当时也只是为了留个念想,便请人给妹妹们做了画。”宝空轻声道,“后来种种变故,一时也记不起来,只能藏在这暗无天日的柜子里。”
长静师太从宝空手中接过薄帛,在书桌之上铺陈开。薄帛一共有六层,皆用得是上好的帛布,颜色经久不变。
凤城走过去,见一块块薄帛摊开,她看得很慢,慢到几乎没有与自己想象中应该会有的见面重叠起来。
不该是这样的。
凤城缓缓伸手,轻轻按在了最后一张的上面。
往事忽如倒转,记忆也随之铺陈开。
十五六岁的水银,只随便坐在那儿,便娴静自处。那双她于黑泥中见到的美丽的眸子也敛了光华,显得有些柔顺。
竟然,一如当年。
“她……”宝空望向长静师太。
长静师太合十道:“她被放出去了。”
宝空松了口气,立即去看凤城,见她似也松了口气,却又遗憾道:“当时为了断绝往来,她们走的很突然,也没有保留下任何联络的方式。我们彼此都是愿意,今生不见的。越不见,则对彼此越好。”宝空试探着道,“但不知她与凤城姑娘是何关系。”
“故友。”凤城静道,将水银的那张画像拾起,“这张画像,可否转赠于我?”
“自然。”宝空笑道,“但愿下山后,你们还有重逢的一天。”
凤城缓缓折着画像,也是一笑,却似乎并不是那么在意,“只要她活着就好。”将画像收好,她转身看向两人,“寺里清幽,我想再住段时日,不知可否?”
宝空上前拉住她的手:“那是自然,我久闻夙命大师其名,却只得那一见,如凤城姑娘不嫌弃,可多与我说说她的传奇?”
“都是凡间事,亦是过去事。”凤城也不挣脱,“便让她过去吧。”
“好、好,”宝空微眯了眼,“便让这些都过去吧。”
长静师太合十口诵佛号:“两位一见如故,施主可要搬到后山来清修?”
“甚好、甚好。”宝空大喜,十分满意长静师太的识眼色。
“了慧师父替我寻的香房倒是不错,也就不必麻烦了。”凤城却道,“宝空师太还要修行,我也不便打扰。”
宝空面有失望,但也只能道:“那由得凤城姑娘,寺里尽可随意。”
长静师太又道:“那就让了慧去伺候施主吧。”
凤城终于点头:“使得。”
长静师太便唤了个小尼姑进来,交待了几句,小尼姑匆匆就跑了。她们又从书房里出来。
凤城看了眼观音像前的香炉,淡声道:“好香。”
宝空此时已似有倦色,只随意扫了一眼:“凤城姑娘若喜欢,我差人送些与你。”
“不必了。”凤城淡道,“我不修佛道。”
长静师太与宝空对视一眼,却再没有说什么。
过了一会,了慧苦着张脸进来,给住持和宝空见了礼,便乖乖地站到凤城身边去了。
“我们告辞了。”凤城朝长静师太和宝空合十行礼,便带着了慧离去了。
长静师太立在门边,见她二人走远了,刚松口气,便听身后轻柔的女声问道:“她刚才……有问她的法号吗?”
长静师太回转身去,将门仔细合上,想了想:“并没有。”
宝空点了支香,轻轻闻了闻,嫣然一笑:“确实很香。”
长静师太又去把窗支开。
宝空看了她这多此一举的动作一眼,忽而僵住,然后将香狠狠地插在香炉里:“且打起些精神吧,不要多做手脚。”
长静师太见娘娘脸色已是阴了下来,只无奈道:“这香……也太香了。”
宝空沉默良久,摆了摆手,软了声音道:“罢了,近日替我换了吧。”
那厢了慧跟在凤城身后,肚子里已经把一路的花花草草骂了几百遍。她恨袖中金叶子当初晃了人眼,如今想扔都扔不掉了。
凤城终于走回到湖边,秋风送爽,寺里清幽她也并没有说谎话。虽才到一日,她便深切感受到了与云吊磐的不同。云吊磐也皆是女使,但个个性格活泼,整天叽叽喳喳,一刻不得消停。而这寺里虽然不时有姑子走动,却个个轻言细语,倒是唯独——凤城扫了嘴里无声咧咧了一路的了慧一眼:“你若觉得不愿,让清竹来跟着我也行。”
了慧一震,忙合十道:“贫尼是自愿的,施主尽管吩咐。”
凤城立在湖边,将水银的画像从袖中抽出,展于了慧眼前:“可对她还有印象?”
了慧上前,双目盯着薄帛,见它在风中飘动,仿佛随时要飞到湖面上,便会立即溶于水中似的,也忍不住伸手去护着:“太久了……真记不清了。”
凤城笑了:“也罢。”她随即收起画像。
了慧眼随她手走,久久才道:“施主要下山去找她么?”
“记不清样貌,”凤城转眸看她,似笑非笑,“倒记得她下山去了?”
了慧连连叹气:“施主就别为难我们了,这些事我们没人再提的,如果施主真想找人,早些下山更有机缘。”
“你们在寺里,”凤城不接她话,“整日干什么?”
“吃斋礼佛。”了慧恭敬道。
“吃斋礼佛?”凤城缓缓道,“一日复一日,不会厌烦么?”
了慧嘿嘿一笑,双手一摊,坦然道:“活命罢了。”
凤城点头:“你倒是诚实的。”她又问,“你们住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了慧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们的住处有何可看。”但又见她扫一眼过来,便不敢再吱声,只能嘟嘟囔囔地带起路来。
了慧她们的住处名为“宁安斋”,凤城原以为她们会住通铺,没想到寺里对姑子们还是很优待的,竟是两人一间的小厢房。厢房里除了正堂的佛龛,甚至床铺都是一人一个,分在左右两室。想来这寺里的生活比外面还要好上许多,如若不是从此孤身一人没了凡尘的七情六欲,了慧只说是活命,到是有些谦虚了。
进门之前,了慧张望了一下,将凤城引到正堂的小桌边,她先是指着左边那间说是自己住的,又道:“我与清竹同住,不过她白天要去伺候菜地,现在不在这儿。”
“还有菜地?”凤城点头道。
“怎么没有,我们寺里的吃食都是自己种的。”了慧挺了挺胸,指着自己裤脚边的泥点,“我刚刚也是从菜地里被叫去后山的。”
凤城看看她的裤角,半晌方皱眉道:“太脏了。”
“我、我去洗一洗。”了慧连忙拿了把刷子出去了。
凤城好整以暇地看她走了,这才起身在屋里转了起来。
虽然一室两间,但两间内屋均不大,除了床铺外,并没有多少空间。凤城撩了布帘进了右手那间,见床铺空空,竟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但床头上却有一个小几案,上面笔墨皆有,一支小笔搁在墨旁,洗得很净的模样。
床上内墙还有嵌格,摆了寥寥几本书籍。这不由让凤城想到宝空那的通天书架,对比过于鲜明。
那个小几案上铺着一卷纸,上面似乎抄有经文——
“请问……”突然后面传来怯怯的声音。
凤城转身。
清竹拂着布帘的手当即挥了一下,急急跨步进来:“你怎么在这里?”
凤城指着床铺:“你将你的铺盖给我了?”
清竹的眼往床上溜了一圈:“我的只是去晒了。”
凤城又将水银的画像抽出来,在清竹面前立起展开:“见过么?”
画像的那边没有声音,凤城缓缓将画像放下,倏而一笑:
“见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