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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Ep.20『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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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四处乱撞的飞蝇发现一扇没关紧的窗户。
就像即将沉底的溺水者碰到一截漂过的浮木。
在长达两年的困境中,库洛洛是奥罗拉遇到的唯一希望,她急不可耐想要将它抓住,并且以一个他绝对无法拒绝的理由将彼此绑定,终于得偿所愿。
“比亚图斯不会伤害我,我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下一个你,但是再这样下去你就会‘睡着’,你觉得你能撑多久?”
她的话语中不无恶意和快意,库洛洛没有反驳,他不喜欢逞口舌之利,也不认为两人的立场就此颠倒,事到如今不过再一次证实他的猜想,让她的目标变得对他同样具有必要性。
“人体自然会产生「气」,以这种流失量来看我能撑很久。但我和你一样不喜欢受人摆布,这几天我会留意国王的动向。”
以一种总结性的发言结束这个晚上的交谈,库洛洛转身走向门口。
奥罗拉为他的干脆愣了一下,对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匆忙间却只喊道:“等等,你能不能教我念?”
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她就意识到这确实是一件要紧事,并且立刻为自己找到理由:“如果真的和比亚图斯打起来,你也不希望我拖你的后腿吧?”
“那是我们需要尽量避免的情况。”库洛洛回头看了她一眼,“而且你现在只是一个空有念力的普通人,就算突击训练,短期内也不会有显著效果,反而会让国王察觉,所以你应该继续维持现状。如果想要学念,出去之后让赫瑟德神父教你吧,他比我更适合做一个教导者。”
“我才不要他教!”奥罗拉烦躁地说。
库洛洛对她情绪化的表现习以为常,随意地点了点头,推门而出。
房门即将关上时奥罗拉再次叫住他:“这些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其他人?”
库洛洛握住门把的手停了一下,看向她,表情有些微妙:“我想那些人应该都是真的。”
奥罗拉沉默了暂短的时间,就像不曾犹豫过:“他们已经没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每天只吃那种东西他们也能活到现在,但只要维系乐园的力量消失他们就会一起死。既然我不打算为了他们放弃我的计划,现在又何必多此一举。”
说完之后她似乎听到库洛洛笑了一声,她听不出其中的涵义,只看到他退回屋外的黑暗里,连面目也变得模糊不清。
“放心吧,他们本来也不是我的任务和责任。”
话音落下,库洛洛合上房门,门锁“咔嗒”响了一声,之后再没有任何声音。
奥罗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所求之事至此达成一半,长久以来无处安放的愤怒和混乱终于落下,让她长舒一口气。
但紧接着,一种近似耳鸣的寂静在突然之间前所未有地笼罩而来,充斥在这间房的每一个角落里。
没有回响,没有余音,只有她自己。
她看着紧闭的房门,也许发了一会儿呆,也许只是走了一下神,意识到时她才猛然惊醒,抬起头左右看了看。
什么变化都没有,就像从未有人到来过,只有地毯上散落着拼图,是她拉拽库洛洛时没注意踢开的。
她慢慢走回那个位置,曲起双腿重新坐下,将拼图图块逐一拾起,归拢成小小的一堆,有几片被踢得有些远,她伸长手够了一下,发现无法碰到之后便不再理会。
房中直到这个时候依然明亮,如果忽视壁灯里逐渐变短的蜡烛,时间的流逝在这个房间里几乎不存在,所有东西都是静止的,以至于就像活人入土,久而久之便分不清自己是人是鬼。
曾有一段时间奥罗拉几乎被这种寂寥逼疯,来到乐园之前她从未想过人类确实可能死于孤独,她一度想把那些蜡烛扔到床上,燃起被褥与床幔,连同她和这囚笼一起焚毁。
这妄想终究没能付诸实际。
在流星街时她曾帮忙焚烧过尸体,人死之后依然会在火中挣扎,仿佛还能感受到痛苦和不甘。
生命是鲜明的,因此死亡也是鲜明的,她执着与渴求于一切生而为人应有的意义,连失去光明和自由都无法忍受,断然不会主动走向这种一无所有的结局。
整理好图块,奥罗拉继续拼图。
拼图只剩下小半面,金色原野之上是蔚蓝的天空,图块之间因为色差不显反而更加难以区分。
拼完最后一片时墙上的蜡烛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奥罗拉慢慢抬起头,后脊酸痛蔓延,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远处依然躺在地毯上的图块终究没能归位,拼图板上零落的空缺就像一只只旁观的冷眼,奥罗拉侧身趴在床沿,枕着手臂与它们对视,而后慢慢合上眼。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睡着了,但她依然清晰地听到从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和库洛洛撬锁时的干脆利落不同,从插入钥匙到转动锁芯的每一个步骤都轻微而缓慢。
奥罗拉略微睁开眼,房中只剩下极为微弱的光,星点火苗在堆积的蜡油中苟延残喘。
响声过后房门徐徐打开,带着凉意的空气流泻而入,吹动烛火摇曳明灭。
一个人自屋外的黑暗中走进来,黑色的长发,黑色的衣服,黑色的眼睛,就连念的颜色也像浮动的黑光,总是比暗夜更加深沉,在墙壁上拉长成一道光怪陆离的影子。
那个影子开始移动,在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食物飘香中绕过床尾,将盛放早餐的托盘放在同时也作为餐桌使用的梳妆台上。
接着他取出新的蜡烛,擦亮火柴,重新点燃。
火光在奥罗拉眼中晃了一下。
天亮了。
她闭上眼,将额头埋进臂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