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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鲜血盛宴 ...

  •   兰娜瑟尔女士生前是一位贵族少女——采佩什公爵的掌上明珠。古老的家族显赫一时,中世纪时曾为十字军立下过赫赫战功。她青春不老,美名远播,雪肤花颜数百年如一日,尤其喜爱猩红色的服饰和装饰。盛传这位女爵饮用少女的鲜血,用血沐浴洗面,保持美丽。人民惧怕她,担心被她吸食血液,敌人更怕。女士接替了其父的爵位和统治,铁蹄击退奥斯曼侵略者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她带领军团冲出城门,将异教徒斩首剥皮,芳名足以令人颤栗。

      是的,她至今仍然活着,是第七狱的女主人,因厌恶大黑坑吵闹,将城堡建在第七狱和第六狱的交界处——血瀑布上方。罪人的血与泪在第六狱汇聚成河,奔流直下,滋养她的青春和生命,比地上还自在。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秩序,没有阳光,是血族理想的住所,在手下回来报信之前。

      “大人,我是淤泥岗的哨兵,有重要的消息向您汇报。”

      女爵的随从都是女性,血鸦是女的,浪人是女的,仆从也是女的。兰娜瑟尔厌恶男人的臭味儿,鲜血堡里找不到一个带把儿的玩意儿,连骷髅鸦都是雌的。瀑布的血水,散发出罪恶残暴的气味儿,沐浴在红色液体中,亡灵的恐惧使女爵心情平静。品尝这份死亡,沉浸其中,对她而言是无上的享受。池水微温、波澜不起,女爵伸出浴池的手臂如出水芙蓉。

      她刚伸出手臂,就有侍女捧小心翼翼地捧起,包裹浴巾,涂抹香油,放眼整个地狱,恐怕连潘多拉女士都没有这份殷勤待遇。外面的侍女走进浴室,跪在血池旁边,苍白干涩的唇靠近女主人,微微颤动。女爵半闭着眼,比了个手势吩咐哨兵进来,随后响起一连串脚步声,走来一名女浪人,干草垛的头发贴在脸上,背后背着弓和箭,黑色斗篷未摘,显然是急匆匆赶来,有紧要的消息。

      “兰娜瑟尔大人,第八狱的逃犯穿过大黑坑,往城堡方向来了。从他们前进的路径,应该是往第六狱方向去的,如果不加阻拦,很快就会抵达这里。”

      女爵“哼”了一声,晦气驱散了她的好心情,澡也不想泡了。她一个挺身从池子里站起来,立刻有侍女围上去服侍。女爵握住一个侍女的手,款款走出,鲜血让她肌肤娇嫩,但不能令她高兴起来。“他们自然会抵达这里,鲜血瀑布不同于人间的水系,垂直高度数千米,若是顺流而下也罢了。他们从大黑坑过来,逆流想去第六狱,除了城堡的升降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血鸦大人也是这样预测的。她带着狩猎队往沼泽方向去了,在那处设伏捕捉圣斗士,不让他们靠近城堡。大人怕您担心,不让手下传报这件事情,可那两个人闯过了第八狱,绝非等闲之辈。在下担心,一旦发生意外,您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

      女爵心知肚明,一边披上冥衣,一边打断哨兵,“你做得没错,血鸦太不小心了!咱们在地狱那么久,听过一起越狱的案例吗?”

      “回大人,未曾听说。”哨兵不敢直视其主,垂下乱蓬蓬的头,将面颊遮蔽在斗篷之下。

      “何止你没有听过,连我也没有听过!”此时兰娜瑟尔女士已经憋了几分气,“冰地狱是什么地方?那是关押圣斗士的重狱,四环围绕,守卫森严。今日竟被一个死透了的犯人爬起来跑掉了,那是一般囚犯吗?冷血动物不敢追击,吹了一口寒气想把这事糊弄过去。出了地界,那两只烫手山芋就归我了,好机智,好盘算!对上两个强劲的圣斗士,就算成功捕获,也会打伤元气。届时其他领主乘火打劫,吞并领土,鲜血堡不是傻子,凭什么做这个冤大头?”

      “大人明鉴!”哨兵回道,“血鸦大人想必是考虑到了,所以亲自带人前去阻击。她也没有办法,敌人在我们这里,如果不做一点抵抗,潘多拉女士过问起来,您牵连其中,一样是个死。”

      血鸦的名字如同一根刺,给女爵的气囊放掉一些气,她还在埋怨,语气却没那么硬了,添上几分焦躁。“既然是做做样子,何必较真儿?还好你报信及时,她打不过那两个圣斗士是明摆着的事,枉费姐妹们白白牺牲。我们身在冥界,依然要面对死亡的威胁,为自己筹谋,真正不会死的,恐怕只有冥王自己而已……”

      第七狱的另一边,穆和撒加继续前行,用幻术避开骷髅守卫自是不在话下,还有那些讨厌的恶犬。乌鸦不远不近地跟着,没有攻击的预兆,亦没有回头的意思。穆失去记忆,傻乎乎的未及细想,撒加见到这般情形嘴角一勾,已明白几分。到底是当过教皇的人,各种利害关系了然于心,冥界对圣斗士的追击远比想象中乏力,足见尾大不掉,上下异心,但即便如此,仍然不可大意……

      十个巨型陷坑,穆一个一个掰着指头数过,当他以为手指不够的时候,眼前景色改变。深红代替了壕坑沉闷的灰黑,在地平线上弥漫,形成一片血滴织成的雾。

      “撒加,我们似乎通过这一狱了……”穆的语气不怎么坚定。明明有乌鸦跟踪,却连半个敌人也没见着,太顺利了显得虚假,仿佛是刻意的。

      “也许像电子游戏通关那样呢,难题在后面。”撒加指了指前方,“维吉尔告诉你,如果这里是第七狱的边缘,那么咱们的麻烦大了。前方有一座型瀑布,没有别的路。罪人的血泪汇成河,在悬崖处崩塌坠落。这种地势极难逾越,但是适合建造关隘,有关隘就好办,不过我没有亲眼见到,不敢下定论。也许瀑布是假的呢,也许没那么大,是诗人一厢情愿的咏诵也说不定……”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待两人怀着惴惴的心情走到血潭沼泽,才发现瀑布之说不是造假。第六狱落下来的血水在大黑坑尽头沉积,形成一片半凝固状态的沼泽地。血水里生不出鲜活的东西,数丛枯枝凌乱地插在地里,遮蔽视线,使这片腥臭的土壤更加扑朔迷离。

      “那是……”撒加眼神好,指着远方占据了整个视野的瀑布。人间最大的瀑布不及这里一半规模,搜索并不容易。“你看那顶上,是不是有座建筑?”

      穆随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瀑布之上,血雾笼罩之中,似乎是有一幢建筑,黑乎乎的,中世纪风格,独立支架架设在水面之上。如此宽的水系,周围没有可供攀爬的山体,若想翻越,恐怕只能从这玩意儿入手。

      穆猜测道,“那座要塞里面一定有很多卫兵,还有冥斗士。”

      “冥斗士肯定有,别忘了这里是他们的老巢。灯台下是最暗处,路呢,就在眼前。”撒加对穆说,“你想,若不是冥斗士需要在两狱之间穿梭,怎会修筑要塞?如果没有他们,我们恐怕跟那些亡灵一样,永远在旷野徘徊,离不开第七狱了。”

      穆点点头,深以为然。

      二人商议着,定下前进路线,那所建筑正下方或许是关键。冥斗士是人,没长翅膀不能飞,有他们的地方就有希望找到路。血水滋养出来的沼泽地很是恶心,穆不想连累撒加,强忍不适,一脚踩进去,差点儿拔不出腿。还好撒加抓着他的手,用力把穆从烂泥里拔出来一些。泥泞中传来阵阵哀叹——亡灵的怨念,真是个恶心的地方!

      “小心点儿。”

      撒加惦记穆的腿伤,抢过去走在前面,试探沼泽的深浅。穆跟在后面踩他踩过的脚印,有的地方血水漫过了膝盖,冤魂试图缠住两人,每一步都要花费许多力气,提不起速度。

      枯枝蔓延的泥潭深处,寂静的死气中,一支箭矢破空而出,左转右转绕过复杂的地形,朝撒加飞去。箭的速度极快,肆意改变着轨道,沿途点燃空气中的磷,划过一道闷燃的暗光。

      穆双手张开,一道无形的屏障顿时出现在掌前,弹开来自枯木林的伤害。箭头撞上这道水晶之墙,倒转方向,直挺挺地飞回去,射穿数十根木头,扎入其中某一根后发生了爆炸,将枯木林炸塌一片。片刻功夫,更多箭矢从四面八方飞来,穆来不及细想,完全是自然反应,调动小宇宙把偷袭的箭全部弹回去,引发了枯木林的一系列爆破。敌人藏得极深,朽木之间难见踪迹,只在木头炸开的片刻闪过几道黑影。

      “引导箭!”撒加一声冷笑,识破了敌人的招数。

      “你了解这种攻击?”穆百忙之中问了一句。敌人发现他有防御墙之后,发射的箭矢花样更多。一根主箭从穆头顶飞过,暴雨般炸开无数支小的,攻势猛烈。他的腿陷在泥里腾挪不开,无形的墙遭到攻击完好无损,挡开了箭雨。接下来引导箭的路径越来越奇怪,越来越扭曲,似乎想从某个角度找到屏障的薄弱点,或者干脆绕过去。

      撒加屏息凝神,感受到微弱的小宇宙波动,嘴角微微上扬。敌人就在不远处,躲着,藏着,压抑着。然而无论如何努力,只要出手打斗,就会留下痕迹。

      “引导箭是猎人的把戏,一里开外就能标记敌人,精准地射向目标,不会暴露自己。圣域多的是射箭高手,如此伎俩,不够看的。”他一边回答穆的问题,一边伸出手肘,燃烧小宇宙,想使用什么技能,试了一下没有成功,立刻改变了策略。“不愧是哈迪斯的地界,果然打不开次元裂隙,不过有一点比想象的好,射箭的是活人,而不是死尸……”

      他们不能总是被动受击,双子是狡黠的星座,善于变通,很快便逆转了局势。

      “啊!”

      几十米以外的地方,隐隐传来打斗的声音和女人的惨叫。有智慧的生物就有大脑,有大脑就可以控制。撒加顺着小宇宙气息,远距离控制了放箭的人,令她们自相残杀,至死方休,如此一来,便不用亲自动手。他拉着穆往敌人打斗处走去,穆的步伐不够坚定,撒加看出他怕水,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么多年了,你那老毛病还没断根儿吗?”

      “啊?”穆瞪大了眼睛,不知如何开口。

      撒加严肃道,“我总算明白她们为什么在沼泽设伏了,是个好地方,聪明的选择。”

      穆待要反驳,手臂上传来一股温暖的小宇宙,平抚他的恐惧。撒加紧紧拽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令他不好意思开口。

      “走吧,别管她们,我们还要赶路呢。”

      敌人叫声尖锐显然是女性,这些人中了幻术,如果丢下不管,只有死路一条,穆感到于心不忍。转念一想,地狱深处只有死与活的区别,哪有性别?撒加拉着穆的手在沼泽地缓慢移动,枯木的尖枝上,一支深红色鸦尾箭矢锋头瞄准了他的颈子,片刻之后,又转向穆的后背。

      这支箭无声无息,箭尖红光流动,随着弓箭手的手势变化微微抖动,如毒蛇吐信。射箭的人在枯枝上等候时机,身陷沼泽地的人叹了口气,蓝发男子头也不回,埋怨他的同伴,“早跟你说过,哈迪斯手下没有一个值得怜悯,男女老少都一副德性,你就是心软,不相信。”

      “唔……”另一个人语气较为柔和,“你说得对,该怎样便怎样吧。咱们身在险境,我若拦你,岂非自私,慨他人之康。”

      此言既出,撒加忽然转身,右手爆发出排山倒海小宇宙。巨大的破坏力压碎枯木本身和血鸦的躯体。冥斗士手中的箭还没放出来,整个人就被星球爆炸的力量压倒。原来穆和撒加早就发现她了,狡诈的队长让属下扰乱敌人的注意力,自己绕到后方施行偷袭。可惜她的一举一动尽在敌方掌控,实力悬殊的较量,诡计亦无法挽回败局。圣斗士本不想多做纠缠,反正敌人也杀不完,便径自走开了。这种主动离开的行为向血鸦传递了错误信息,让她以为自己行踪隐秘,然后挽弓搭箭……

      冥斗士全神贯注于猎物,万万想不到会遭反扑,她的身体随藏身的木头一同被轰倒至无法行动,黑宝石战衣碎了一地。撒加是个冷酷的男人,一击未能致命,立刻抬手,秒针跳一下的功夫,第二次更强劲的打击已准备充分,蓄势待发。眼看血鸦就要死于撒加拳下,一片红云从天空降落,翩翩而下,落在血鸦前面,挡住攻击。

      冥界怎会有云呢?所以那必定不是。红云般的事物落下来,轻盈地浮在沼泽上,不沾淤泥,铁锈色的冥衣被一套软袍裹着,除了背后一对硕大宽阔的蝙蝠翅膀。她五官挺拔秀丽,分明是位盛装的美艳女子,肩上垂下一条乌黑粗长的辫子,标准达契亚少女装束。

      “圣斗士,手下留情啊。”女子的嗓音妩媚甜美,像互相拂过的两片轻羽,听在穆耳朵里,却感觉毛骨悚然,这种阴森肮脏的地方哪有纯洁少女,有的只是妖孽。

      “我这样称呼二位不冒昧吧?圣斗士……”她吃吃地笑,特意提出“圣斗士”三个字,撒加眉间凝重不予答复,穆也按捺住不做回应。红衣女子不以为忤,圣斗士不接话,她便自顾自地说起来,“你们没有反驳就是同意了。”她拍拍手,唤出身后的女狱卒,吩咐她们抬起血鸦,巡视枯木林中受伤的武士姐妹。

      “非常抱歉。”女子微微欠身,自报家门,举止矜持而优雅,“我是天异星——蝙蝠的兰娜瑟尔,驻守第七狱尽头,置了些产业,管点儿琐事。这些女武士性情浮躁,不懂事,得罪了二位还请见谅。”

      打从这个女人出现,穆和撒加就一眼不漏地盯着她,随时准备动手打架。岂止她轻描淡写一句话,救起了一帮手下。明知是敌人,这一位态度谦恭,又是女子,令圣斗士呛不出一句话。

      “二位走到此处,走投无路,很头痛吧?”女爵说话开门见山,倒是个爽快之人。“从此处翻越,要么爬上瀑布,要么飞过去,都不是什么靠谱的主意。圣斗士如若不嫌,我的城堡倒有一条捷径,比以上方法都好。你们放了我的猎人,我放你们过去,一报还一报,咱们两下罢斗可好?”

      穆本就不想打斗,转头望向撒加,希望他应允。撒加“哼”了一声,“你这一报份量不轻,被冥王知道了恐难脱身,会遭来杀身之祸吧?”

      兰娜瑟尔闻言,一叠声地笑起来,红眼珠子美则美矣,总让人联想到食人鱼一类的生物。

      “劳您费心了。我住得比较高,在塔里看得真切,二位实力强劲,极难应付。小女区区之力,自知不敌,硬要打,恐怕会死。我若死在这里,哪来的性命来日与冥王大人清算?”

      她倒是清醒……撒加不免这么想。

      女狱卒带走受伤的浪人,进行简单的救治,收拾战场干净利落,她们高贵的女主人躬身邀请圣斗士造访城堡。撒加想也不想便跟了上去,穆比他慢一点,深一脚浅一脚拖着泥血混合物跟在后面,引得女爵发笑。

      “您这位朋友不容易啊,从地面硬是闯到了这里。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呼吸也没有停滞,是个大活人呢。活人身子笨重,在这里行动不便,还是你比较轻松,不是吗?”

      兰娜瑟尔暧昧不明,言语中暗示了什么。她泛红的目光在男子脸上搜索,对方面部紧绷,没有丝毫松弛的迹象。既然如此,她便不再说什么,只管在前面带路。

      “第七狱虽大,这里的风光最为优美,二位经过不妨好好欣赏,人间难得一见呢。”

      第六狱的鲜血瀑布规模着实庞大,蔚为壮观,远远看上去像天垮了似的,几十个刚果瀑布加在一起都不及它。在女爵的带领下,一行人穿过血水蔓延的泥潭,踏上唯一一条通往第六狱的道路——升降梯。该梯位于城堡正下方,由八根手臂粗的钢筋锁链吊着,瀑布掩饰下不易看出。女爵发出信号,上面的人收紧绞盘,一间铁质镀银的小屋在血水横流中冉冉升起。圣斗士和冥斗士困在这狭窄空间里居然没打起来,简直比瀑布更神奇

      “您恐怕得忍耐一下。”

      穆被瀑布的血水溅到脸上很不自在,敏锐的兰娜瑟尔女士把这一切看在眼中。

      “通过升降梯要一会儿功夫,瀑布太高了。这是罪人血泪汇聚而成的水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旧罪未除新旧又起,久而久之,变得比地面任何一条江河都要宽广。”

      “女士,如果我没记错,你是第七狱的领主,这里往上是第六狱了吧?”穆不想解释血水之事,转开话题问起了其他。

      “没错,我是第七狱的领主。”女爵语气颇为得意,一句话显示了她在地狱的权势与地位。

      “圣斗士,咱们既然互相理解,有些话我不妨直说,免得你们多疑。冥界虽然是哈迪斯大人的领土,但长久以来领主割据,这一路你们大约也看出来了。他老人家统领我们,我们在这片资源匮乏的土地上你争我夺,但求存活下去。我不是第七狱第一个主人,却想做最后一个,因此爱惜生命。我费尽心地缉捕,纵然抓到圣斗士,不过得几句没用的褒奖,折了自己的老本,给周围的领主可乘之机。二位是地面来的煞星,打从你们逃离冰地狱,无数双眼睛盯着,却谁也不肯出手,均想借你们的手铲除敌人,因怕哈迪斯大人看出这份私心,不敢做得太过分了,否则第八狱那个冷血动物怎会轻易放你们来到我的疆土,不予追击?”

      撒加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忽然插口道,“你的城堡建到第六狱的领地上了,混得这么好,邻里关系一定不行。想让我们替你铲除敌人那就错了,我们不会到处引战,至少这次是。”

      女爵低头抚弄自己的手指,血红指甲盖里似乎藏着什么有趣的东西,“这点我看出来了,你们肯进我的城堡,就会尽量避免与其他领主交手,包括隔壁那头肥猪。所以我添了一个附加条件,绝对是整个地狱最优越的,别人给不出来。你们不要急着判断,听一听再做决定。活生生的人类和亡灵不同,活着就要进食,要喝水,还要休息,哪怕身在地狱,身为圣斗士也不例外,我说得没错吧?”

      话音未落,升降梯拥挤的空间里响起“咕噜咕噜”肚子叫的声音,穆故作镇定,还是红了脸,配他的肤色甚是明显。女狱卒目光呆滞,浪人们横七竖八地躺在一起,重伤未醒,只有兰娜瑟尔女士保持着轻松的心情,她一向如此。

      “饥饿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不奇怪,是个人都会饿。冥界有哈迪斯大人的意志笼罩,圣斗士的空间转换无法使用,只能用凭一双脚走出去。冰地狱到血瀑布有多远,两位想必已经清楚,这只是两个狱的距离而已,千里之行的第一步,离阿克隆河还差很远。你们二位既不想硬闯,就不可能走得很快,没有食物和水的补给,中途就倒下了。”

      “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恕我们无法进食奇怪的东西,请留给你自己吧。”穆一口回绝了女爵的提议,而对方丝毫不恼。

      “别急着拒绝呀,我还没有说完呢。”说话间,升降梯抵达了瀑布中央,一阵阵血雾扑面而来让穆难以忍受。放眼脚底,枯木林像血淋淋的刺猬,深不见底的大黑坑变成弹丸大小,被乘客尽收眼帘,这时候,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比如女爵使诈……

      穆盯了撒加一眼,对方也正看着他,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女爵却好像没有这番心思。

      “你们以为冥斗士吃什么,喝血,啃烂骨头?”女爵指着浪人肩头站立的乌鸦,“二位刚才和我的手下战斗,难道没有发现,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类吗?就算我不吃,她们也要吃吧。我的城堡里有干粮,有水,哨兵的补给品轻便简单,适宜长途跋涉。还有舒适的床,干净的衣服。”她一眼瞥过穆腿上的绑带,那显然是止血用的,其意不言而喻。

      “你们身上有伤,大可在我的城堡里修养,作为交换,我只要两样东西。”女爵如是说,目光定在穆脖子上,“我要你这根贴身项链交给哈迪斯大人,让他相信我曾全力抵抗,虽没战胜,但缴获了战利品。”

      她不说,穆还没留意到这件挂饰。伸手一摸,竟真有那么个东西,链子另一端是枚奇怪的金属徽记,圆圈重圆圈,形成一个无限空间。这是什么,干什么用的,为什么挂在脖子上,穆全忘了。那场爆炸炸掉了他的记忆,所有一切统统不记得。

      “我以前怎么没见你戴过这玩意儿?”撒加皱起眉头。

      “唔……”他问穆,穆也不知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女爵笑着打圆场,“大概是母亲留下的纪念吧,我理解它的价值。但你不留点有分量的信物,我无法交差,只能不断派人追缉,很困扰呢。”

      “没事,你拿走吧,不过是个物件。人在便好,人若没了,要这东西有何用?”

      穆不想打架,尤其不想和女士动手。既然一件贴身事物就能解决问题,何不满足她这点要求?撒加一脸狐疑,但那毕竟不是他的东西,何况与女人斤斤计较,不是他的脾气。

      女爵接过无限圆环的徽记,顿时容光焕发,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活力,完全不像身在地狱。

      “如此一来便好了!你们不用费力攻下城堡,我亦有办法自保。”

      “可你说过,有两个条件,还有一条呢?”穆警惕地问。

      “有了圣斗士的贴身信物,我可以为你们打开城门,送你们进入第六狱的地界,然后,我需要另一样东西交换城堡里的水和食物。城门外就是第六狱的灼热沙漠,注意流沙和你们的脚下,沙虫在地下建立了繁茂的道路网——一座地下王国。”

      “你们打了多少年?”撒加单刀直入地问,“你把城堡建在热沙地狱旁边,他在地下钻洞,双方对峙如此接近,可不是明智之举。”

      “你倒是个明白人。”女爵慢条斯理地答道,“所以我尽量避免战斗,提出这桩交易。反正你们也要从第六狱经过,我给你们提供补给,送你们出门,命哨兵队不得追击。你们帮我填了沙虫坑,割掉为首的那头肥猪的脑袋,既公平又合理,是双赢。”

      “你是冥斗士,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撒加问道。

      “你不用相信我呀。”兰娜瑟尔女士豁达地表态,“提高警惕就行了。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个协议合情合理,对你,对我都是最佳选择。冥斗士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哈迪斯大人的战士,能在这片瀑布上立足,将第七狱扩张到这个地步,你瞧我像蠢笨之辈吗?”

      言至于此,双方基本达成共识,不再啰嗦。对撒加和穆而言,最坏的情况无非是身中陷阱,然后打起来。不过这是敌人的地盘,硬闯城堡也有中陷阱的可能,两者概率差不多,不如先接受女爵的建议,走一步是一步。她若没有说谎,那最好不过,否则撕破脸,凭一身本事也未必会输。

      许久许久,升降梯终于抵达瀑布最顶端。铁门打开,众人从摇摇晃晃的小房间出来,一步下去,脚踏之处就是女爵的城堡了。她的鲜血堡通体漆黑,悬空建在水系上方,伸出长长见不到底的锁链连接升降梯。“欢迎光临鲜血堡。”女爵做了个友善的姿势,撒加丝毫不惧,穆亦站到一起与他并肩。

      “年轻的圣斗士,容许我这样称呼你们,毕竟这座城堡降在第六狱与第七狱之间的时候,二位的曾祖父还未诞生。”

      城堡高耸,线条狰狞,穆抬眼望去,黑影重重叠叠,像一场恐怖电影,滔滔鲜血从城堡下面流过,正是它得名的由来。女爵带领穆和撒加走过长长的走廊,绕上螺旋阶梯,踏着猩红地毯,介绍她在人间的事迹。仕女们早早带走血鸦和女浪人,回城堡低层的兵营治疗,蜡烛是此处唯一的光源,在血的压抑下微微作亮,凄惨可怜。女爵的要塞内部结构比外部装饰还要复杂,两边全是房间,露台上的景色一摸一样,稍微走神就会迷失方向。

      “鲜血堡本是我祖上的产业,祖辈们勤勤恳恳开拓森林,在那处定居,捕猎或是耕地,家族兴旺,引来了商人和神父……”

      和圣斗士达成协议之后,兰娜瑟尔女士心情空前的好,以女主人的姿态邀请撒加和穆参观她的城堡,滔滔不绝地讲述家族历史。

      “采佩什家族亲吻教皇玺戒,皈依了天主教。我们不是圣斗士,一样披甲上阵,跨马杀敌,身先士卒,不比雅典娜的战士差。凭借信仰与勇气,我们无数次击退敌人的进攻,被奥斯曼侵略者视为眼中钉……”

      “所以女士,你祖上是归附希腊圣域的领主?”穆惊讶道,“这不可能!你不可能既属圣域,又服侍冥界,除非你背弃了先祖的誓约……”

      “圣斗士,请注意你的措辞!是圣域抛弃了采佩什,不是我们背信弃义!敌人攻破城墙,扳倒十字架,屠杀教民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女爵停了片刻,调整心情,渐渐平复了愠怒,恢复到从容的举止。“呵,算了,那些陈年旧事提它做什么?咱们聊点别的吧。鲜血堡是我从地面带下来的基业,是我的一切。二位有问题,尽管提出,出了城门,圣斗士和冥斗士可就不能这样说话了。”

      女爵对撒加和穆的提问详加解答,快人快语,若非立场相对,倒是个交流的好对象。

      “二位看到的冥界并非一直这样,这块死亡之地在哈迪斯大人降生之前就有了。洪荒时代,这里是一片荒芜之境。为了各种原因,居住在这里的生灵相互争夺资源,结成势力,吞并异己。直到哈迪斯大人掌管冥界,这种乱相才有所改变。”

      地狱没有日出日落,没有星辰变幻,没有春夏秋冬,驻守在这里的兰娜瑟尔女士早已没了时间的概念。她只是不断加固修葺鲜血堡,使这座要塞纵横复杂,无可匹敌,规模堪比犹大环的朱狄加。十字架,早已没了,在讨伐异教徒的战斗中被敌人拔除殆尽,她再也没有造过一具新的,反倒是骷髅装饰越来越多,象征她征服的对象。

      “哈迪斯大人收编了我们,赐予冥衣与领地,让我们甘心效力。实际呢,他对我们之间的争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领主们残杀,留下少数强者。这片混沌的土壤,只有力量是真的,而律法,是聋子的耳朵,瞎子的眼睛。呵呵,我冒昧一句,你们圣域看似光鲜,内部又何尝不是如此。”

      撒加不想听她扯圣域,只想多了解冥界的情况,“我听说冥界有108魔星,上届圣战失败之后被封印在东南亚丛林。眼下封印未除,你们如何管理地狱?”

      “地狱有地狱的运作模式,地面上也不是圣斗士在管理呀。”女爵如是说。“魔星封印只能限制我们在地面的行动,地下,很遗憾,没有什么封印是哈迪斯大人揭不开的,这里只有他一位主神。至于魔星的归属,并没有定数,谁厉害便归谁,是这位神祇笼络人心的头衔。我们不仅要争个你死我活,战时还要为他卖命,平时守在这里服役。”

      “我明白了。”穆说,“女士你就是一颗魔星,躲在树枝上偷袭我们那位也是。”

      女爵笑而不答,默认了此事,她是穿着冥衣来的。贴身战甲给她安全感,厚重的红袍将其遮住,亦遮挡了女爵的锋芒。穆想,既然不打斗,便没必要琢磨这些,她是谁都行。一路上,穆留意了城堡的结构,每一个细节都记在心里,包括浪人卫兵与骷髅乌鸦的位置。

      “不用介意,我的手下和我一样,是地面上无家可归的人。她们受过严格的训练,懂规矩,亦明白自己的处境。”

      敏锐如兰娜瑟尔,当然知道圣斗士关注什么,在看什么,想听什么。

      “女士,恕我直言,你手下的追猎能力比冰地狱那边强多了,我很钦佩。”穆问起女爵的亲兵。

      兰娜瑟尔对此颇为自豪,“她们是被驱逐的亚马逊战士,精通各种武艺。阿瑞斯的后代。你也明白,地面规矩多,那种身份必然遭到排斥,只能选择鲜血堡栖居。至于追猎的能力,我明白你想问什么,等你的腿伤好了,不再散发出血腥味,就能摆脱大多数骷髅生物的追捕。”

      漫长的甬道走到尽头,侍女掀开帷幔,前方是一处宽敞的客房,中世纪风格,餐桌、座椅、露台、大床一应俱全,里面放置着比走廊上更多的蜡烛。桌布光滑如丝,窗帘和地毯都是上等的材料制成,在地狱深处营造出一种近乎扭曲的家的幻影。推开落地窗,外面滔滔不绝的血水才是真实,从城堡的露台,居高临下望去,视野被垂直锋利的建筑体隔断,勾勒出恐怖的阴影。

      女爵亲自掌灯,点燃烛台,为二人传餐。

      “我们的确需要补给,但不是在这里慢吞吞的用餐。”撒加提醒她,“你如果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最好尽快打开城门送我们离开,然后祈求我们一路顺风不用再回来。”

      “呵呵呵……”兰娜瑟尔是个爱笑的女人,不可否认,她笑起来很好看,但这不足以令圣斗士放下戒心。

      “这位圣斗士如此急着赶路,有考虑过你的朋友吗?再说了,我刚回到家里,外面还没安排下去,你们急匆匆地出了门,和我的手下打在一起,未必节约时间。她们虽不厉害,但是人多势众,又擅长分攻合围,何必呢?不如在此歇一会,用个餐,把身上的血迹洗掉,那时我也传令下去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呀。”

      撒加瞧了穆一眼,穆立刻答道,“我没事!”

      可他确实受了伤,疤还没掉,浑身血迹,沼泽地里泡了冷水,还挨着饿,记忆也丢失了,这样勉强出去,没多远就是热沙地狱,往后未必撑得下去。撒加思考片刻,咬牙答应下来,接受了兰娜瑟尔女士的提议。

      “多体贴的男人,你一路拉着个脸子给人冷漠的映像,其实内心充满爱意呢。”女爵自知这句话多余,在撒加发怒之前乖巧地离去,留了几个侍女在外面服侍,随手带上了门。“二位自便吧,我就不叨扰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会有人送你们出城门,送上水和食物,出去之后请不要忘了我们的协议。”

      不一会,侍女敲门而入,送来新鲜的水果,面点,还有烤羊排。餐里配有红酒,奶酪,以及开得太盛,败势已现的蔷薇。

      门是上好的实木嵌黑铁,穆注意到女爵喜欢铁器,升降梯,城堡,甚至室内陈设都与这种物质密不可分。“铁可以伤害灵体。”穆把他的发现告诉了撒加,同时也附上自己的见解,“修道院,监狱,陵园都会用到大量铁器,它容易获取,而且可以一定程度的遏制幽灵,足见这个地方多么危险。”

      “也许我们应该吃点什么,别太保守。”撒加在餐桌前坐下,烛光把一屋子红色陈设映得有如鲜血流动,诡异难言,清水看上去也像半凝固的血,难以下咽。

      穆的腿伤尚未痊愈,在沼泽地里泡足了罪人的血泪,现在有些痛了。他不想对撒加言明,装作无事,随意地坐到餐桌另一边,与那人面对面的位置。“你确定吃得下去?采佩什是吸血鬼家族,之前我就怀疑她的身份了,听到之后还是挺震惊的。哈迪斯招揽了一批厉害的冥斗士,她提供的食物可别是鲜血制品,又或者用那做调料,如果那样,我情愿饿死。”

      “不……”撒加解释道,“食物放在桌上不一定要吃,只是调节气氛,看起来比较有生气。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山下面包师傅的烘培,比圣域厨房的味道好,我经常多拿一份给你。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你离开了我,我们没有在一起。一个人的时候,我总是想起过去,想请你吃顿饭,坐下来聊一聊,可惜到死都未能如愿。”

      诚如女爵所言,撒加板着脸,似乎是习惯性动作。他的眼底柔情涌动,不像铁石心肠。穆怔怔地瞧着他,眼眶酸涩,也许是受伤的原因,也许是累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原谅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你死的时候,我一定很痛苦,肝肠寸断。”

      撒加越过一桌子佳肴,揉了揉穆的头,脸上浮现出少许忧郁,喃喃地道,“你记得罗马尼亚的采佩什家族是吸血鬼,还不算完完全全的失忆。”

      “那是常识吧,条件反射。这么一看呢,我好像记得你,模模糊糊,像上辈子的事……我记得你的眼睛……”穆心头一动,忽然想摸摸撒加的眉毛,给他展开一点,这个念头太古怪了,碍于面子穆做不出来。

      餐桌上的美食玲琅满目,他们均没有食用的意思,就那么坐着,就着微弱的火光凝视不远处的彼此,享受这场奢华盛筵。撒加起头打破僵局,他们便随意地聊起来,天南地北不着边际。穆问起过去的小事,撒加一件一件认真回答,聊了一会儿,如撒加所料,穆倦了,漂亮的大眼睛不再有神采。

      “能在这里遇见你,真好。”

      “是的,我也是。”

      他在冰地狱受伤,流了一地血,又在寒潮中耗尽体力,战战兢兢地赶路,沼泽地里抵挡女浪人的袭击,就算圣斗士,也有体力耗尽的时候。这里虽然是敌人的堡垒,却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即使是假的,撒加也要竭尽全力,营造一个安全的假象让穆休息。

      “睡一会儿吧。”撒加小声地劝说,“一小会儿也好,后面的路还长,你需要恢复体力。”

      “可是……”穆瞥了一眼露台,下面除了轰隆隆的瀑布,还传来女浪人吹响号角集结的声音。“这里虽然好,到底不是歇脚之处。我们最好不辞而别,不要等到冥斗士安排好一切,她的笑容是毒药,安排的也只会是陷阱。”

      “不用那么急。”撒加当着穆的面打了个呵欠,“你的考虑很周全,逻辑也清晰,危险呢,客观存在,但是我实力雄厚,足够保证咱们的安全。相信我,让她们来吧,和一般人相比,我们可以任性一些,而且我也累了。”

      “你要在这里睡觉?”穆觉得不可思议。

      为了证明自己没开玩笑,撒加干脆掀开床单躺了上去,“怕什么?嗯……这床上没有陷阱,我检查过了,怎么,你不要过来一起休息?”

      “我……我先去处理下腿伤!”

      两个大男人按理说睡在一起也没什么,不知为何,穆瞧着撒加总觉得不好意思,至于为什么这样,他找不到理由。

      “嗯,你的腿是要处理一下,这会伤口应该已经结痂了,外面的血迹没擦掉,腥味儿会引起猎犬和乌鸦的注意,这大概就是你手环失效的原因吧。”撒加低头思忖,“你能记起之前的事情就好了,我们也许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地狱。”

      穆叹了口气,“我也这么想的,可惜没有太大进展,伤口倒是愈合了,把血迹洗掉再说以后的事情吧……”

      鲜血城堡作为前线要塞和第七狱领主的栖居地,一应设施俱全,客房里不仅有会客厅,还有清洗用的浴室,离床不远,隐隐传来酣甜香腻的味道。穆埋头去解腿上的止血带,撒加在一旁看得饶有兴趣,自告奋勇道,“我来帮你吧。”

      是的,那结是撒加系的,技术不佳打成了死结,以穆的巧手试了好几次竟没有解开。

      他凑上去看,头与穆的头靠在一起,飞扬倒竖的头发撩到穆的眼皮。

      “不用了,我自己来!”穆心跳加速,脸也烫起来,连摔带绊进了浴室。关上门,透过厚厚的门板,隐隐传来撒加的叮嘱,“慢一点,别滑倒了,这地方邪着呢,有情况叫我。”

      穆走得急了些,刚愈合的创口传来一阵痛,他捂住腿坐了下去。

      “呼……”

      还好,浴室是正常的浴室,不,比想象的华丽多了,除了光线较弱,靠烛台照明。穆的心脏跳个不停,真是奇怪,从样貌上看,撒加没什么特别的,也不比自己大多少,还是旧日相识。为什么在他面前各种顾忌,吞吞吐吐,像只没主意的羊。

      浴池里盛着清澈透明的水,不是血,像镜面。穆隐约记得女吸血鬼用血沐浴保持青春美貌的传言,并为此多有担心,要不是撒加那一问,他断不会冒冒失失冲进来。

      撒加……撒加……

      那个男人,果然不是急救的料,连个止血带都绑不好……穆花了半天时间才解开他的杰作,血凝固在绑带上,加深了原本的殷红,这根带子似曾相识……

      怎么办呢?穆环视四周,决定洗一洗绑带,这东西或许是旧物,应该好好收起来,不能随意丢弃。他靠近浴池,握着带子,正要往水里放。平静的水面忽然倒影出一片漆黑的夜景,有山,有星空,四周刮着风,还有一座古老祭坛。

      金色铠甲的少年跪在一个黑色长袍的长者面前,两人嘁嘁喳喳,争执不休。说着说着,少年捧住头,显得十分痛苦,黑袍人关切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少年抬起头,吓得穆退了一步,只见他黑发红眼,像个魔鬼,却分明是撒加的轮廓。

      “他是什么人?”

      快节奏的影像打乱了穆的思绪。少年偷袭了黑袍人,乘其不备,一拳击穿对方胸口。那一刻,穆的心脏也忘记了跳动,脑子里一片混乱,这是哪里?他们是谁?我又是谁……

      女爵的声音从水面升起,穿透鼓膜,直接传入穆的心灵。

      “骗子……看清楚点……他是个骗子……”

      穆不想听她说话,拨碎了水面的影像,破碎的图像仍然涌进他心底。黑袍人倒下去,少年拾起他的面具,扒下他的衣服穿到自己身上,水底那个甜美邪异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他在骗你呢……他利用你……和过去一样……利用你的爱,你的心……他背着你杀了史昂……他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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