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道》适野执

31、石壁看画

　　小姝今日起床时就觉得浑身不爽利，昨晚枕头垫岔了位置，早上起来难受的好像脑袋要从脖子上掉下来了，本来就一脸晦气，开门又瞧见个遭人嫌的死胖子，看见西海君站在门口的一瞬间，她便无奈的歪了歪脖子，心想真是“霉不单行”。

　　“西海君这么一大早光临我们这寒舍有何贵干啊？”小姝说着挡在门口，没想着让这家伙进门。

　　“玄凌呢？我要见他！”旭曈说着就准备往里进，奈何被小姝一肘子挡住，步子还没迈出去就又被怼了回来。

　　“你这死|丫头，赶紧给我让开，别怪我动手！”

　　“哟，当初在您西海的地界您就横断无礼惯了，如今踏着我们芜青所的门也敢这么横，灵尊好脾气，我们这些野惯了的可不是呢。”小姝说着又往前踏了一步，头仰得老高，直冲冲的看着旭曈。

　　“还真是让我长见识了，”旭曈往恨恨的往一旁撇了一眼，“好好说话你不听，非要本大爷教训你才是？”说着他便伸手幻化出随身携带着的尺牙棒，正要抡圆了往小姝脑袋上打去，一把红伞直直从小姝身后飞来，重重的击在旭曈胸口，余力震得他往后退了好几步，捂着胸口吃痛。

　　“西海君也是九天亲封的神仙，怎么还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呢？”地灵说着移步至前，将怒气冲冲正要冲上去打架的小姝拉到他身后。

　　平日里总是有玄凌处理这些有的没的死皮赖脸上门找事的闲散神仙，今日玄凌不在，地灵倒不像往日那般傻头傻脑的缩瑟着，反而很有气势的带了点玄凌的做派，这让小姝很是惊讶。

　　旭曈抖了抖身上的肥肉，脸上是藏不住的气急败坏，“玄凌就是这么教你们做事的！让他出来！不然我今日闯也要闯进去！”

　　“大人莫要着急，”地灵有模有样的学着玄凌兜弯子，“您要进去也可以，但也得说清楚什么事，我好进去通报我家大人一声，不然这芜青所谁来都给开门，岂不是让人笑话，说我们没规矩，让旁人把野精怪挂在嘴上嚼，也挺不好的，你说是吧？”

　　旭曈抿着嘴，心里清楚这小子是拐着弯的骂他，但看着他手里那把诛霆伞，还是有些顾虑的软了几分面子，“这事我得当面和你家大人说，赶紧进去通报吧！”

　　小姝拉拉地灵衣角，踮起脚尖贴到他耳朵上悄声道：“灵尊不在，怎么通报啊？”

　　地灵看着她笑笑，随后悄声回道：“演戏不就完了？”

　　小姝听了心满意足的冲他暗戳戳竖了个大拇指，而后地灵便装模作样的往回走，留小姝站在门口继续当“门神”，不一会儿，他便又带着假消息回来。

　　“不好意思，灵尊大人玉体不适，今日不便见客，还请大人改日再来。”

　　旭曈指着地灵的鼻子，“你他妈是不是耍我呢？让那个野精怪给我滚出来！少在那里装病！”

　　地灵面无表情的又重复一遍，“不好意思，您请回吧。”

　　“你！”旭曈脸上的横肉又堆在了一起。

　　小姝见他气的肉抖，没忍住“咯咯”笑出了声。地灵一副官老爷模样立在门前，心想您愿意耗就耗，反正我闲的抠脚。

　　没等旭曈发火，就见门前“呼”地一阵罡风，待风停才看清来人——手持长戟，身披黑衣，来的正是主夜神。

　　夜神一来，场面顿时换了一方占上风，小姝看着面前这人，有些不安的看了眼地灵，奈何地灵见来的人是夜神，心里不免也有些失了底子，毕竟夜神并不是西海君那个蠢人好糊弄，若是真出点什么事，灵尊回来该怎么交代？

　　“让你办点事就这么难。”夜神走过旭曈身边，无语的撇了他一眼，而后便径直准备进门。

　　小姝赶紧从地灵身后站出来，虽然心里有点怕，还是把头仰的老高，看着夜神。

　　“我要见玄凌。”夜神道。

　　地灵抚手作揖道：“见过夜神大人，我家灵尊受了寒症，今日怕是不能见大人了，待灵尊好些了，再亲自登门，您看这样可好？”

　　夜神拉着那张和衣服一样黑的脸，眸子紧盯着地灵道：“我今日必须见他，他若病着无法下塌，那我便亲自去塌前瞧瞧他。”说罢，便一把推开地灵，顺带着将身侧的小姝一掌拨开，直冲进门。

　　地灵眼看无法再瞒下去，又怕夜神直闯进去，那底下养着的蛊雕再让他知道了，不知道又要多出多少缠不清的官司搭在玄凌头上，便红伞一出，直直朝着夜神背后打去。

　　红伞还未沾身，就被夜神一戟甩开，小姝见势不对，立马欺身向前进攻，奈何旭曈那胖子现下有了夜神做支撑，几步上前拦住小姝，二人你来我回的厮打在一起，不一会儿小姝便被那尺牙棒压制的气喘吁吁。而地灵这边也未占几分甜头，夜神那柄长戟划得是天雷勾火之势，哪里是诛霆伞能够抵挡得住的？

　　几番磨打过后，地灵终是不敌夜神，被那长戟击倒在地，胸间翻涌着呕出一口血来，小姝也被尺牙棒伤到前心后背，不一会儿便败下阵来，只剩那两个圆咕噜的眼睛还发着怒的瞪着他们。

　　“看好他们，我进去看看。”说罢夜神便入了正厅，留下旭曈守在门口。

　　旭曈看着小姝二人的狼狈模样，解恨似的抬起尺牙棒一下一下的在手里颠着，“叫你们两个再嘚瑟，爷爷我今天就好好教你们做人！”

　　说着便高高举起尺牙棒，往他身侧离得近的小姝身上抡去，小姝受了伤，性子又倔，只瞪着眼睛看着旭曈，半分移开身子的念头都没有。

　　奈何地灵却不忍她再受伤，使了好大的劲翻身而伏挡在小姝身前，替她抗下那并不轻的一击。

　　地灵受下这一棒，闷哼了一声，而后便失了力，直直倒在一侧。

　　小姝见地灵昏倒，气得又要冲上前与旭曈打架，步子还没站稳，就见夜神出了正厅，长戟一划，将她重新压制在一旁起不了身。

　　“里面没人，估计是外出了。”夜神说着，转过头看向小姝问道：“玄凌去哪儿了？”

　　小姝紧闭着嘴不发一言。

　　“你这死丫头，还敢瞪人，我叫你瞪，叫你瞪！”旭曈拿着尺牙棒急一下缓一下的往那小姝身上抡去，奈何她就是不出声。

　　半晌，夜神见她粉白色的衣服已近红染，脑袋仍然撑得老高，便一把拉住旭曈，“行了。”

　　旭曈还不依不饶的准备下手，“这丫头还没开口......”

　　“别浪费时间。”夜神不耐烦的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旭曈只得恨恨往地上啐了一口，临走前又骂了几句难听的才离开。

　　待他们二人走后，小姝才感觉到方才打斗时落在身上的疼，但她硬是咬着牙，扯着腿间的衣服起身，将地上躺着的地灵拖在身侧。

　　奈何她脚步虚浮，没走几步便又重新摔倒在地上，就在她将要失尽了力，下意识的合眼之时，模糊中，她隐约看见一人俯身而下，蹲在她面前......还兀自拍了拍她的脑袋，问道：“哎，小丫头？”

　　这便是小姝合眼前最后的记忆了。

　　再说玄凌师徒二人，自入了那石壁，便进了一处极为开阔的地方。玄凌四处转转，才发现这地方大约有个十来平丈，有床、有藤座、还有各种家居所用的摆件，一切东西摆放妥当，一看就是有人住的地方。

　　言熠很快也察觉到，他们这是误闯了别人的住所，万一一会儿这地方的主人回来了，见到他们两个生人正在房里乱窜，那真是有几张嘴都说不清。于是他便压低了嗓音生怕惊动人似的喊住玄凌，“师父！”

　　玄凌转过头，“怎么了？”

　　“这是别人的住所，我们擅自闯进来，不太好。”言熠指指赤焰索盘着的位置，“走吧。”

　　玄凌摇摇头，“我不走，要走你走。”

　　“你怎么......哎呀，找那些什么宝物也不该在人家家里找，你这是，这是偷窃！”言熠说着一把拉住玄凌准备往外走。

　　奈何玄凌一下将胳膊挣出来，“我怎么就偷窃了？你这小子最近外面混的不知天高地厚，回来就敢胡乱教训你师父了？我偷什么了我偷，还没动手就被你扣上个偷窃的名头，那还不如我就偷个东西坐实了这名头。”
　　他边说边剜了言熠一眼，“你个傻了吧唧的石头做的蠢小子，没看见那花瓶里插着的锋丹莲吗？”

　　言熠撇了一眼，道：“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锋丹莲。”

　　玄凌无语的拍了拍脑袋，咬着后槽牙看着言熠道：“锋丹莲万年一开一败，这花瓶里的已经枯了，还没更换过，周边楠木桌上又布着一层的灰，想来就是这地方早就没人住了，你着急什么呢？”

　　方才玄凌一进来就扫视了一遍周遭，空气中又弥漫着一股干巴巴的灰尘味，再看这锋丹莲和桌上的积灰，就知道这地方没有人味儿很久了。

　　言熠抿着嘴，后知后觉的摸了摸鼻子，才缓缓开口道：“没人住也不能偷东西。”

　　“你还没完没了了，”玄凌转头瞪着他，“今日敢以下犯上，明日就敢欺|辱师尊，你自入了我的门下，我还没收拾过你，怎么？今天跳腾着想试探试探家法？”

　　言熠静默着不搭话，片刻后转身走到赤焰索盘着的位置定定站着。

　　玄凌翻了个白眼，心想哪天是得抽空练练这小子，好让他清楚清楚他这个“师父”的重要性。

　　石头小子终于不干涉他之后，玄凌便重新这儿转转那儿看看，他十分好奇，到底是谁才会想着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整了这么一间屋子，还颇有情趣的养着“锋丹莲”。

　　一说起这花，玄凌大概猜测，住这屋子的大概是个性情刚直的男子，又好点文人墨客的脾性，才喜欢这种别具一格的花来养。

　　锋丹莲说是莲，其实只是长得像莲花，但却半分莲的清雅都没有，多得是张狂的艳，和花叶出其不意的锐利之美。

　　像是开在悬崖边上的花，但却生了一副犹如温室里的养大的身子骨，开花难得。

　　他将那枯叶抽出来，倒了个干净，又把方才在瀑布旁摘的几只小野花摆放进去，才颇为满意的点点头，为他无意间闯破此处表达一下歉意。

　　玄凌还没收拾完，手里正拿着花瓶摆弄，就见前一秒还在赤焰索盘着的出口那里站着的石头小子，下一秒就收起赤焰索冲到他这里来，一把夺过花瓶摆放在原位，然后飞快的将他拖到身后的石缝之中。

　　玄凌刚想开口说话，就被言熠一掌堵在嘴巴上，看着他朝外面点了个眼色，又用唇语道：“有人来了。”

　　玄凌这才屏声静气，安稳的和言熠挤在那个隐匿而狭小的石缝之中。

　　半晌，二人听见外面响动，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探出头去看看来者何人。玄凌几次探头都被言熠暗戳戳挡了回来，气得他又在心里嘀咕，到底谁是师父！行动到底该听谁的指令！

　　奈何言熠装着一副什么都没做错的模样，静默的关注着来人的动态。

　　那人起初进来没什么动静，好像一直坐着或站着，时不时叹几口气，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往他们二人这里过来，站在玄凌方才换花之处，静静的盯着那些碎乱的野花看着。

　　言熠有些紧张的将脚步又往里面挪了挪，二人挤的更紧了些，然后又将玄凌的嘴巴捂得更牢了些，生怕这个不靠谱的师父又在此时犯什么不着五六的毛病。

　　二人正僵在石缝之中一动也不敢动，却听那人低声道：“往日里你是爱极了它的，如今却只剩下些野花野草陪你。”说罢便将那些花草重新取出搁在一旁，从袖子里掏出几株锋丹莲插入其中。

　　做完这些，那人又往石缝对面的那堵墙走过去，手轻轻一抬就见墙上立现出许多字来，言熠急忙从怀中掏出隐神，朝着他和玄凌额间各滴一滴，又赶忙抬手搭了个隐界，这才不至于那人一转头就看见他们躲在这里。

　　玄凌看着言熠手法娴熟的一系列操作，不禁又捂着胸口默叹了一句：心口又被击中。

　　言熠有了隐界的庇护，才微微放松了些，看着那人一身素衣，站在那堵有字的墙前面默立着。

　　他的手轻缓的抚在那些字上，两肩顺从的耷拉下来，背后像驮了一座小山，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那人看着那些字，仿佛看了一万年的光景，玄凌有些腿麻的想要直起身子，却发现他和言熠之间已经连他稍稍松动一下的空间都没有了，这才作罢。

　　言熠也有些不解的看着那人，好奇那墙上究竟写了什么东西，值得他这样细看。

　　又过了半晌，那人才将字重新隐去，整理了一下，而后出了这地方，没了声音。

　　玄凌见来人已走，便拨开言熠的手想要起身拉筋抻骨，奈何言熠还是一副全身戒备的状态伸着脖子往外看，确认那人已走，才撤下隐界出来。

　　“你现在真是......”玄凌一边抻着脖子一边看言熠，脸上一副不可名状的怪罪表情。

　　“得罪师父了，”言熠打断他，脸上丝毫没有得罪的态度道：“我也是为了少生事，还请师父担待。”

　　玄凌抿了抿嘴巴，想说又不想说的闭了嘴，懒得和这石头做的小子再争辩，而是走到那人方才驻足的墙跟前，一掌摊开方才那些字来。

　　言熠上前，十分好奇的凑过去将墙上内容念了出来。

　　“云飞日长白玉软，罗盘定意终泊岸......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啊？”

　　玄凌轻哼一声，眉间带着几分得意的撇了他一眼，“要不要师父指点你一下？”

　　言熠：“......”

　　“这明显是情书嘛，”玄凌托着下巴道：“美人称做白玉，浪子归家才叫泊岸，瞧瞧，底下还缀着副画，没想到咱俩误打误撞的进了人家神仙眷侣的屋子里了。”

　　言熠看着字旁边的石画，一男一女情意绵绵的相守在一起，眉眼相亲，双手相执，正是一对翩翩有情人。

　　他看了这些不免有些难堪，很快的便掉过头去不再言语，像极了书中君子所言——非礼勿视的那一类人。

　　玄凌只觉得他好笑，只是一副画罢了，况且这画里也并无什么让人脸红的内容，怎么就让言熠感到难堪了呢？

　　“言熠？”

　　“恩？”

　　玄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说你脸红个什么劲，这画里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有，我就是，就是热，这洞里热。”言熠别扭的拍拍脸，扭过头去。

　　“奥，这小风吹的，是挺热的哈。”玄凌憋着笑，继续诓问着。

　　“说起情|书这个东西嘛，我倒是挺好奇的。”

　　言熠道：“好奇什么？”

　　“你可曾给旁人写过？”

　　言熠努力装听不懂，“写过什么？”

　　玄凌凑上去看着他，“情书啊。”

　　“师父！”

　　“好了好了，你别这么大火气嘛，我不问了还不成嘛。瞧瞧你那两个眼珠子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您在这里也转悠够了吧，还走不走了？”言熠皱眉道。

　　“走走走，”玄凌将那墙上的东西重新隐去，嘴里还嘟囔着：“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让这臭小子给我搅和的......”

　　“——师父你说什么？”

　　玄凌立马抬头赔笑，“没什么没什么我瞧着你今天这一身挺好看的。”

　　“我昨天就穿这一身啊......”

　　“今天比昨天还好看。”

　　言熠：“？”

　　“好了好了，赶紧走吧，别一会儿又来人了，我可不想再钻墙缝了。”
　　新换的锋丹莲似火般燃在花瓶中，静静的守护着这个不为人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