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故人来》声停处

28、失去与得到

　　他们含情脉脉相视无言欲语泪先流的时候，言五叼着一根糖葫芦看也不看，轻敏的从窗户直接跳了进来稳稳落在言千里旁边并暗赞了自己一声：好身手！

　　然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瞎了眼！他干了些什么！他疯了吗！

　　言千里望过来的眼睛带着小尖刀嗖嗖的往他身上刮，透心凉心飞扬，他预感自己终有一天要成为无业游民，都是自己作的。

　　为了杜绝这悲惨命运的发生，他决心自救，首先干脆利落的放下他的糖葫芦避免造成进一步的消极怠工没有眼色的形象，然后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神色如常：“公子，再过半月，云水将举行祭天仪式，国师将于正午时分亲自露面，领举国上下参拜。”

　　其实他这说的百分之九十都是废话，因为早就探清楚了，但是国师的露面时间一直是个迷，只有到那一天才会知道。言五一度怀疑是国师过于懒散。

　　盛泽野尴尬复杂的情绪终于被牵过来，言千里的神色这才稍微好看一点，朝言五绽放出一个父亲般的微笑，意思是：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言五回了一个o鸡脖k的职业假笑，并决定从今往后，牢牢抱紧盛公子大腿，打死不松开。

　　盛临翻书也翻到了云水这一篇，邵实深找的书都浅显易懂十分可爱，完全不像他这个人，盛临看的相当欢快，仅次于盛遥之当年沉迷小黄颜色书时的快乐。

　　然后他得出一个结论。

　　云水国真他妈的是一个迷信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国家吖，时不时的就要祭个天拜个地，发水灾啦，大家拜个天啊！出山洪啦，大家快烧个香啊！小孩要死啦，求求国师啊！

　　封建迷信要不得，国师是个领头的。

　　他极其想和别人讨论一下他这伟大的发现，然而陪着他的只有盛萧永泠和一个小南好，一个围着小孩转，一个抱着小孩跑，一个小孩哇哇叫。

　　他完全插不上嘴。

　　他惆怅的又翻了几页书，隐隐听见下面宋大爷和宋大娘的打情骂俏夕阳红，觉得格外空虚寂寞冷。

　　邵实深在就好了。他发出长长的唉声。起码还能互相讨论讨论进步进步。

　　走的时候也不和我告个别，真是薄情寡义负心人。

　　邵实深前两天就带着石头和言里出发了，据说还要顺道回一趟邵家，因此似乎走的更加匆忙。

　　哼，盛临想，你不找我，我就非要告诉你。

　　他这样一想，立刻兴奋起来，赶紧让盛萧给他拿来纸和笔，兴致勃勃的趴在床上写起了自己的八百字感想，嘚啵嘚啵嘚的写了半天，洋洋自得的让墨迹晾干，然后让盛萧拿去给祁二，帮忙飞鸽传书给邵实深。

　　如果是在现代就好了，一个电话一个□□，方便的不行，电话不接我就一直打，□□不回我就给你不停抖动窗口不停戳一戳，况次况次烦死你。

　　他带着一点点郁闷想。

　　鸽子应该飞的很快吧，九章也不是很远，只是不知道实深到哪里了。

　　他居然有一种莫名的自信，认为邵实深一定会给他回信。

　　事实上，一天后，邵实深确实给他回信了，盛临自动忽略了快递员祁二的八卦眼神，乐滋滋的拆开了小信。

　　信上两个大字：废话。

　　除此之外，半句废话也没有。

　　果然十分邵实深。

　　然而盛临并不以为然，他将纸条压在枕头下，继续开始抒发他今天看见的关于清宁山的描写时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其实那篇描写的清宁山不过一笔带过，然而这作者似乎是个有了年纪的人，在结尾处不无感慨的加了一句：昔日无为，唯今日清宁可堪与之并肩也。

　　天哪！盛临想，哎呀我这小心脏！

　　他洋洋洒洒三千字，着重表达了对无为山的惋惜，对邵家尤其是邵实深雪中送炭的感激，表示自己一定也会竭尽全力共求发展，并隐晦传达了自己师傅啥都没告诉自己，但是自己已经机智察觉真的另有隐情，恳请邵实深如实相告的意思。

　　他自己欣赏了一遍，觉得写的字字珠玑情真意切，读来真是荡气回肠余音绕梁，暗把自己夸了个千八百遍。

　　他的信传到邵实深手上的时候，邵实深正在九章的夜泊馆喝酒。

　　夜泊馆，正是九章有名的小倌馆，其中的大股东正是邵家。

　　正在邵实深旁边低眉顺眼弹曲的是九章人人都希望看一眼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淮竹公子，如今只十四岁，也是跟邵实深时间最长的一位，足足跟了两年，谦谦君子温润如水。

　　他弹的也是邵实深往日爱听的曲子，然而邵实深只觉得烦躁，他越看信越觉得烦躁，这该死的烦躁，这该死的盛临，他莫名其妙的闯进了我的心里，搅乱了我的一池春水！

　　他脸上的神色吓的淮竹弹琴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娇怯怯的美人一边弹一边肝儿颤，真他妈令人害怕，邵小公子今天到底怎么了，跑到小倌馆来听清心曲就算了，还他妈越听越静不了心这跟要杀人一样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冲动是魔鬼啊！啊啊啊啊！

　　“铮！”琴弦承受不住他主人跌宕的情绪，觉得好好的清心曲硬生生弹成四面埋伏实在是糟蹋它自己，于是在飞速的抚弹下激烈罢工，表示老子不干了！

　　邵实深瞟了一眼过来，淮竹吓的立刻跪了下去：“公……公子，我……”

　　“你下去吧，让秦妈妈重新给你换一把好琴。”邵实深大约是终于看完了信，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把信放进怀里。

　　淮竹在旁边看着，有那么一点珍而重之的味道。

　　他赶紧答应了一声，慢慢退了出去，将要打开门的时候，却听见邵实深在他身后问了一句：“淮竹你跟着我，约莫两年了吧。”

　　容淮竹的心里，彻底凉了下去。

　　邵家小公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以为他这样陪着，不求天长地久，也总会比两年更久。

　　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突然。

　　他稳稳心神，恭恭敬敬：“是。”然后加了一句：“两年三个月又二十三天。”

　　“哦，挺久的。”对方并没有动摇，他这层叠眷念在他眼里犹如死水，容淮竹等着最后的宣判。

　　邵家小公子腻了的时候，才会问出那一句看似随意的话：你跟着我，多久了？

　　“以后不必专门等我了，想走还是想留，看你自己，和秦妈妈说一声，告诉她，我的意思。”

　　他的表情这样随意，容淮竹这时候才明白，两年还是两天，在他眼里并没有区别的。

　　这个人从来没有投入丝毫情感在里面。

　　然而他还是不甘心，近乎小心翼翼的问：“公子是有了，心上人吗？”

　　邵实深心情似乎好了一点，居然思索一阵后点点头回答了他这胆大包天的问题：“算是吧。”然后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容淮竹瞧得清清楚楚，邵小公子说完这句话后，眼角眉梢都带上了掩藏不住的笑意，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相似的笑意，容淮竹曾多次在镜中看见它在自己的脸上浮现，在每一个得知邵实深即将来到的时刻。

　　有朝一日，他心爱的人的脸上也有了这般美好纯粹的颜色。

　　真好，只可惜却并不属于他。

　　他永远的失去了。

　　容淮竹静静关上门，就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然后静静流下泪来，他这些年，习惯了安静，连悲伤都悄无声息的不敢令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