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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Vol.043]日光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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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守则第四十三条:偶尔也依赖一下别人啊。]
他是光。
——摘自·《小公主观察日记》
*
迹部绯月做了个噩梦。
惊醒时流了满头的汗,衣襟湿透了。手指微微蜷起,无意识地攥紧了白色的床单。仿佛沉入了深深的梦魇中,怎么奔跑也躲不开。眼前是死寂的黑暗,只余下冷沉。
一片白色。
脑袋不由得往旁边偏,失焦的眼睛霎时亮了,又暗了下来。
墨绿色头发的少年把头靠在床沿,手臂半垂着。他似乎是累极了,阖着眼睛,隐约看得见眼角浅浅的黑色。另一只手死死地扣住她的五指,灼热的温度涌上手心,以十指相扣的姿态。
心脏漏掉了半拍。
就像掩得密不透风的窗帘,忽地有光一寸一寸地挤进来。
手指冰冷而僵硬,迹部绯月撑起身子,散乱的长发扫过他的皮肤。她想要去触碰他熟睡的脸,指尖落到他的睫毛上,颤了颤,恍如触电般地缩回。
倏尔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苍白如纸。
越前龙马似有所觉,在迹部绯月的凝视下徐徐转醒。抬起头对上她黯淡的眼睛,怔了怔,旋即皱眉说道:“把被子盖上。”
语气严肃得像是呵斥。
迹部绯月方死里逃生,脑袋里一团浆糊,晕晕乎乎的不大清醒,闻言委屈地扁扁嘴,小声地控诉:“你凶我。”
“……”
……她是个病人。
这样想着的越前龙马动了动僵冷的身子,他寸步不离地在床边守了一夜,手臂有点酸痛。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不由得缓了缓口气,“听话。”
他替她掖好被角。
“……哥哥呢?”
发出声的喉咙干哑,像是停止运转了好久的机器。
问出那句话后就滞住了。
那张单子上的每一个字都一股脑儿地涌进来,她垂着眼眸,涩然地想:不是哥哥了啊,她没了任性的资本。
越前龙马迟钝地没有察觉到少女那一瞬间的凝滞。
虽然对迹部绯月一醒来就问猴子山大王的下落这件事不爽,但还是撇撇嘴,别扭地说:“处理垃圾去了。”
“没什么大事,无关紧要。”
迹部夫妇扔下正在谈的那笔生意,马不停蹄地从法国回来,还没来得及歇息或去看昏迷中的女儿一眼,便赶去处理绑架她的人了。惹了迹部家,他别想再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了。
迹部绯月想起来可怖的事情,浑身发抖。
半晌。
才嗫嚅着问:“那个……那个人呢?”
她问的是绑架她的人。
“没死。”
越前龙马掀起眼皮,“与你无关。”
他把手覆在她的眼睛上,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所以,别怕。”
迹部绯月目光灼灼地跟随着他的动作,那两个字如同按下了什么开关似的,眼泪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她咬着唇呜咽,心里头堵着一团棉花,涩涩的。
越前龙马无奈地叹了口气。
曲着手指抹掉了她眼角的泪,见她怔怔的而不知所措,勾着唇角嘀咕了句:“笨蛋。”
偶尔也依赖一下别人啊。
……笨蛋。
记忆中的迹部绯月,无论是前世或是今生,都是灿烂如小太阳般的存在,那人就算是病得一塌糊涂了还会笑得傻兮兮地说“没事”。他果然,还是习惯那个天真不谙世事过了头的小姑娘。
迹部绯月抽噎了好一会儿才静下来,吸了吸鼻子,转动着如葡萄般的眼睛,说:“我想吃东西。”
那声极小。
被肚子“咕咕”叫的声音给掩盖住了,但越前龙马听见了。
他站起来,颀长的身子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光影里,问:“想吃什么?”
迹部绯月歪着头,眨眨眼,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我想吃薯条汉堡可乐鸡翅冰淇淋牛排章鱼烧豚骨拉面。”
“……”
越前龙马面无表情:“哦。”
然后到楼下给她买了皮蛋瘦肉粥。
盯。
迹部绯月把眼前的皮蛋瘦肉粥往旁边一推,偏过头嫌弃地拧起眉,嘴上抗拒着:“我不要,我就想吃薯条汉堡可乐鸡翅冰淇淋牛排章鱼烧豚骨拉面。”
“你不能吃。”
“我就想吃。”
“不要。”
“要。”
“不要。”
两个人跟小孩子似的吵起来,迹部绯月在越前龙马逐渐认真的眼眸里败下阵来,怏怏地妥协:“好吧。”
嘤嘤嘤。
“你喂我。”
……她是个病人。
第二次用这句话进行无意义心理暗示的越前龙马微笑,握着勺子舀起热粥吹了吹,伸到她嘴边,“有点烫。”
迹部绯月笑吟吟地含住那把勺,苍白的嘴唇沾上了一点水渍,越前龙马握着勺的手紧了紧,别过头,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她嘴唇翕动还想说话,却被他凶巴巴地来了句:“闭嘴。”
迹部绯月闭嘴了。
她在越前龙马一口一口的投喂下喝完了整碗她最讨厌的皮蛋瘦肉粥。
·
迹部夫妇与迹部景吾是在傍晚时分来到医院的,恰巧碰见了从病房里出来的越前龙马,他拿着保温杯,打算去给里面闹腾得不行的人接热水。
半只脚踏进病房的迹部秋彦停下来,微眯起眼望着少年。
“景吾。”
迹部秋彦的声音冷肃下来,像是确认,“这是谁?”
“是绯月的朋友,父亲。”
“是吗。”
迹部秋彦只浅浅地吐出两个字,迹部景吾却陡然紧张起来。
他不信迹部秋彦没有私下查过迹部绯月的历任男友,只是先前的那些杂鱼压根用不着他出手,他一般是让迹部景吾来处理。他们的这位父亲远比表面看到的更在意迹部绯月。
上位者的气场非常人能及,迹部秋彦居高临下地盯着墨绿色头发少年,语气平淡得就像真的面对女儿的一个普通朋友,“那么,多谢你来看望绯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劳烦你先离开,我要跟我的女儿说话,不希望有外人在。”
宛如一道分水岭,刹那间就分成了楚河汉界。
迹部景吾双眸暗深,见越前龙马不说话,半张脸掩在阴影里,张了张嘴想说话,迹部美幸用眼神示意他,摇了摇头。
越前龙马手指扣紧了保温杯。
他没想到他会那样快见到迹部秋彦,第一次见到迹部绯月的父亲是上辈子的事了,他方拿下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冠军,兴冲冲地把奖杯收好送给迹部绯月,却在那个冷冽的晴天里被迹部秋彦兜头一盆水泼下来浇灭了所有的喜悦。
“你能给绯月什么?”
“我会拿下大满贯,成为世界第一的网球手。”
“绯月从小就娇生惯养,你让她跟着你满世界跑。退一步讲,就算你拿下大满贯,成了世界第一的职业网球选手。但那又怎么样?打网球是吃青春饭的,退役之后呢?你能给她什么。”
他一句话就给他判了死刑。
“你什么,也给不了她。”
……
越前龙马终于动了。
他直视着迹部秋彦,那位迹部财阀的掌权者,他女朋友的父亲,再自然不过地开口:“您好,我是绯月的男朋友。”
迹部景吾被噎住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望见迹部绯月的男朋友敢走到迹部秋彦面前挑明身份,坦坦荡荡地说出那句“我是绯月的男朋友”。不过想来亦是意料之中,那人可是越前龙马。
迹部秋彦眼睛里淬着寒意,稍纵即逝,又恢复了平静,仿佛那一瞬间的冰冷只是错觉。
“是吗。”
他说,“绯月没跟我说过。”
“绯月那丫头长大了以后好像不怎么跟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分享秘密了呢,所以秋彦你说到底就是因为这个而不开心吧。”
迹部美幸打着圆场,掩嘴偷笑:“谁让你一天到晚板着个脸故作严肃,绯月都不喜欢你了。”
“……”
“……美幸。”
迹部秋彦恍若被拆穿了心事般微恼,“无关紧要的人绯月自然不会同我多费口舌。好了,去看绯月要紧。”
他没再看越前龙马多余的一眼,径直走进病房,倒是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的迹部景吾意味深长地朝他瞥了一眼,也与迹部美幸踏进了病房。
他认可越前龙马作为他的对手,但作为迹部家的女婿,他还差太远。
*
越前龙马没走,他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把保温杯抱在怀里。有夕阳的余晖悄悄泻进来,白色的走廊映出橘黄的暖色来,冰冷的医院一室温暖。
迹部绯月与迹部秋彦吵起来了,不知道什么缘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掺和进去,双拳捏紧遥遥望着禁闭的门。
“既然如此你当初就不要把我带回来啊!我本来就是没有家没有教养!”
“啪——”
尖锐的巴掌声刺得越前龙马从凳子上站起来,迎面看见迹部秋彦气势汹汹地走出来,迹部美幸与迹部景吾紧跟其后,显然知晓这样的状况他们是不能再待在里面了。
迹部美幸眼底泛着泪光,偷偷用手帕抹掉。
迹部景吾停下脚步,望向越前龙马,后者点点头。
他们如同风一般。
越前龙马再一次踏进病房时迹部绯月坐在床头上发呆,侧过脸,隐约瞧见那半张脸上的巴掌印,如血的颜色。
她晃着白皙而纤细的腿,仿佛隐匿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
“绯月。”
少女回头。
她弯起唇,晦暗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似是触到了光。眉眼如月牙般,笑得犹如不谙世事的孩童,小心翼翼地收敛起锋利的爪子,说:“可能你又得收留我了。”
刹那间,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了。
只余一抹明亮。
那是她的名字。
……绯月。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伏笔,悄悄透露一点,前世绯月回日本念书的时间是高中,十六岁。今生是国三,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