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夫人传》江陵春

39、婚事

　　等人走了，这天傍晚，谢旻依旧来上香，同时也算作第二日要陪女眷回去的陪同人。
　　一应晚饭服侍自是安排得妥帖，待天色稍暗，谢旻便四处散步消食，也是为想方设法睡前再小会心上人一面。
　　这才互通心意的男女，正是热恋之时，虽女方稍显若即若离，但男方却热情体贴，恨不得时时得见。若不是这两个月照顾病人，贺明珠大概是为这热情要头疼的。
　　这散步路上，便听下人在说，“今日阿翁到那小娘子屋里说了不知道什么话，就见人出来都怒气冲冲。”
　　“还是为了什么？‘干女儿’呀。”这人说得极猥琐，挤眉弄眼，“听说是老翁和人小娘子求娶。”
　　“这不厉害了？哟，我说呢，这干女儿。娘子才走几天，就攀上了干爹。”
　　……
　　谢旻听了头嗡地一下就大了。
　　卧槽！这特么要是夺妻之恨！
　　贺明珠忙着的几个月，他好不容易家里那边说通，就等回去互相商量着如何宣布走流程，他伯父过来横插一脚，未婚妻变大伯母？
　　再急也要侯天色，还好是在别人家，谢伯父家现没了正经主母，更不会有人管男女大防之类的事，说肯定是会有说嘴的人，却没人能管到他们这些主人头上。

　　好不容易等在花园里见上一面，两人都算是饭后消食，两路并一路走也没个一刻钟。
　　谢旻急问他伯父的事，就见贺明珠不慌不忙，也没有什么掩饰，白月光依旧是那个白月光。
　　贺明珠本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他。定位变了，之前没当谢旻是关键的人，现在要当做夫婿来看，这样的事，涉及另一方又是夫家的人，最好的处理方法是不说，就当没这件事。时间长了，她和谢大伯年纪差那么多，任谁都会觉得这事可笑不可信。
　　既然他问了，再掩饰就没意思了，贺明珠便索性说开了，“他家里少个管家的人，正巧我就在手边，拿起来高矮长短正合适罢了。我看他倒不若去娶了管家婆。”
　　这打趣的口气让谢旻放心下来，知道这婚事还作数，“等你家去，我们便定亲。”
　　贺明珠也是奇了，虽然相信他能力，“你是怎么说动家里的？”
　　谢员外又不傻，谢大郎娶贺明珠才是对前程有进益，人家一好好小娘子住个一年半载和他家次子定亲，怎么都觉得像是这家小子勾搭了人家姑娘，反要惹人误会。
　　谢旻就笑笑，“就是去说动我那好后娘，承你上回教我，有些人不能只看情分如何，要看他身份、关系。”
　　贺明珠想，我教你啥了？然后反应过来，是叫他去讨好谢员外的事。
　　“继母也是母，不是吗？婚姻大事，既然是父母之命，那我想继母说的话也是作数的吧？”
　　“你说动她可不容易。”
　　“也没什么不容易，无非伏低做小，一副孝顺状，让她搭足了架子，这些我又不是做不来。”谢旻不自然道，他又不是不会应付人，只是原本懒得这样做罢了。
　　贺明珠说道，“真是难为你了。”都知道他有多不待见杨氏，这后妈还专门欺负前面的儿子。
　　谢旻也笑了，“真没什么为难，又不是什么难事，她那样心事写脸上的人。”又调笑道，“我为你这般辛苦，那你要怎么谢我？”这时候倒可以说这个话了。
　　“呸，”贺明珠也笑，“我还觉得我亏了呢，令伯父说八抬大轿，你们这儿什么聘礼讲究十八样也给我做足，进来就是当家做主的大娘子，嗯……还白饶你这么个大侄子。”
　　玩笑说开了反而没什么了，谢旻也作苦恼，“那我要着急了，我可没他那么许多门面店铺乡下还有田地收租，只有张讨人喜欢的小白脸还能撑门面。”
　　贺明珠也红了脸，“我看你也就油嘴滑舌撑门面。”
　　两人下定决心此刻是要瞒着谢大伯的，故而第二天谢旻陪同贺明珠的马车回乡下 ，谢大伯还在对着人家的车驾肖想已经看不见的俏丽身影，还和侄儿说，“真是如珠如玉，不知是哪家有福气得了这美娇娘。”
　　谢旻一时无语，这人要不是对他还不错的伯父他都要翻脸了，也就装傻当没明白。
　　谢大伯还想，二郎到底年轻，不懂什么男女之思。
　　因此到后来听说贺明珠是与谢旻定亲的时候，谢大伯气得说不出话，狠砸了书房，又仓促像是较劲一样马上取了一位新妇，过继了谢三郎谢宁，这又是后话了。

　　回到庄子上，众人似乎对谢旻与贺明珠的婚事心知肚明，便是下人之间也都有数，显然是主人那里已经默许才把这层意思流露出来的。
　　贺明珠也挺奇怪，只是两个月未回谢旻做了些什么，她能明显感到庄子上下人们对她的殷勤，比之前隔了一层更显亲近。
　　一进门，管家婆便过来迎她，谢旻和管家婆打了声招呼，又拜托：“麻烦婶子了。”
　　管家婆笑眯了眼：“又说哪里的话，小娘子又不是我不认识的。”牵着贺明珠的手往他面前走了两步，又压低声音透露消息：“那位近来心情不好，小四郎还病着，她自己身子也不好又要去照顾，这对母子俩……”把他们下人折腾得人仰马翻。
　　皱着眉摇摇头。
　　谢旻便说知道了。
　　待他转身走后，贺明珠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去给继母问安了？不由惊奇。
　　管家婆笑呵呵的，牵着她走，“小娘子莫急，二郎最会哄人，不用怕了他吃亏。”语气带打趣。
　　贺明珠还能怎么说，低头装腼腆。又问，“娘子身子也不好？”
　　“哎，这小四郎生下来就多灾多病的。”乡下的婆子见多了这种，这年头生得多夭折也多，这小孩显然是先天不好的。又说，“他母子俩一个接一个病了，可不急煞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婆子心里更想，又要来了，这都第三个了。也不知道这家的风水，大概都是与大妇犯冲。
　　贺明珠最想知道的是谢旻究竟是怎么通过摆平他继母再说服谢员外的，然而这话也没法一回来就和人打听，只好耐着性子把东西安置好，又重新换过衣服去见杨氏。
　　两个月不见，杨氏脸更瘦了，病歪歪的人不精神面相也看上去晦暗不太好说话，难得等贺明珠过去的时候竟听她被谢旻引得笑了，贺明珠也是意外看过去，或许是因为有人来打断了对话，杨氏敛了笑容，心情却放松许多，招呼她过去坐，“阿贺来了，过来坐。”
　　贺明珠从容进来行礼，又简略与谢旻打声招呼，毕竟在人前，倒显得极有规矩。
　　杨氏也算心情好，心想你们俩私底下能把事情商量了，现在还装什么规矩。略问贺明珠几句，谢旻见势也出去了。
　　其实事情能谈到这步，至少谢家这边是没问题的了，大家心知肚明。等谢旻出去，杨氏便和贺明珠谈起这桩婚事。
　　“小娘子家里还有其他亲人否？”
　　“现在就我孤身一个。”
　　杨氏说一句可怜，又问，“咱们相识也一年有余，我观小娘子也是行事有度，落落大方，实在是欢喜得紧。既然相处得好，我又大小娘子十来岁，便托大做个老大姐，你是读书人家的小娘子，也别嫌我们乡下说话粗。”
　　“哪能像您说的。”
　　“我们家二郎，人才相貌都生得好，虽不是我亲生的，也是前头娘子嫡出的，和小娘子年岁也般配。我便做个媒，来问小娘子乐不乐意？”杨氏说这些话还有些不自然，勉强又说几句，“我们平日处得好，要是做了婆媳也当融洽。不瞒你说，你要应了，我这不到三十岁便要当人婆婆了。”
　　笑了一阵，以期掩盖尴尬。
　　贺明珠也懂，杨氏本就不是伶俐人，这番话说下来，别人听着僵硬，她自己也说着别扭，真难为她了。也不要她多想话来接，贺明珠便直接接过，“哪有娘子这么年轻的婆母，可不羞煞人家新妇了。”
　　看她笑盈盈的，又听她说，“我孤女一个，幸得您家里照料，实在是我的福气了。”
　　杨氏还不放心，必要问清楚，看人家小娘子点了头才彻底放下心，知道这件事算成了。这才放轻松，说话也自然了，“我家这二郎为人是最活络的，你看他在外跑，他认识的人也多。现在还年轻，将来定有好前程的。”
　　贺明珠也跟着附和点头，心想要不觉得他能成，我也不选他了。
　　再说得好听，新郎都没个差使或者产业，将来又是个次子，继承不了多少东西。杨氏还算是个简单的人，或许就是心里觉得这门婚事没什么好，说话也就勉强起来。实则贺明珠自己这会儿也是没有财产的孤女一个。
　　杨氏能被说通极力促成这门婚事其实也挺好想的：家业往后要长子继承，谢旻则被他大伯看上，轮到她儿子真什么都没了。在谢旻看起来避之不及的事，在杨氏看来是求之不得，三郎又不得父亲喜爱，可三郎也不得大伯喜爱啊。原本谢伯母在预备要让谢旻娶她娘家侄女亲上做亲，而谢大伯的意思是为他求聘好女，他的婚事那边总要插个手，现在谢旻自作主张要娶别人，还不是要惹怒那边？谢旻过继的事黄了，就她儿子的机会到了，至于认不认亲娘，她人还活着，儿子总归是她生的。
　　况且谢大伯夫妇们给谢旻找的能直接带来实惠的婚事，贺明珠真看不出能带来什么。又因是谢旻自己来求她的，总算像是对她低了头，一时虚荣心满足，便也答应了。唯一的犹豫就是要去跟丈夫说，谢员外虽然平日不管儿女，可这样的大事难保他不警惕认为是她故意苛待他儿子。谁知和谢员外一说，谢员外就问一句：“是他小子自己求的？”杨氏答是，他便不再多说了。
　　谢员外只会更清楚，他观察力锐利，早发现了这俩年轻人眉来眼去，当时就伤过神，恐出了什么事最后不好交代。可后来一想，若能接这位小娘子的靠山给谢旻谋个缺也是好的，至于本来可以安排她和长子的事就忘到九霄云外。料想周柯也不会放任老师的遗孤嫁得不好，他们这样的层次看女婿，身上总要有个一官半职。

　　杨氏问完贺明珠第二日，就由谢员外亲自和贺明珠谈。
　　问过家里没家人，她能自己做主，再问了婚事能否成，接下来便是问了年岁，又问了何时出孝，随后便是按步骤走。
　　在此之前还要递信，当在南边的谢廉接到家书，看到他二弟要娶上司恩师的女儿时，气得把信就甩到案上，觉得这个弟弟生来就是克他的！
　　小时候那些被谢旻欺负的事在眼前一闪而过，他好不容易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有个职缺，这些成绩就快被这小子坑没了。
　　一时情急，真恨不得这一刻就飞回去，又恨他那老头子也跟着胡闹。

作者有话说

　　我的胃痛死了！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