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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Vol.000]致少年 ...

  •   ※

      —00—

      我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是在二十五岁那年夏天。

      那时他不过十六。

      …

      —01—

      越前龙雅弄伤手吊儿郎当地跟我说他要回国休整的时候,我气得够呛,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就是为了追回他的前女友秋元凉兮才故意在比赛中弄伤手臂休塞的。他听完我絮絮叨叨的数落后把网球拍扛在肩上,漫不经心地说他给我找好了下家。

      那孩子叫越前龙马。

      据不靠谱的越前龙雅说,那是他那个比他还不靠谱的弟弟,但球技还马马虎虎过得去,大抵是一棵苍茂的摇钱树。

      我却是不信的。
      这个世界上哪有能比越前龙雅还不靠谱的人。

      而后的很多年里越前龙马身体力行地向我证明了他的不靠谱且相当棘手。

      我与越前龙马的初见并不是那么美好,事实上在我摆脱那个出/轨被我捉到而踹掉的前男友的纠缠后赶来办公室时,我已经迟到了近一个小时了。

      办公室的沙发上只有一人,他戴着顶白色棒球帽,网球袋靠在旁边。他低着头翻阅茶几上的网球杂志,与越前龙雅极其相似的侧脸,但比那玩世不恭的小子要冷淡正经得多。

      我倚在门上跟他搭话:“你就是龙雅说的,Ryoma.Echizen?”

      他好似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反问我:“你是谁?”

      “能让你登上顶峰的人。”
      我说。

      越前龙马直视着我的眼睛,半晌勾了勾唇,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不要。”

      我愣了下。

      听见他说,眉目桀骜嚣张:
      “我会自己爬上去。”

      他的眼睛里藏着一团火焰。

      我好久没有望见过这样的眼神了,至少那样的眼神我从来没在越前龙雅身上捕捉到过。从职网隐退过后我当了经纪人,这些年我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自信、滚烫的神情。仿佛少年热忱,永不熄灭。

      于是我牵起嘴角微不可察地笑了笑:“你的眼神不错。”

      “是吗。”
      他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以前好像也有个人这么说过。”

      “龙雅说,”我弯腰拿起茶几上的网球杂志,看见了他方才停留的那一页,——是那些八卦的主流媒体对越前龙雅回国休整的无聊猜测。我不由得哂笑,这孩子意外地关注他那不着调的哥哥:“你的球技马马虎虎还过得去。能让他称赞一句过得去的人,可不多。”

      “算是吧。”
      他压下帽檐。

      大概是和越前龙雅说的一样,是个口是心非的傲娇少年。

      而这个看似不好相处、相对棘手的傲娇少年此次是为美国网球公开赛青少年组的比赛做准备的,他大概率会在之后签约职业,所以越前龙雅提前把他扔给我调/教。

      “我对你没什么别的要求。”

      我想到远方千里追妻的越前龙雅,那个因为秋元凉兮从地下赌球场走上网坛,又因为秋元凉兮故意弄伤了手臂蓄意半隐退的混蛋小子越前龙雅,不免得头疼地揉揉太阳穴,隐晦地强调:
      “别让外界的因素干扰到你。”

      就差没戳着他脑门警告说了:“别像你哥那样恋爱脑。”

      他眨眨眼,看起来不是很明白。

      我叹口气。
      原来还是个没开窍的孩子。

      或许那时候的越前龙马,网球只是网球,是他一生热爱。

      所以那年他一路杀进了青少年组的决赛,捧回了他转正职网前的第一个奖杯。

      同时他也斩获了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青少年组的冠军和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的季军,登上了青少年世界排名第一。

      我乐坏了,给越前龙雅打电话时手舞足蹈地表达喜悦。他也许是在那边乐不思蜀了,反应异常的平静,只说一句:“他还差得远呢。”

      挂掉电话前我肯定地跟他说:“他将会是我职业生涯里最辉煌、最璀璨的一笔。他将成为传奇。”

      我会把他打造成这个世界上最有价值的明星球员。

      同年他回国继续未完成的学业。

      也就是在那年的冬天。
      他遇见了迹部绯月。

      ——那个女孩,几乎毁掉了他网球生涯里的小半生。

      …

      —02—

      察觉到越前龙马不对劲的时候是在次年的春天,三月份他受邀参加网球国际巡回赛,毫无意外地闯进了半决赛。

      我抱着手看完了他的整场比赛,皱起眉头望着被压制住的越前龙马。他在中场休息时沉默着调整球拍,今天他的失误比任何时候都要多。

      这场比赛在旁人看来他是艰难地获胜了,我却知晓不过是不知道为何连连失误的他发挥了不到半成的实力,这一点儿也不像越前龙马。他打网球时,从来都是专注的,比任何人都要心无旁骛。

      专注得好像,网球是他的全世界。

      “你今天失误有点多。”我肃着脸去提醒他:“这一点也不像你,龙马。”

      没入训练中的少年没有回答我。

      他机械地挥拍,一次次打回机器发出的网球。

      而我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我从未如此有耐心过。

      越前龙马打得运动衫都湿透了才罢手,我双臂环胸静静地望着他。他埋头收拾东西时突然问我:“龙雅跟我说,我应该看到网球以外的世界。”

      “……网球以外的世界,是什么。”

      他眼眸里一晃而过的情绪不再是初见时的迷惘,我想他或许是想起了谁。迟钝的少年想起那人时,眉眼里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温柔笑意。

      我以为像越前龙马这样感情上明显缺一根筋的人是不应该跟他哥哥一样出现变数才对,不是说完全不可以,青春期的少年心思不可完全扼杀在摇篮里,可这显然影响到他的状态,尽管这场比赛赢了。

      我当即正了正色:“龙马,现在的你,只需要看着眼前的世界就好了。”

      他侧过头望着我,一言不发。

      我忍不住又补充:“别忘了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我清晰地瞥见他眼睛里挣扎般的迷惘,眉心跳了跳,勒住他的脖子怒目圆睁:“你别学你那个混蛋哥哥当什么情圣给我弄出什么伤来啊岂可修。”

      “好痛啊。”
      他被我勒得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地憋出两个字:“放、放手。”

      我松开他。

      他小声嘟囔了句“暴力女”,在我凶狠的眼神下向黑恶势力低头,扯正帽檐后露出那双依然雄心壮志的猫眼:“不可能有任何人、任何事干扰到我。”

      而那一年的越前龙马确实也做到了。

      他漂亮地赢得了巡回赛的优胜,稳坐青少年世界排名第一的宝座,远远地甩过同龄人半条街。作为预备职业网球运动员,他的前途几乎是无可限量的,光明、坦荡。

      那个方崭露头角的少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收割了一批粉丝,疯狂的女孩子尤甚。

      毕竟他长了一张同越前龙雅般祸国殃民的脸。

      毫无疑问我是个负责的经纪人,所以瞅见日益增长的不知道是因精湛的球技而折服还是被俊朗的容貌所吸引的粉丝,我替他开通了推特账号,并且贴心嘱咐:“你要懂得经常运营,在上面多说话,巩固你跟粉丝之间的关系。”

      越前龙马:“哦。”

      说实话,我有点被这死小孩给气到了。

      直到三月底他启程回国也没发出他的第一条推特。傲娇的少年冷酷无情地拒绝了我热情的拥抱,只带着一个网球袋和一只猫,孤身回了日本。据他所说,他的学校的网球部地区预赛要开始了,他还霸着一个正选的名号。

      然后我有幸看到了他发的第一条推特:
      [喜欢,是什么。]

      不过一个月。

      越前龙马曾经酷酷地说,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神神叨叨的高僧:“恋爱是什么,能吃吗。又不能帮我赢得比赛。”

      而今。
      呵、呵。

      我阴测测地瞪着那句话,翻了下粉丝的评论,我把刚打出来的“越前龙马我让你发推特不是让你发春的所以你也到了春天众生交/配的时候了吗”删掉,凶狠地敲上:[喜欢是什么,能吃吗。又不能帮你赢得比赛。(微笑.jpg)]

      越前龙马没回我。

      气急攻心的我打电话过去给越前龙雅臭骂了他一顿:“越前龙雅你们越前家盛产恋爱脑的吗?”

      越前龙雅才从床上爬起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回我:“你应该问我们越前家是不是都是自作主张派。”

      我猜想他应当是看到了越前龙马发的那条推特。
      该死的弟控。

      我冷笑着挂掉电话,给自作主张派的越前家老二发了条简讯,威胁:
      [你最好成绩别下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我,言简意赅的一个字,隔着屏幕都嗅到他的冷淡。

      越前龙马:[哦。]

      所以那一年里我百思不得其解且困扰我许久的事是,像越前龙马这样的钢铁直男怎么会找到女朋友,他难道不应该注孤生吗。

      直到我初见迹部绯月才明白。

      她的高明。
      和他的无从招架。

      驻留纽约的我顺手查到了那个能够收服越前龙马的女孩的名字,和背景。

      ——迹部绯月。

      迹部家族继承人视若珍宝的妹妹。
      迹部财阀的二小姐。

      我不知道我这棵摇钱树,是给我,还是给他自己背负了一个大/麻烦。

      ·

      平成十六年七月燥热的夏天,还有半年便十七岁的越前龙马结束了他们学校网球部的全国大赛从东京回到纽约,他收到了今年的美国网球公开赛和法国网球公开赛的青少年组的邀请。

      他心情不是很好,时隔半年见到久别的我时都塌着个脸。

      我幸灾乐祸地问他是不是失恋了。

      他凉凉地觑了我一眼就扭过头去,我锲而不舍地追问后他才不情不愿别扭地告诉我:今年他们全国大赛输给了王者立海大,止步四强。这已经是他们连续两年败给立海大了,即使有他在也无法力挽狂澜。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我决定今天对失魂落魄的美少年好一点,于是摸摸他的狗头说姐姐请你去吃好吃的,我带上了我新交往的男朋友。

      他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宰了我一顿。

      我捶胸顿足疑心被他坑害,男友笑着安慰我说:“你带的这个小朋友挺有趣的。”

      差点吃垮了我的钱包的越前小朋友从食物中抬起头来抗议道:“小朋友,小朋友的,你还真是跟伊芙老太婆一样喜欢倚老卖老啊大叔。”

      “就是个嘴不饶人的小朋友啊。”
      最后我说。

      所幸越前龙马那小子总算没辜负我被他吃瘪了的钱包,很争气地一路杀进决赛,在同一年里夺下了美国网球公开赛的冠军和法国网球公开赛青少年组的亚军。

      那是他网球青少年时期的最后一场比赛,他以青少年组年终世界排名第一结束球季。

      十二月份的时候,他正式转为职业网球运动员。

      紧跟而来的,是明年为期半年的封闭式网球集训。

      “那里集结了世界数一数二有实力的网球运动员。”我把邀请函推到他面前,紧盯着那双明显一怔的琥珀色/眼眸,深吸口气继续开口:“还有你以前的、现在活跃在各大赛事上的队友、你的对手,包括手冢国光、切原赤也还有远山金太郎,他们都受邀参加这个集训。”

      他沉默了会,问:

      “什么时候?”
      “明年一月。”

      数了下时间,实际上没几天了。

      “我知道了。”
      他拧起眉,妄图跟我打着商量:“我要回日本一趟。”

      我没同意。

      按理说离集训日不远了,他压根没多余的精力从日本到美国来回一趟。他目前要做的就是休整状态,以全新的面貌迎接这次难得的提升能力的机会。

      越前龙马兴致缺缺地“哦”了声。

      看来是打消了念头。

      结果翌日他自己带着行李偷偷溜回了日本,我早该想到的,这死小孩跟他哥哥越前龙雅一样是个我行我素的自作主张派。比越前龙雅还不靠谱的人,原来是有的。

      摊上越前俩兄弟,是我职业生涯里最倒霉的一次滑铁卢。

      刚过完平安夜他就回来了,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愣是把我的满腔怒气给磨灭了。我头疼不已,便让他收拾收拾,没多久把他赶去了集训营地,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那时他眼睛明亮,嘴角上扬。
      是怎么掩盖都掩盖不住的少年意气。

      …

      —03—

      后来的那三年,是越前龙马职业网球前半生最辉煌的那三年。

      他十七岁至二十岁的光阴。

      美网、法网、澳网、温布尔登。他背着一支网球拍,征战全世界。那年的越前龙马,距大满贯只有一步之遥。

      而这一步之遥,他走了近六年。

      ·

      从电视上看到越前龙马遇袭的新闻时我疯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石沉大海,于是我再一次拨通了越前龙雅的电话。被我连环电话吵醒的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问我:“你知不知道冰岛现在几点了啊姐姐。”

      他大抵也是不知道的。

      我握着发烫的手机神色怔忪,心底凉意直窜上来。

      退役后的越前龙雅背着他的网球拍继续流浪,他最大的梦想依旧是走遍世界。偶尔那没良心的小子会发封来自另一半球的邮件,听说他在旅行中有过几段艳遇,但仍是孑然一身地从南方到北方,辗转又一年。

      他的女孩在去年春天冠上“迹部”的姓氏。

      ——迹部。

      啊。
      对了。

      越前龙马人尽皆知的女朋友,是迹部财阀的二小姐,迹部绯月。

      我手忙脚乱地翻通讯录,却发现我压根没有迹部绯月的手机号。

      我对那女孩敌意太深,从她出现在越前龙马身边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她会是那个从来只有网球、两眼空空的越前龙马一生的劫难,最大的绊脚石。

      翻下来倒是发现了迹部景吾的号码,迹部财阀是最财大气粗的投资商。不过这一般不会是私人号码,我迟疑半晌最终放弃。

      于是我拨通了越前初奈的电话,尽管我知道她有可能正在拍戏。

      电话是她的助理接的,我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后终于等到我想要的信息,不由得松了口气,挂掉电话后手心尽是汗。

      我赶到医院后望见的就是相拥的少年少女,美好得宛如一幅画,如果少年不是穿着白色病服、左手手臂绑着绷带的话,或许我会觉得年轻时候纯粹的爱情让人艳羡。

      我抱手倚在墙壁上,唇角弧度渐淡,与角落里的迹部财阀公子遥遥对上视线。

      会拖累人的爱情,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那时候的我想。

      但显然越前龙马不是那样想的,他毫无愧意。

      我是在他醒来的第二天去看望他的,迹部绯月恰好没在。那时他正在啃一个苹果,明明只剩下苹果核了他仍啃得有滋有味。我凉凉地盯着他半天没开腔,倒是平日素来清冷的他慢条斯理地问我要不要吃苹果,把我气得够呛。

      尽管劫后余生一场仍然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臭小孩。

      紧接着:“我要继续参加温网。”

      我当即想扭头就走。

      然而我没有,我只是干脆地拒绝了他:“你现在主要任务就是好好养伤。以你目前的世界排名,明年还可以参加。”

      “不要。”
      他也干脆地拒绝了我。

      我眼皮直跳正想和这怼天怼地的死小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没想到他用一句话就堵住了我所有的话:“我还差一点就拿到大满贯了。”

      他喃喃:
      “拿到大满贯,我就有资格把她娶回家了。”

      越前龙马有多爱迹部绯月呢。
      我想了又想。

      兴许是刻在了骨子里的吧。

      我没办法再说出拒绝的话。

      他坐在病床上抬头望着我,琥珀色/的眼眸里依旧意气风发。

      可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平白添了杂质。

      ——他必须赢得冠军的理由,从此多了一个累赘。

      那年越前龙马受伤未愈,出院不过一周就站在了温布尔登的球场上。

      预赛第一场艰难地赢了,但走下球场后几乎拿不稳球拍了。他坐在休息室里闭上眼睛喘息,毛巾裹在头上使得大半张脸笼罩在阴翳下,出汗量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迹部绯月还没从观众席上走下来。

      我抱着手倚在紧闭的门前,休息室里静得可怕,只听见不规律的急促的喘息声。蹙起眉头盯着他的手半晌,我踩着高跟鞋三步并作两步地半蹲在他跟前,抓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捏。

      “嘶。”
      他无意识地倒吸一口气。

      我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笑,警告:“你不能再继续比赛下去了。”

      他挣脱开我的桎梏,依然不曾皱一下眉,态度却异常的坚决:“不要。”

      顷刻间密闭的空间里气氛凝固。

      “我不仅要参加。”他攥紧了搁在长椅旁的绯红色/球拍,我认出了那是他自十七岁始便从不离身的网球拍:“我还要赢。”

      眼前仍是我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的越前龙马,可我却是隐隐不安。

      “越前龙马。”

      他神色坚定、倔强,不服输。我念着他的名字,眉眼间应当有恨铁不成钢的愠怒。

      他本该是心无旁骛满心满眼只有网球、从头至尾瞄准顶峰的天才网球少年,而今却有了杂念,逐渐成长为他无法割舍的绊脚石。

      一时间剑拔弩张。

      打破僵持的场面的是推门而入的迹部绯月,她小心翼翼地把头探进来,跟看不懂气氛似的,露出乖巧讨好的笑,喊了声:“伊芙小姐。”

      说实话我没办法对着那张言笑晏晏的脸挤出半分笑容来,哪怕只是敷衍。

      但迹部绯月毕竟是最大投资商迹部财阀的二小姐,职业操守使得我略微冷淡地朝她点点头,想着任由那小子自生自灭算了,便不再看他一眼,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走出休息室。

      我没走远。

      隔着门板我听见迹部绯月也不知是真的还是故作轻松的声音:“恭喜我的龙马赢得比赛。”

      越前龙马回:“还好。”

      听起来挺冷淡的。

      可能连越前龙马自己也不知道,在迹部绯月面前的他,语气是怎么掩盖都掩盖不了的温柔。

      我僵着脸面无表情地想:果然还是该任由那恋爱脑的混蛋小子自生自灭。

      所以第二场比赛我没去。

      我留宿在现任男友的公寓里,一个模样姣好、金发碧眼的大帅哥。我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时头发没擦干,发现他举着手机跃跃欲试,满目泛着光。我瞥了眼,是越前龙马那小子的比赛,全球直播。

      这还是我第一次以直播的形式看他比赛。

      影像里。
      那个少年好像要比往常高大。

      男友扭回头问我:“怎么了,伊芙。”

      我才发现我盯着手机屏幕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如今猛地反应过来,恍如从梦中惊醒。

      我皱了下眉:“不。没什么。”

      兴许是我盯着球场上的越前龙马的眼神太过于灼热了,男友以为我对他感兴趣。他并不知道我的职业,便兴致盎然地往旁边挪了个位置同我解释起来。我也是才知道,他从越前龙马方在网坛上崭露头角始就喜欢他了。

      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末了他遗憾地叹气:“可惜这场比赛要输了。”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喜欢越前龙马的人。他就合该站在顶峰睥睨世界。

      就连一个外行人都预料到了,这场比赛必输无疑。比分落幕的那一刻我望见了前所未有地狼狈的越前龙马,他杵着网球拍单膝半跪在绿草地上,镜头推近将他每一个力不从心的毛孔都看清。

      镜头扫过观众席上失望难过的一张张脸,举着横幅的粉丝手臂垂下来,有几个甚至动情地失声痛哭。

      我阖上眼。
      再睁开时,已是长舒了一口气。

      那个天之骄子般的越前龙马,在预赛第二场因手伤落败。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早地告别了今年的温布尔登赛事。

      却从此在世界网坛的道路上,走过了最艰难的那三年。

      …

      —04—

      迹部财阀撤资了。

      我跑到迹部财阀在英国的本部据理力争,却被保安客气地请出来。我第一次见到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曾经以雷霆手段使得家族坐稳日本三大财阀之首位置的迹部财阀前掌门人,迹部秋彦。

      我与迹部景吾有过几面之缘,那位矜贵的大少爷已是有着超乎同龄人的冷静强势,他的父亲尤甚。毕竟在商界浸染多年,光是一言不发地伫立在这儿,就让我心惊胆战。

      我忽然想起迹部绯月。

      她该是被父兄捧在手心里千娇百宠着长大,才生得如今无畏无惧、没心没肺的模样。

      我咬牙切齿地质问迹部秋彦为什么突然撤资,当初承诺的十年不是吗。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像是望着一个可以轻而易举踩死的蝼蚁:“但是现在屡战屡败的越前龙马,已经让我看不到商业价值了。”

      两年了。

      我掰着手指头数过那些悄然流逝的光阴,整整两年。二十岁的那场意外让他背负着手伤艰难地走过了两年的时光,却使他再也拿不回当初的荣耀。所有人都说,他的职业生涯,到此为止了。

      这就是现实。

      同行的姐妹都跑过来隐晦地劝我算了,她们认识有新转为职业选手的孩子,不过十七八岁,前途却是一片坦荡。

      我从不信命。
      所以咬着牙一路陪他走到现在。

      偏生那个人固执己见,从来不听我的劝诫。他太过急于求成,并没有按照主治医生建议的强度来复健,超负荷训练让他的手伤一次比一次严重。世界排名一降再降,最好状态时的成绩依旧拿不出手,前段时间还擅自翘掉复健回了日本。

      他的心、他的魂魄,都被一个叫迹部绯月的女孩子占据了去。

      他为迹部绯月而受伤。
      险些断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他为迹部绯月而拼命训练,只想着能拿下该属于他的荣誉,从而有足够的底气把他的姑娘娶回家。

      而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独/裁者、迹部绯月的父亲,却用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陈述:现在的越前龙马,已经没有了所谓的商业价值。

      这世间,哪有这样不公平的理。

      我不甘心地反问:“迹部总裁,您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的吗?还是说,您因为迹部小姐的离家出走,恼羞成怒,然后迁怒到龙马身上?”

      “伊芙小姐。”

      他脸色平静地听我说完,没有因为被一个微不足道的经纪人质问而愠怒,只是告诉我:“我是个商人。”

      旋即又说:“而且,纵然是迁怒,那又怎样?”

      ——我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越前龙马,没了网球的资本,他什么都不是。所以,不该肖想的人,就该离得远远的。

      我心如死灰。
      仿佛再无回旋的余地。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从迹部财阀总部里走出来的,兴许是下了点雨的,不然我怎么会浑身冷得颤抖。

      之后我都忙于四处奔波给越前龙马拉投资,但我熟知的那些大公司的有钱人听清我的来意后吓得连忙将我拒之门外,有个算是多年朋友的老总告诉我,他们这些小公司没人敢得罪迹部财阀。

      而我也是在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身为蝼蚁的渺小,旁人伸根手指头就能碾死的渺小。

      男友劝我算了吧,就想我的同行朋友们那样。

      我指着门叫嚣着让他滚。

      他们问我为什么要这样执拗。

      我想起初见越前龙马的那个夏日,初出茅庐的少年眉眼桀骜地告诉我:“我会自己爬上去。”

      哪怕是潦倒如今,他依然没有燃尽当年的少年意气。

      这也是那么多年,我从未想过放弃他的缘由。

      我打电话给越前龙雅,时隔一周才拨通。他这次不知道漂泊到了哪里,或许过得很是风生水起,大概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了。

      哦。
      他更不让人省心。

      我劈头盖脸数落了顿他:“越前龙雅你看看你给我扔了个多大的麻烦。”

      他似乎知道我想说什么,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伊芙,这件事得让小不点他自己想通。”

      这对兄弟同样的一意孤行。

      譬如当初的越前龙雅为秋元凉兮。
      譬如而今的越前龙马为迹部绯月。

      越前家多出痴情种。

      我问越前龙雅,这几年他明明知道越前龙马的窘迫现状却还是对他不闻不问,不怕我真的一念之差放弃他吗。

      他笃定地回答我:“你不会。”

      挂掉电话后我好像找到了险境中的答案。

      于是我在越前龙马瞒着迹部绯月的私人训练场外与那孩子狭路相逢。

      我素来不喜欢她。

      她好像从来没有未越前龙马考虑过,这么多年。

      “……所以你看啊,曾经拿起球拍就这么意气风发的人,如今是多么狼狈。”
      “……迹部小姐。”

      ——是你让越前龙马,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在我冷若冰霜的目光下飞快地鞠了个躬,失魂落魄地跑开。

      没多久越前龙马就因为旧伤复发躺进了医院,我知道他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无良媒体满天的通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好像所有人都一锤定音了他的命运。

      我去医院看他。

      却隔着虚掩的门望见了抱着膝盖蹲在病房前的迹部绯月,她哭得几乎断气。越前龙马拔掉手上的的针跑下床抱住她,轻轻拍拍她的背。

      温柔得不可思议。

      我沉默着阖上门。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越前龙雅抛下过往所有的荣耀毅然决然奔赴回国去找秋元凉兮,那时我跑去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他却异常冷静,不慌不忙地点起一支烟,问我:“伊芙,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我来是为他的前途,而他却跟我谈什么狗/屁爱情。

      我冷笑:“我当然懂,不然你以为我这么多恋爱是白谈的吗。不过就是及时行乐,好聚好散。”

      烟雾缭绕间,他慢吞吞地笑了声:
      “遇见她以前,我也是这样想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甘之如饴。”

      所以。
      那是爱情吗。

      我想大概这辈子,我都没资格知道了。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让我甘之如饴。

      尽管后来便听闻他们分手了。

      越前龙马跑来找我,摘掉头顶的白色棒球帽朝我深深地鞠了个躬,我吓了一跳。

      他直起腰执拗地望着我:“我要赢。”

      “我要怎样才能恢复到以前的最佳状态。”

      这才是越前龙马。
      那个意气风发的骄傲少年,回来了。

      从此,网坛开启了名为越前龙马的时代。

      …

      —05—

      与迹部绯月分手的越前龙马逐渐步入了事业的正轨,他开始循序渐进地接受复健,偶尔做些轻松的挥拍训练。我帮他推掉了些正规赛事,好让他心无旁骛地治疗。

      期间网坛上他的旧友来看他,都是赫赫有名的网球选手。

      听闻那个以前是他中学时网球部的手冢国光也来了,不过他一言不发地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只说了句:“越前,早日康复,重回赛场。”

      两个闷葫芦能有话说才怪。

      还有话唠般的切原赤也和远山金太郎,切原赤也待了一下午,和他打了几局游戏,被虐得哇哇叫,然后傍晚时气势汹汹地走了,末了扔下狠话:“你等着,我会在球场上虐回来。”

      至于远山金太郎。

      带着越前龙马翘了那日的复健,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时间就这样不慌不忙地流逝了。

      越前龙马的主治医生说:“恭喜你,没什么大问题了。你可以继续比赛了,龙马。”

      他目光平静:“哦。”

      如水般。
      仿佛掀不起任何波澜。

      这是应该的。我势在必得。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出这两句话。

      于是重返赛场、征战世界的越前龙马一路披荆斩棘过关斩将,在世界四大赛事的舞台上,由最初的八强冲到四强、亚军,离冠军只有一步之遥。世界排名也在疯狂地往上涨,媒体肆意报道昔日的少年武士在经历元气大伤后回来了,似乎忘了当初断言他到此为止了的人,不是他们。

      澳网、法网、美网、温布尔登。
      和世界。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只是越前龙马又恢复了以前的冷淡,慢慢的少了真心与笑容。

      也就是那年。
      我遇见了越前龙雅口中所说的爱情。

      遇见了我从未想过的。

      细水长流。
      甘之如饴。

      我不由得反思。

      那时的越前龙马与迹部绯月,也是这样吗。

      我大概是没机会知道了。

      因为在越前龙马二十五岁的那年冬天,他拿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大满贯。也就是在那个冬天。

      迹部绯月要嫁人了。

      黄色的网球砸到对面球场时全场屏住了呼吸,静得只听见网球落地的声音。尘埃落定的时候突然爆发出几乎要冲破绿土地的尖叫声,我站起来率先鼓起了掌,蓄势待发的记者举着话筒蜂拥而上。

      那一刻,荣耀、名气与景仰,他什么都有了。可他一点儿也不高兴。

      拍照时他抱着奖杯站在中央,笑得比哭还难看。

      后来登报的那张照片在八卦圈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浪,他们都在讨论,为什么这明明是越前龙马目前的职业巅峰,他却看起来这样的闷闷不乐。

      像是在悄无声息地哭泣。

      只有我知道。

      他赢得了想要的世界。
      却失了她。

      …

      —06—

      此后的很多年里,越前龙马在世界顶峰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他再也没输过。

      他稳稳地坐在世界排名第一的宝座上,再也没下来过。尤其是在他的昔日对手们一一退役后,再也没人能憾动他的位置。

      他成了传奇。

      后来我嫁人了。
      嫁给了那个让我遇见爱情的人。

      越前龙马婚礼前来找我讨酒喝,直言不讳地嘲讽我终于嫁出去了,我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他,谁让人说大喜日子不宜见红。

      “抱歉。”
      我说。

      他愣了下:“什么?”

      我笑了下,没继续说。

      关于迹部绯月。
      关于错过的人。

      他大概是懂的。

      可惜那时的我不懂。

      再后来。
      他决意退役。

      给出的理由是:“赢太久了,没意思。”

      听起来挺欠扁的。反正我那时恨不得把这个出言不逊的死小孩拎起来暴揍一顿。

      哦。

      他已经不是小孩了。
      是个三十二岁的臭小子了。

      我尊重他的选择。

      听说越前龙马宣布退役的时候哭瞎了几个死心塌地的姑娘,不过我想他应当也不会在意。

      我去机场送他。

      他这辈子第二次郑重地向我鞠了个躬:“多谢,伊芙小姐。”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头看。

      他仿佛还是最初那个桀骜不驯的骄傲少年,抬起下巴嚣张地说:“我会自己爬上去。”

      他一直往前走。

      这么些年。

      他好像什么都有了。

      又好像。
      什么都失去了。

      ……

      ……

      —番外完—

  • 作者有话要说:  *临时加了个热血向的番外。
    *以伊芙的视角讲述了越前龙马在网坛上起起伏伏的十六年。
    *作者不懂网球赛事,参考了有名的职业网球运动员。
    * 这段时间改毕业论文改到头秃,话都不会说了,久等了。
    * 我其实不是因为毕业论文才不更的,偷偷告诉你们,我也遇见了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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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非典型渣女》—
    一句话:女主今天翻车了吗√
    “我不相信爱情,我只相信你。”
    后来他们才知道,初鹿野七海她不相信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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