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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重溯往事 ...

  •   玄凌感觉两侧太阳穴一直突突的跳个不停,现下他终于知道在密牢时,那老头不由分说将他拉过来汇入的那些东西是什么了。

      自他初见言熠之时,他就好奇的紧,怎么从这小子身上看不出一点本体的样子,按理说修仙炼道,不论是人神精魔,各自有各自的来处,不会一点踪迹都无。

      但是言熠就是这样一个没有踪迹的主儿。

      玄凌捏着额角,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他一直揶揄着的石头小子竟然是万年前搅得九天不宁的女魅的儿子。

      而女魅,就是那个一直游绕在他梦中的红衣女子。

      他将手搭在顶部的水灵纹之时,整个身体仿佛被打开了一个通道,直直的从胸间涌出一些仿佛早就藏匿好了的东西。

      他看到无数光影后退,直至定格在一处。

      是她,玄凌看着眼前的人,无数次梦回,此时终于能看清她的脸。她就在他面前,但却好像看不见他似的,朝着他背后招手。

      玄凌回过头,看见了年少时,还未白发的啸镜。

      他有些无措的成为了这场故事的旁观者。

      啸镜临死前,将有关言熠的生前身后所有事,连带着女魅往事一齐打包交给了他。破开印界的办法就是触发水灵纹,而他上午恰好顺着言熠的指引看到了那个器皿,就这样歪打正着的打开了印界。

      他有些慌,好像一下子吞了许多难以消化的东西,堵在胃里,上下翻涌,吐也不是,继续咽下去也不是。

      顺着啸镜的记忆线看去,往日历历在目。

      玄凌看到了天河之上的啸镜和他身旁的女魅,他听见啸镜叫她云罗。每喊一次名字,啸镜脸上就多出一分难抑的欢喜——啸镜喜欢她。

      可惜的是当时的啸镜不过是天河的小水灵,论资质哪里能比得过天界那三个意气风发的主儿,始尊三个儿子和女魅的故事,玄凌已经在锦宿那里听过一遍了,故事的结局他早已了然于心,女魅最后和当时同样不起眼的司命在一起了。

      或许越是卓然于世的人看人都不怎么准,玄凌一边为女魅感叹,一边又替她惋惜,假如当年跟了啸镜的话,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个地步吧。

      他继续回想着那个长远而悠久的故事,略去了繁长复杂的情爱之事,终于到了人们最讨厌看的部分,曾经相爱过的人双双互通刀子,而后终于闹翻生死不复相见。

      而其中的原因,便涉及到始尊传位之事。司命同夜神站队如今天帝闵恕一列,其余仙家皆分散开来,以战遥君为首的拥第二子闵昼,也就是如今的修罗大人,以文灵君为首的拥第三子闵臻。

      起初三家势力抗衡持平,三兄弟之间虽有竞争,却无越界之事,何况始尊的小儿子并无什么竞争之意,纯粹是被底下的仙家硬扶上去和他那两个哥哥比的。这样一来,其实天帝之位的候选人只有两个,要么闵恕坐,要么闵昼坐。

      而如今坐在那四方白玉椅子上的正是闵恕,被他踩在脚下的闵昼成为了今天的修罗大人。

      导致今日这个局面,闵恕手下的夜神和司命出了不少力。单单是从陷害闵昼这点来看,二人早就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这也是女魅最终和司命分道扬镳的真正原因,她实在厌恶极了这种背地里阴人的手段,在一次次消耗的争吵中,她终于放弃,选择了站到始尊面前说话。

      她那日穿了一身白衣,走在九天的云雾之中轻飘飘的,步子却踏的及其郑重。

      她站在紫宫之上,将司命同夜神所做的一切勾当抖落出来,实言闵昼之清白,并上言道:九天若要安稳,始尊便应传德不传尊,而闵恕无德,不配传位。

      此言一出,众仙凝语,皆屏气观色。

      还没等闵恕开口辩驳,就见夜神一步踏了出来,站在女魅的对面,将她所上之事通通反了个过,将锅扣在闵昼和女魅头上,并言女魅已为人妻,竟不顾夫君的脸面,还敢站在这个地方讨伐,妄言始尊传位之事。

      最后他轻蔑的撇了一眼司命,而后将眼神落在女魅身上道:“区区一介女流之辈,哪里配站在这里说话?”

      可笑的是,当初始尊招女魅入九天之时,就是因为她区区一个女流之辈由天地气运而生,入世而鼎立,拥有无限的功法和上乘之道。

      如今却又将此当成她的一个弱点来攻击,女魅终于懂得,原来只要他们想说话,什么话都可以被推翻再重来。

      于是夜神说完之后,她笑了。

      闵恕终于在此时动身出来,他道:“不论是传位还是争论,都不该由修外道之人来言。”说罢他意味不明的看着女魅假惺惺的道:“小云,你修何道,难道还要我替你说吗?”

      此言一出,众仙又开始不安分的交头接耳,始尊呵斥才止。

      这时司命也终于赶来紫宫,恰好赶上了这场反黑为白的盛典。

      女魅长袖一甩,将身子立得挺拔,不屑的道:“你对我一无所知。”

      闵恕上前冲着始尊倚了倚,开口道:“父君大人可听过‘烈臆道’。”

      臆道本就属邪道,嗜人心魄,控制思虑,其中以烈为最,处首位。众仙听之皆惊,若是如此,那这个女魅还了得?

      始尊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当年女魅初入九天之时,众人皆赞她生而鼎立,却无人得知她从何而生,从何而来,那集于一身的无限功法与上乘之道难道都是天赋与其吗?”

      众仙听了,纷纷也跟着好奇起来。

      闵恕接着道:“当时我便好奇的紧,于是便暗中查了她,这一查,就让我查出些东西来。”

      “都说烈臆胜火,需要借火而长,借火而修,那么平日里必要的便是烈焰了。”

      女魅嗤笑一声,“你不过是从我的功法中窥探出几分焰气,便如此瞎编乱造,如此诽谤,有何证据?”

      “父君可记得鹿吴山被火烧之事?当时这场火来的稀奇,将那鹿吴山烧了个精光,山中多少生灵葬身,就只为她做了修功的练手之物。”

      “你胡说!”女魅大声道:“分明是我救了那座山!”

      闵恕忽略她,继续道:“我在焚后的山中找到了九霆火的火种,不如,让蓝冽仙君出来说说吧。”

      闵恕说着,将视线转向蓝冽君,蓝冽君像是早就做好准备似的,也并不感到慌乱,沉着而冷静的出来,道:“火种是我的没错,但却是女魅早就向我借了的。”

      “你胡说!我们根本就不熟!我怎么会向你借那个东西!我借来何用!”女魅质问道。

      “我那时也并不知你借去何用,还以为你只是好奇的仅,可没想到,你竟然用来练臆术。如此小的一颗火种,想成烧山之势必得有及其深厚的功法,而你正是功法上乘者。”

      “如此说来那也有十足的理由是你做的了,即便是如此小的一颗火种,你蓝冽仙君也有办法燃得起那烧山的盛火不是吗?”

      “我没有理由那样做,而你有。”

      女魅嗤笑,“你早就预设好了我有理由,现下我说什么都是狡辩了是吗?”

      司命终于在此时上前道:“云罗......”

      “你闭嘴!”

      闵恕上前劝说,“小云,你不要在紫宫闹了,虽然你修臆道,但始尊不会将你处于死地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潜心改过......”

      “没错为什么要改,”女魅转身看着他,眼里盛着满分的厌恶道:“你心里最清楚了,不是吗?”

      司命又拉着她白色的长袖道:“云罗,别闹了。”

      “别碰我,”女魅抽出袖角,嘴角不自觉的抖了抖,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死命按住嘴角不讲出来,可最后她还是扭过头看着司命,“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我方才说的都是假话吗?”

      司命不去看她,两个眼睛像是被火烧一般焦灼的燃在脚尖上。

      “为什么不说话,那些事你做了不是吗?闵昼为什么被罚下你不清楚吗?为什么不说话!”女魅撕扯着他,审问道。

      终于他被迫抬起头,对上她那双眼,看着那双被浸透的眼,他说:“云罗,你疯了,臆道......臆道,不可修啊......”

      于是旁听的人终于懂,奥,她这是修了邪道疯魔了,你看,连她的丈夫都这样说。

      于是女魅将最后一滴眼泪砸在地上,无力的笑了笑,而后将脸上的泪痕抹去。

      “无所谓了。”

      司命看着她的背影,“你要去哪!?”

      闵恕道:“小云!?”

      座上始尊终于发话,“将阶下妖女收押,不可让她出九天继续为祸!”

      于是周围又乌泱泱的涌来一群人,堵在她的路前,冲她竖起剑锋。

      她不在意,继续往前走。

      身后司命喊道:“别伤着她!别伤着她!”

      可惜天兵只尊上命,女魅往前走时剑锋未动,于是纯白色的衣袍上渐渐染上了她最爱的,锋丹莲的颜色。

      司命被闵恕的人死死拦着,看着女魅被伤,看着她趴在地上,看着她的脊背一点点弯下去。

      她最后身着斑驳的红衣,入了天牢。

      也是在天牢,她发现了身上的言熠,她本想求死的心又重新燃了起来。

      没有做错,凭什么我死?

      没有做过的事,凭什么我背?

      天地生我,凭什么灭我?

      世间鼎立之位,凭什么不可以让我来坐?

      于是她穿着那件战袍,破了天牢的门,直捣紫宫而去,天界众仙因此慌了神,他们原以为这个疯子会安静的死在天牢里。

      他们看着这个似神仙般的姑娘眼里冲出成千上万的戾气,没有人敢上前动她,周围的天兵一波接一波的冲上去送死,似乎只是为了消耗她的气力。

      而夜神在等一个机会,只要有一个漏洞,他便可以提起长戟制下她。身旁的司命还在做着无用功,冲着人群中的女魅大喊道:“云罗!云罗!......”

      闵臻瑟缩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有些怨气的冲着闵恕道:“云罗姐姐有今天都是因为你!”

      闵恕似乎没听到他的抱怨,而是转过头看着她在人群中起伏,“她活该。”

      不知过了多久,腹中忽然有了动静,女魅深觉焰气不稳,晃神片刻,夜神伺机而出,一戟冲破了女魅的防线,将她击倒在地。片刻间女魅又重新爬起,一脚踹开夜神,朝着紫宫外逃去。

      身后夜神喊道:“女妖要逃!切莫让她出了九天!”
      可惜这话说的太晚,女魅早已出了九天,带着身上的小言熠,躲在了即翼洲的乔山里藏身。

      于是便有司命、夜神、闵恕三人各自带人下界追查,司命最终寻到踪迹,但他并未知会九天,而是决心以一人之力,将她藏起来,至少能护得她最后的安稳。他看着她一身伤痕,眼里还是股不服输的烈气,他伸出手冲着她道:“听话,和我回去。”

      “你为了那个闵昼,什么都可以都不顾吗?”司命双眼发红的看着她道,“你心里究竟装着几个人?”

      “你现在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吗?”女魅道,“看见我如今的样子,你现在能对我说的,就只是这个吗?”

      “反正我现在说什么做什么在你眼里都是一文不值,你在乎吗?你在乎的只有那个人!”

      “我原以为你是被他们教唆着去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现在看来,竟也怨不得旁人,我们之间仅存的信任也被你的猜忌消耗尽了。”

      “我的猜忌?”司命抓住她的手腕,逼着她抬起头看着他,“你为他站在紫宫前的那番辩护!你知道底下的人都是怎么想我的吗!?你可曾为我想过?”

      “我何曾没有为你想过?我多少次的劝阻你听了吗?”

      “你不必再说了,现下你要么跟我走,要么就是被他们发现带回九天死路一条,是死是活你自己选。”

      “我就是死,也不愿意和你一起走。”

      “你再说一遍。”

      “你走吧。”女魅转身不再看他。

      司命静默片刻,而后将他手中的利剑指向了女魅,剑锋入躯,一口鲜血呛得女魅伏跪在地上。

      “我再问你一遍,你同我走还是不走?”

      女魅笑了,带着嘴角的血一脸戏谑的看着他,“你再问我一万遍我还是同一个答案,我就是死,也不想和你再做纠缠。”

      于是司命的一剑又向她而去,只不过这次,女魅躲开了他,并将他一掌击倒在地。

      “你好自为之。”女魅扔下这句话,便没了身影。

      没等她出乔山,夜神和闵恕便已赶到,将她抓了个正着。

      三人一顿激战,又将女魅的体力耗的没剩多少,原本就虚弱的她更为不实的站在原处与他们打斗,而她的身后没有一人支撑。

      夜神的每一戟都在朝着她最为致命的地方刺去,闵恕也没有一丝怜悯的放过这位沾满了血迹的少女。

      最终,女魅精疲力竭,身上的白衣被鲜血所覆盖,变成了触目惊心的骇人的红。

      审判落在她的头上,她终是被带回了紫宫。

      当年踏入这九天的第一步,是为着她卓尔不凡的生。现在这最后一步,却是为着审判她莫须有的死。

      没有人陪着她遭受这一切,只有她一个人伏在原地。

      在一片混沌之中,她依稀看见自己慢慢的站了起来,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没有任何征兆的幻化成为了另一个人,像是初生时的混沌形态,她看见周围的人指着她,一脸的惊吓与恐慌,像是真正的看见了恶魔的样子。

      连司命也长大了嘴巴看着她,步子不稳的往后退着,整个紫宫的人都像是着了魔一样,于是她不安的看了看自己,双腿已然幻化成九条蛇形尾巴支撑在地,上半身骇人的斑驳红衣此时已然全部盛红,周身只包裹着浓厚的一层嗜人的焰气。

      原来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吗?可惜她没有时间去想,紫宫上下的人已经从巨大的震惊中缓神出来,现在已经众志成城合为一体要将她攻下。

      要活着,我要活着!女魅摸着腹中的小言熠,至少为了这个孩子她也应该活下去。

      女妖的罪名已然坐实,那不如就放肆行了女妖所行之事。女魅双眼通红,眼前的脸一个个重合、混乱,最后全部只剩模糊的虚影和周围的喊叫。她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身身上又多出多少伤,她只觉得累,因为事态本不应该这样的。

      不知道这样浑浑噩噩了多久,她忽然感觉周边的人都静了下来,现下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并不规律的心跳和喘气的呼吸声。然后她感觉到身后有个人,慢慢的贴在她背后,给了她一个极轻极缓的拥抱。

      她不安的转过身,发现是一脸泪痕的司命。她听见司命说:“云罗,你不痛吗?”

      “这些伤口,你不痛吗?”

      “我错了,你别闹了,我们回家好吗?”

      “你看看九天下的凡界,你不是最爱游逛了吗?”

      “听我的话,你看着我,我们回家。”

      她看着他,顿时失了所有力气,一下子栽进了他的怀里。她想开口说,说她有了他们的孩子,可是她没有。

      女妖的孩子,一出生也会被定上妖魅的罪名吧。

      司命哭得很伤心,一直重复着一句对不起。

      她最后被扔在乔山,合眼之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啸镜。她指着腹中,咿呀的用着最后的力气将小言熠的精气取出,交由他手里,然后像是泄下最后一口气,散尽了所有精气。

      而啸镜就这样养了言熠几百年,临死前都未曾对他透露过这段往事。

      玄凌哑然,有些事不知道远比知道了要轻松的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重溯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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