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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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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如火如荼,最先拉开大战序幕的帝国,始终以微弱的优势领先众国。
如果说一开始大家还因为大战来得突然,没能完全进入状态,打得有几分拘束,随着身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双手染上的鲜血怎么也洗不尽,一群人终究是杀红了眼。
仇恨是激发战斗最好的种子,多年时间建立的繁荣与安逸,在战火中犹如纸绘的画卷,顷刻变得斑驳残破。
不是所有人都支持这场战争到来,多的是没有话语权却渴望安定生活的星球居民。他们早出晚归,每天重复着大致相同生活,日子虽然平淡,却不用为能否见到第二天的太阳操心。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天空灰蒙蒙的,透着紫调的粉白。阿利叶半仰着脖子沉默看着,额前的刘海在风中吹得凌乱。
他站在一个很高的地方,视线稍向下垂落,便能看到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有兴奋的,期待的,肃然的,怀念的……阿利叶不敢看得太仔细,他已经很紧张了,以至于不得不看些别的东西,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他闭上眼,喉结轻微滚动着,深呼吸后,他抬手按在自己食指佩戴的戒面上,声音几乎要散在风里:“阿利叶……请求权限!”
天地之间忽然变得极度安宁,冷硬的风在无形力量的抚慰下,变得极其轻柔,宛如襁褓里沉睡的婴儿,风里也捎来了不知名远方的草木清香。
莹莹绿光,如同希望的火种降临在这片土地,自下而上,腾空升起。
蒙昧的天空在人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让蓝色洗涤干净了,鸟鸣阵阵,花海遍野,荒芜的星球一瞬间生机盎然。
这和帝国那套维持四季变换,控制温度和天气的模拟生态系统其实是一个道理。不同的是,眼前的景象,来自王级机甲中唯一不具备作战形态的秩序之王,它不仅拥有王级机甲的管理权限,本身也是一套庞大复杂的控制系统,包含“日常模式”,“作战模式”和“终结模式”。
阿利叶想启动的正是“作战模式”,放在过去,这可需要经过层层审批,走一个非常繁琐的流程才行。现在条件有限,启动的关键,只剩下最后一点,征得秩序之王本身的同意。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秩序之王的权限,自阿利叶记事起,一直在一位大贤者手里。那位大人,连续给三位王担任启蒙老师,伊泽斐尔从小就很爱与他亲近,那位大人却不知因为什么,后来对伊泽斐尔日渐冷淡疏远,还曾说过,如果如果由伊泽斐尔来带领菲克斯特,他将看不到任何未来。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这位老贤者在阿利叶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成了他非常讨厌的人。
最后一面,是在联军的军舰轰开星球上最后一道防线的那天。伊泽斐尔骗了他,让他带着受伤的薇弥娅先行撤离,那样一个人,即使说谎,也会编织得天衣无缝。
他信了,护着薇弥娅从飞射的流光中闪过。上方象征生命与希望的青绿光辉忽明忽暗,结界承受着四方轰炸,不再稳固,内部有如山崩地裂,连站稳都要花费很大力气。
那位大贤者的身影始终立于高处,他从开始就没打算活着离开,这位年近双百的老人,仅剩的愿望,是所有人平安撤离后,自己再倒在这片尚且炙热的焦土上。
没什么可怕的。这里是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曾经涌动的热血,燃烧过的青春,都将随着命运沉浮的小舟,驶向终点。
船上载满自己一生的悲喜,即使粉身碎骨,只要血液还溅在这片土地上,便没什么可遗憾了。
就让我,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我挚爱的家园!
闪烁不定的结界勉力支撑,维持结界的人,也利用自己立于高处的身影,充当活靶,将敌方大部分火力吸引过来。
面对这一幕,阿利叶过去纵使有再多的不满和愤慨,此刻也磨得烟消云散。
他眼里含着泪,把薇弥娅送出去与众人汇合,自己又不放心地折了回来。
他也不怕死,自己最挂念的人还留在宫里,这让他怎么安心离开?
只要能死在那人身边,或是为他而死,对自己来说,便有着全部的意义。
结界轰然破碎,号称只有神灵才能摧毁的安乐屏障,终究还是敌不过那铺天盖地的冰冷“恶意”。暴露在光影下,直面炮火的身影,很快如狂风中撕裂的风筝,只余残破的碎片,坠于阿利叶身前不远的地方。
他几乎不敢去看,也不愿去面对对方的残状,出于最后的尊重,阿利叶还是强迫自己,痛苦地看了过去。
大贤者的眼睛一如他过去无数次所见到的那般,宛如夜色下海面,令人觉得危险的同时,却又什么也窥探不出。
即使是在生命即将迎来终点的此刻,这双眼里依然没有半点“抗拒死亡”的不甘,和“接纳死亡”的安详,这两种属于凡人的情绪。
他只是沉默着,合拢的手掌慢慢摊开,对着阿利叶的方向,做出向上托举动作,眼中所有的神光,在完成这个动作后骤然熄灭,人也像是凝固的石像,再也没有了任何生机。
那一刻,阿利叶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绝望。
在没有出口的道路上,无法停歇,永无止尽的奔跑,这便是他的绝望。
之后,那枚作为秩序之王载体的戒指,一直由阿利叶保管着。在他心里自己并不是能继承这枚戒指的使用者,早晚他要将这特殊的存在,送到更为合适的人手里。
直到今天,被大家赶鸭子上架送上这高台之前,他都是这样坚定着的。他问遍了所有人,大家约好了似的,把他摊开的手掌合拢,让那枚戒指留在他的掌心。
“如果连你都不行,那就没人可以做到了。”
这样的话,令他无比惶恐。
以至于差点把“馊主意”打到艾尔文身上去,幸好那家伙跑得快,不然这会他该懊恼得掐死了自己。
也正是这段让人背后冒冷汗的小插曲,使阿利叶鼓足了勇气,站到了这里。
他即将面对本次最大的考验,结界能否开启,也将预示着他们接下来的路,是否走得顺遂,如果在这里失败了……
阿利叶赶忙把杂念甩出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
青绿的辉光悄无声息散布在上空,像在静静聆听众人的心音,迟迟没有凝聚到一起。
就在阿利叶调整呼吸逐渐放松下来时,那轻柔的,像是一位宽容长辈的声音,响在他耳边:“我的朋友,你们要去战斗了吗?”
阿利叶一惊,下意识低头去看其他人的反应,众人皆是一副毫无所觉的样子。
只有自己能听见吗?
阿利叶看向上方的青绿莹光:“是的。”
胆怯,退缩,迷茫,在他脚下汇聚成一条通往前方的狭窄道路。再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只能沿着这唯一的路,勇敢走下去。
“你们为了什么而战?”不再需要节省能源的情况下,“秩序之王”也用回了自己原本的语速。
“我们……”阿利叶努力思考,每个人战斗的理由都不相同,有不少人完全是为了陪伴家人,才跟着一起回来。他们想要的仅仅是一份安定,复仇的快.感,胜利的喜悦,相比之下显得无足轻重。
“为了……心中那份不甘。”阿利叶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也为了长久以来的不安定。”
“你为了什么而战?”
这个问题对于阿利叶来说,远比上一个难多了。
“复仇”和“复国”已经成为他刻入骨髓的执念,也是将他压得喘不上气的两座大山。问他这样的问题,他几乎要不假思索的这将两个答案脱口而出。
然而那种口与心之间斩断连系的空落感,却令他迟疑了片刻,也就是这短暂的间隙,前所未有的冷静俘获了他的大脑。
他问自己,你为了什么而战。
答案是那样的清晰鲜明。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只为一人而战。
作为罪臣之子,那是他仅剩的信仰,他的余生都将用来清洗自己背负的罪孽。
——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来自心底的声音,像从地狱漫出的瘴气,用与他的嗓音,却截然不同的语调,对他进行蛊惑。
阿利叶若有所思看向上方的莹光,这也是测验的一环吗?
那就不能再用草率,逃避的态度去面对了。他也想知道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哪怕稍纵即逝,只是一瞬间的微光,他也想亲眼看一看。
借着“秩序之王”带来的安定宁神效果,阿利叶的心绪里,少见的没有多余的杂念,仿佛回到了刚出生的时候,逆位的人生尚未开始,他的枷锁还没有到来。
“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
耳边是充满包容,温柔得让人鼻尖发酸的声音,阿利叶泛出苦笑,这哪里是什么可怕的试炼啊,分明是降下的祝福吧。
连吸入肺中的稀薄空气,都令人轻飘飘的,仿佛摆脱了躯壳的束缚。
深呼吸过后,阿利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即便他不在了,我也有我作为‘自己’,应该完成的使命与任务。”
轻风自他发顶拂过,像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抚摸过他的头发。阿利叶忽然理解了前“莫克里安伯爵”,现“白顶村村长”对他说的那句,“如果连你都不行,那就没人可以”真正的含义。
行与不行,做出判断的是秩序之王,它一早便清楚答案,这样的仪式,无非是在告诉答案的同时,顺便让人知道“不行”是因为什么,“行”又存在哪些需要注意的隐患。
“不只是你们的家园。”
秩序之王温和知性的声音回响在所有人耳畔。
“那颗星球也是我们所有‘王级机甲’最初诞生的地方。你们的祖先与我们订下的‘和平共处条约’,时至今日,一次未曾打破。”
青色的辉光倏然明亮起来,如同悠扬的音符,轻轻缓缓交织到一起,在上方筑起形似蜂巢的坚固防御,将此间并不富饶的土地,一寸寸笼入其中。
“你们用行动证明,人类确实可以成为我们的朋友。作为朋友,眼下的难关,我愿助你们一臂之力。”
话音消散,结界筑成,青色光华一闪而逝,所有异象随之敛去,留下的,只有能抵御一次行星撞击的坚实屏障。
众人凝望这一幕,百感交集。
艾尔文也在看,他倒不像身边人,一个个掀开了潘多拉魔盒似的,喷涌出的斑斓色彩,一如他们难言的心情,纷繁各异。
作为外来者,他只是有那么点“故地重游”的感慨,往身旁一看,柯赛维德也没有太多情绪波动,淡定得像在旅游观光。
艾尔文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柯赛维德收回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你对过去的事,不好奇吗?”艾尔文问。
柯赛维德失去的记忆很难再回来,由于精神力崩溃,他的大脑遭受了严重损伤,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何况他还能活蹦乱跳,最终回到这里。
“我的过去,应该挺乏味。”柯赛维德说,“不说朋友,连对我有执念的仇人,都没听说过。认识我的人,差不多都在眼前,我的过去,到目前为止,没有让我好奇的地方。”
失忆后的柯赛维德,自恢复意识的那一刻,心中一直没有迫切的,驱使他行动的意念。他只是做了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在发现这一情况时,都会做出的选择。
“对过去,我有知情权,不知道,也不会对我现在的生活造成影响。”柯赛维德总结了下,“所以我,无所谓。”
“既然这样……有一个地方,我想带你去。”艾尔文说。
柯赛维德问都不问:“好。”
“为了不让你重蹈覆辙,有件事,我必须要确认一下。”
艾尔文望向恢复原状的混浊天空,已经开启的屏障,像一张无声的巨网,也像蛰伏的巨兽,将一切纳入其中。
在各种欢欣鼓舞的声音中,他的话听上去格外冷静,也更具分量感:“是关于你精神力崩溃的根本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