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李枕风

1、第 1 章

　　十二点。
　　那座老钟很准的敲了十二下。
　　“我来了。”
　　男人的声音恍如隔世。
　　伴着一声叹息一个女子从黑暗里走到月光下。
　　“我说过，你不要再来了。”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苍白。
　　翘起嘴角，男人笑得有些孩子气。
　　她摇摇头，有些无奈。
　　“你什么时候剪这头发？”
　　男人把她长至脚踝的长发托起，把玩着。
　　“你什么时候走？”
　　她表情空洞。
　　他很仔细的把她的头发捋顺，编成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头发编进了一条深蓝色的丝带，在底部结了蝴蝶结。
　　“总是觉得，复古的装束比较适合你。”
　　“抱歉，你什么时候可以不纠缠我？”
　　男人用她的辫梢扫着自己的脸颊，笑着说：“难道，我一点都不值得你留恋麽？”
　　她苍白的脸开始涨红，不是因为害羞，是因为愤怒：“你从我出生起就一直纠缠我，我烦透你了！恐怕没有谁再比你可恶了！”
　　“是么？”他依然在笑，只是孩子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凄凉。
　　“是的！二十年了！你知道吗？因为你的存在，我食不安，寝不寐，你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痛苦麽？！”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你，真的很痛苦麽？”
　　她夺下他手里的辫子，满眼愤怒：“对！我已经不能忍耐这样的痛苦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不解，两道剑眉拧到一起。
　　“为什么？”她愤怒的扯开他胸前的衣服，“看，你自己看！”
　　他任由她扯坏自己的衣服。
　　“你走吧，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她松开他的衣服，冷淡的说。
　　他看着她说：“不，你就是。”
　　她散开长发：“不要因为我和她有一样的长发就认为我是她。”
　　他望着她，说：“不要这样，好吗？”
　　她走进黑暗里，再走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剪刀，毫不犹豫的剪断了一头青丝。
　　“你……”他望着她，气结。
　　“我，不是她。你走吧。”
　　他定定地看着她，许久。
　　老钟打响三下的时候，他打破沉默。
　　“其实，我今天，真的是来跟你告别的。”
　　“那很好。”她打断他的话。
　　他无奈的摇头，俯身，捡起满地断发。
　　“再见。”她转身要走。
　　“不会再见了，听我说完，好吗？”他望着她瘦削的背影，那么不舍。
　　她站在原地，背对着他。
　　“我知道，你当初恨我。就算你现在不记得，我也知道，你当初是恨我的。恨我不顾你的感受。只是，那个国难当头的年代，我没有办法不那么做。直到我在战场上死去那一刻，我依然记得你说过你等我。只是，对不起，我失言了。我以为，做鬼可以等到你，只是，我们又错过了。对不起。我做人做鬼都给你带来这么多的痛苦。现在，我想，我该走了。以后……我们，没有以后了。说再见，也许是骗人吧。但是，再见了。”他逐渐变得模糊，像一团雾气，慢慢消失了。
　　她站在原地许久，低头，有一滴晶莹的液体滑落。
　　“我从不恨你，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