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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入夜。
      郑氏却久久不能安歇。
      她又一次不放心地问着:“她……那位贵人,当真没问你旁的?”
      婉儿无奈地看着郑氏忧心忡忡的脸。

      灯烛有限,这会儿早被熄灭了,好简省着些用。
      惨淡的月光,从破口的窗棂处溜了进来,泼洒在郑氏的脸上,映得那张脸,越发地惨白。
      “当真没问旁的。”婉儿道。
      “阿娘,你别担心……那位贵人,并没有为难孩儿。”婉儿又劝慰道。

      郑氏揪紧的眉头,并没有因此而舒展半分。
      “她既然能寻到这儿来,又怎么会没事儿呢?”郑氏喃喃道。
      显然,郑氏口中的“她”和婉儿以为的“她”,并不是一个人。
      婉儿垂眉想了想,便知道了,郑氏口中的那个“她”,极有可能是害死上官家满门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唐皇后。
      所以,是那位未来的女皇帝,打发她的女儿太平公主,特意来瞧瞧自己这个上官家唯一的遗孤,过活得怎么样吗?

      婉儿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
      她并不认同自己的猜测和郑氏的担心。
      那位未来的女皇帝,她的眼里,看到的,恐怕只有这万里江山。
      区区一个罪臣之后,蚂蚁般的上官婉儿,在她的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便是上官婉儿的祖父上官仪,被杀掉,也不是因为那位未来的女皇帝与他有私怨,而是因为上官仪成了她晋身路上的绊脚石。
      她不过就是踢掉了一颗绊脚石罢了。
      在她的眼里,恐怕也只有江山和权力,才是唯一在意的吧?

      若她真的只是那么点儿格局,就没有后来,敢将上官婉儿留在身边,委以重任的惊世之举了。
      在婉儿看来,那位太平公主,与其说是奉了她母亲的命令来查看自己的,倒不如说是胡乱地逛到了掖庭这个她不该来的地方。
      是以,那些跟随的内监,才会紧张若斯。

      然而,婉儿毕竟是拥有洞悉历史的金手指,郑氏却没有这个能耐。
      她此刻,纯然地是一腔牵挂女儿安危的慈母之心。
      婉儿理解。
      因为理解,她才会耐着性子,不住地劝慰郑氏,不要担心。

      婉儿的手上忽然一紧。
      郑氏不知又想到了哪里,蓦地攥紧了她的小手。
      “阿娘?”婉儿看她。
      “好孩子,她都对你说了什么?当时是怎样的光景?你再同阿娘细细地说一遍!”郑氏急道。

      婉儿无语。
      再说一遍,就是她第三次重复了。
      可是,看到郑氏满面的惊弓之鸟的神情,婉儿又实在忍不下心。
      遂又将白日里太平公主如何突然闯入,当时是怎样的情境,在场的又有谁,自己如何反应,又如何作答,一一详述了一遍。
      其实以她才不满八岁的年纪,能够如此口齿伶俐、思路清晰地将一件事诉说明白,连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的神态、表情皆囊括在内,已经堪称神异了。

      郑氏似是早已经习惯了女儿的敏异早慧。
      她听了婉儿的叙述,脸上的忧愁并未退散。
      “那位贵人,当真没问出你的姓氏来?”郑氏紧张道。
      婉儿只想无语望天。
      郑氏这种,应该叫做神经质了吧?

      “阿娘,你放心,真的没有!”婉儿一再保证。
      “女儿知道分寸的。”她又道。
      郑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闪烁着慈爱:“我的婉儿,从来都是这样聪明……”
      继而叹息:“只可惜,我的婉儿这样聪明,又这样好看,要在这掖庭里苦熬一生……”

      哪里会在这儿苦熬一生呢?
      等到我十四岁的时候,自然会被那个人看中的。
      婉儿心道。
      不过,这种话在心里想想就好。
      她是绝不会和第二个人说的。

      见郑氏平静了些,不知在想着什么,婉儿生怕她再胡思乱想,忙岔开话头儿道:“阿娘,今日的那个贵人,到底是谁啊?”
      郑氏听得眉头再次攒起。
      她犹豫了几息,终究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女儿,至少让女儿今后学着提防些。
      “那是陛下和……和武皇后的长女,太平公主。”提及武皇后,郑氏的心里,还是做不到毫无波澜。

      什么!长……女?
      婉儿的脸色骤变。
      不对!不对!
      太平公主怎么会是武皇后的长女?
      她的长女,明明是安定公主,谥号“思”。

      那个可怜的小公主,尚在襁褓中的时候,就不幸夭亡。
      武皇后声称是当时的王皇后因为妒忌害死了小公主,王皇后也因此被高宗所猜忌,后致一败涂地。
      小公主之死,就是王皇后以及萧淑妃败给武皇后的肇始。
      更有史书记载,小公主其实是被武皇后狠心扼死,然后嫁祸给王皇后的。
      且这样说的史家,不在少数。
      婉儿上一世精研初唐史,这么重要的一段,绝不会记错。

      “武皇后的……长女?”婉儿盯着郑氏。
      阿娘你没记错吗?
      太平公主,当真是武皇后的长女?
      这怎么可能?

      “当然是那个女人的女儿,不然,你以为,只要是陛下的女儿,就可以恣意妄为了?”郑氏显然没明白婉儿的质疑所在。
      郑氏这样说,便意味着,“长女”这两个字,根本就不存在问题。
      婉儿当然也知道“陛下的女儿”也有不可以恣意妄为,甚至活得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半步,就丢了性命的。
      萧淑妃留下的那两个女儿,不就是这样的吗?
      可是重点不是这个!
      太平公主,怎么可能是武皇后的长女呢?

      难道是,她穿越前所学的历史,有误?
      婉儿旋即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这不是遥远的古人类史,这是初唐,有充足的信史可以印证当时发生过的任何一件大事,只要它们被记录到了史书里。
      如果不是郑氏记错,如果不是历史搞错,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她穿越来的,并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初唐。

      婉儿的小脸儿煞白。
      这个结论太骇人了。
      原本作为她的金手指存在的那些史实,于她而言根本就是毫无用处的。
      如果这个初唐,只不过是无数个平行时空之中的一个,那么历史上曾经发生、不曾发生过的,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而历史上那些注定或活或死、或飞黄腾达或身败名裂的人,极有可能改变他们原有的人生轨迹,而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飞驰而去。
      这其中,就包括,上官婉儿自己。

      那么一个最最现实的问题,摆在了婉儿的面前——
      如果她在这个时空死去了,她会回到原来的时空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呼之欲出的否定。
      鬼知道她的灵魂会流落到过去、现在、未来的哪个平行世界里,那才是真真正正的绝望。

      身为一个曾经的知识分子,婉儿一点儿都没有证实了平行时空存在的狂喜之感。
      命如浮萍,不可预知,连死后都不知道魂归何处……
      这种情况下,谁还有心思,为科学的大发现而欢呼鼓舞?
      婉儿猛然意识到,她过往学的那些大道理,那些正能量,那些主.旋律的价值观,此刻都一文不值。
      唯有活着,如何活着,才是最最真实的真实!

      莎翁说,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是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还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
      婉儿只想借用莎翁的话来回答:死了,睡着了,就什么都完了。
      所以,归根结底,她该怎么活下去呢?
      既然身为上官婉儿,或许就注定和那位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牵绊在一处吧?
      如果,那个女人,能够成为皇帝的话。

      “阿娘,你给孩儿讲讲陛下和……武皇后的事吧!”婉儿撒娇地抱着郑氏的胳膊,道。
      之前的那些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她的脑际,害得她脸色骤变,但表面上并未当真乱了分寸。
      毕竟,她两辈子合在一块儿活过的岁月,未必就比郑氏现在的年纪少。
      心里一套想法,面上另一副面孔,难道不是成年人惯有的吗?

      郑氏更无从得知她的女儿,已经换了芯子。
      她哪里想得到,一个不足八岁的小姑娘,能有那样多的心思?
      郑氏只当婉儿是害怕了,以至于小脸儿被吓白了。
      见女儿抱了自己的胳膊,郑氏忙搂了她在怀。

      “我的儿,知道那些事做什么呢?没得多添烦恼。”郑氏叹息道。
      她担心女儿是好奇当今皇帝和皇后的事,万一以后心存怨愤,生出想为家族报仇的念头,那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阿娘,婉儿不是小孩子了,该为阿娘分忧了。”婉儿道。
      她确实是存了从郑氏的口中探听的打算,但是她也着实怜悯郑氏,想着若能以自己之力,让郑氏后半生安然度日,也算是对郑氏的生养之恩的报答了。

      “唉!阿娘的婉儿长大了!”郑氏慨叹道。
      她仍是搂了婉儿,犹豫再三,终是道:“阿娘既想让婉儿知道多些,以后少吃些亏,又怕婉儿知道得多了,平白招惹麻烦……”
      婉儿听她矛盾的语气,爱女之意拳拳然,心里面也酸涩起来。
      “阿娘,你这么多年教婉儿读书、明理,婉儿不会平白招惹祸端的!”婉儿誓然道。

      郑氏闻言,垂头,盯着她月光下清丽婉然的小脸儿,又是欢喜又是酸楚:“那阿娘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可是婉儿,你要答应阿娘……”郑氏忽然话锋一转,“……你要答应阿娘,一辈子都不许动报仇的念头。”

      婉儿静静地盯着郑氏,深深地点了点头。
      她清楚,郑氏这样说,并非是不恨,而是怕她心中存有一丝丝为家族报仇的心,以至于以卵击石,万劫不复。
      婉儿此时其实更好奇的是,那个让许许多多的人,又恨又怕,又让许许多多的人甘心追随的女子,她究竟,是怎样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这篇文的大背景就是架空的,半史实半虚构。
    是坐着菌给自己,编织的一个美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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