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凤临天下，故剑情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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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恭迎女皇陛下回宫”在死寂的小院中响起。
紧接着便是阵阵锣鼓喧天，高玥看着后面跪地不起的铁甲禁军，还有最前面那匹失去了主人的战马。
马背上的红缨随风猎猎，却再无那人策马扬鞭的英姿。
她没有哭，甚至连眼眶都不曾红过半分。
“平身。”
她的声音极冷又极冷静，像是那寒冬腊月中傲然的雪梅，哪怕冰封千里，也依旧绽放。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为了完成任务而虚与委蛇的游戏玩家，也不是那个依附于男人的菟丝花。
她是齐思铭用命换来的大胤新主。
谁都可以乱，谁都可以悲伤，但她不可以。
她要带着那个男人的希望，勇敢地活下去。
那一日，高玥换上了素白缟衣，在数万大军的护送下，浩浩荡荡重返京城。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耳边是沉闷的风声，仿佛与齐思铭在这里生活的日子，也随着齐思铭的离开而一去不返。
京城早已变了天。
昔日繁华的街道此刻门窗紧闭，百姓们小心翼翼地躲在门后，惊惶地看着这支改朝换代的军队。
皇宫大门洞开，那曾经高高在上的朱红宫墙，如今在夕阳下透着一股迟暮的苍凉。
高玥没有去金銮殿，而是径直去了冷宫。
那里关押着曾经母仪天下的女人，皇后。
推开那扇木门，一股霉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曾经那个雍容华贵，会坐在高高的凤椅上逼得她步步后退的皇后，此刻没了往日的跋扈，她的手里捏着一枚已经褪色的平安符。
她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却依旧维持着挺直的脊背。
听到脚步声，皇后缓缓抬起头。
看到高玥的那一刻，她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但很快又归于死寂。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皇后张口，语气里是数不尽地颓堂，“还是来送我上路的？”
说罢，她又苦笑了一声。
“现在终究是你赢了。”
高玥屏退了左右，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女人。
“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争。”高玥淡淡道，“齐思铭也不曾想过要你的命。”
听到那个名字，皇后的手猛地一抖，但仍极力维持着自己的形象。
“我算计了一辈子，防着前朝余孽，防着后宫狐媚，却没防住那个疯子……”
“他竟然敢用自己的命来做局！他是个疯子！”
“他不是疯子。”高玥打断她，目光如炬，“他只是比你们都更豁得出去。”
皇后怔怔地看着高玥，突然像是苍老了十岁。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皇后闭上眼，淡淡道，“我不怕死，毕竟我的手上也沾了不少血。”
“可是……高玥，不，如今该叫你陛下了。”
她猛地睁开眼，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向人下跪，哪怕面对先帝，她也从未如此卑微。
“本宫求你，放过思安。”
那个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铁血皇后，此刻只是一个摇尾乞怜的可怜妇人。
“思安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虽占着太子的名头，却从未害过人。”
“他的心太软，不适合生在帝王家。当初若非本宫逼着他争，他只想做个闲散文人……”两行清泪缓缓滴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你能不能……放过他……”
高玥看着她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心中并没有报复的快感，只觉得荒谬。
这就是皇权。
把人变成鬼，把鬼变成魔。
齐思铭的一生被仇恨扭曲，皇后的半生被权力吞噬。
到头来，谁赢了？
“我可以不杀他。”高玥缓缓抽回自己的裙摆。
皇后的哭声戛然而止，直直地看着高玥。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高玥转过身，不再看她，“即日起，废黜齐思安太子之位，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回京。”
“至于你……”高玥想起了银梳坊无数的姐妹。
“就在这冷宫里，守着你的皇后梦，直到老死吧。”
这对视权力如命的皇后来说，或许比死更难受。
看着高玥离去的背影，皇后瘫软在地，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处理完皇后的事，高玥去了东宫。
齐思安一身布衣，正在书房里整理书籍。
苏泠红着眼眶在一旁帮他研墨。
看到高玥进来，两人都有些局促。
“草民……参见陛下。”齐思安想要行礼，被高玥拦住。
“不必了。”高玥看着这位曾经的仁义太子。
他瘦了许多，但眉宇间那股郁结之气反而散了不少，显得更加平和。
“这是通关文牒，还有一些银两。”高玥将一个包裹放在桌上，“苏泠是个好姑娘，岭南虽远，但胜在清净。”
“没有了这四方红墙的束缚，或许你能活得更像你自己。”
齐思安看着那个包裹，眼眶微湿。
他抬头看着高玥，眼中满是复杂。
“他……真的不在了吗？”
高玥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这是他选的路。”
齐思安沉默良久，对着高玥深深一揖，“思铭惊才绝艳，是我不如他。愿陛下，善待这天下百姓。”
苏泠在一旁哭成了泪人，她拉着高玥的手，哽咽难言，“姐姐，你……你要保重。”
高玥摸了摸苏泠的头，轻声道，“去吧，别回头。”
送走了齐思安和苏泠，这偌大的皇宫，便真的只剩下高玥一个人了。
第二日，是新皇登基大典。
天还没亮，礼部的官员就开始忙碌。
高玥任由宫女们像摆弄木偶一样，给她穿上那一层又一层繁复厚重的龙袍。
明黄色的锦缎上绣着九条金龙，张牙舞爪。
这龙袍，本该穿在齐思铭身上。
高玥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那张脸依旧明艳动人，却再也找不到一丝当初刚穿越时的鲜活。
眉心的守宫砂被花钿遮盖，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冷硬。
吉时已到。
此时金銮殿外的广场上，文武百官早已跪候多时。
高玥一步一步踏上那条汉白玉铺就的御道。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齐思铭，他一身白衣，温润如玉地唤她“娘娘”。
想起了他在祠堂里，满身是血地为她擦脸，还有他临别时那个复杂的眼神。
齐思铭，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把你求而不得的江山，硬塞给我。
让我替你看着这万里河山，让我替你活在万人中央？
你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高玥走到了最高处，坐上了那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
冰冷，坚硬，硌得人骨头生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响彻云霄，高玥俯瞰着脚下匍匐的众生，心中却是一片荒芜。
她赢了。
系统任务完成了。
她是这大胤朝唯一的女帝，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可她一点也不快乐。
入夜，宫灯高悬，整个皇宫亮如白昼。
新皇寝宫内，除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宫人，再无旁人。
高玥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龙榻上。
她看着窗外那一轮清冷的圆月，突然觉得这皇宫像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了所有的爱恨情仇，也埋葬了活人的灵魂。
她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
那是齐思铭留下的，他母亲的遗物。玉佩温润，还带着他的体温。
“齐思铭，你这个混蛋。”高玥摩挲着玉佩，低声骂道。
“既然你要玩，那我就陪你玩到底。但这结局，得由我来定。”
她站起身，将那枚象征皇权的玉玺放在桌上，旁边压着一封早已写好的诏书。
诏书上，她设立了内阁，提拔了几个齐思铭留下的能臣辅政，甚至连未来十年的治国方略都写得清清楚楚。
那是她在现代学过的管理知识，结合齐思铭的遗志所做的规划。
做完这一切，她吹灭了蜡烛。
……
翌日清晨，当掌事太监推开寝宫大门，准备伺候女皇梳洗时，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龙榻和桌案上的玉玺诏书。
“陛下不见了！”
这一日，朝堂炸开了锅。
刚登基一天的女帝，留书出走，不知所踪。
有人说是遇刺，有人说是飞升，众说纷纭。
但在内阁几位老臣的极力压制下，朝政并未大乱，反而因为那份详尽的诏书，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只是这天下人都在找，那位传奇的女帝，究竟去了哪里？
……
春去秋来，转眼已是半年后。
河南一处名为“清风镇”的地方。
这里曾是黄河决堤的重灾区，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可如今，新修的河堤坚固如铁，两岸杨柳依依，市井间人声鼎沸，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镇上一家茶楼里，座无虚席。
二楼临窗的位置，坐着一位头戴帷帽的女子。
她身穿一袭简单的青色布裙，虽看不清容貌，但那出尘的气质依旧引得不少茶客侧目。
“啪！”
醒木一拍，大堂中央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讲得正起劲。
“……要说这大胤的盛世，还得从那位摄政王齐思铭说起！”
“虽说他是前朝血脉，可若无他当年力排众议，调拨巨款修筑这黄河大堤，哪有咱们如今的好日子？有人说他是奸臣，嘿，依我看，能让老百姓吃饱饭的，那就是大大的忠臣！”
“好！”
台下一片叫好声，茶客们纷纷鼓掌。
高玥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粗劣的茶叶有些苦涩，入喉却带着一丝回甘。
她听着周围百姓对齐思铭的称颂，心中五味杂陈。
那个在史书上注定满身污名的人，在这里，却活成了百姓口中的活菩萨。
齐思铭，你听到了吗？
你想要的名正言顺，其实从来不在朝堂之上，而在这民心之中。
高玥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半年来，她走过了很多地方。
走过他曾经治理过的州县，看过他曾经布下的暗棋。
越是走，她越是心惊。
原来，他在复仇的同时，从未忘记过这天下的苍生。
他的心里，装得下仇恨，也装得下慈悲。
“这位娘子，一个人喝茶，不觉得闷吗？”
一个轻浮的声音打断了高玥的思绪。
高玥微微侧头，透过帷帽的薄纱，一个身着锦衣，手摇折扇的年轻公子哥正站在桌边，自以为风流倜傥地看着她。
“在下乃这清风镇首富之子，见娘子气质不凡，不知可否赏脸，一起吃个饭？”
那公子哥说着，就要伸手去撩高玥帷帽的白纱。
高玥眉头微蹙，正准备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登徒子一点教训。
她在齐思铭身边待久了，哪怕是素衣布裙，骨子里那股杀伐果断的劲儿也没散。
然而，还没等她出手，一只大手突然横空出现，一把扣住了那公子哥的手腕。
“哎哟！疼疼疼！谁啊！”
公子哥痛得嗷嗷直叫，手里的折扇都掉在了地上。
“滚。”
一个低沉，清冷，却又让高玥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公子哥被甩得踉跄几步，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高大男人挡在高玥身前。
“如若我没记错，近日县主家的公子离家出走，县主想必正满大街的找他吧。”
“我瞧着县主着急的紧，看来是时候帮一帮他了。”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戏谑。
高玥轻笑一声，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这位公子哥，想必就是县主的儿子了。
果然，那公子哥一听，脸色刷得一下变了。
“你……你给我等着！”公子哥撂下一句狠话，连滚带爬地跑了。
茶楼里恢复了喧闹，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高玥坐在原地，手却捏紧了茶杯。
她不敢回头。
她怕这只是午夜梦回时的又一场幻觉，怕一回头，又是空荡荡的月光。
那人没有走。
他站在她身后，挡住了窗外照进来的有些刺眼的阳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熟悉的沉香气息，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药味，萦绕在鼻尖。
“这位娘子。”
“光天化日之下，盯着别的男人看，是不是不太好？”
高玥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她猛地站起身，掀开帷帽的白纱，转身望去。
那个在无数梦回间闪过的男人，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他瘦了，脸色苍白，显然是大病初愈，如今看来竟带着几分疏离的破碎感。
可那双眼睛，依旧如寒星般深邃，高玥看到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齐思铭……”高玥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齐思铭看着她，嘴角微扬。
他上前一步，轻轻擦过她的眼角。
“不是说好了，等我回来吗？”
“你骗我……”高玥哽咽着，一拳捶在他的胸口，却没舍得用力，“他们都说你死了……全天下都说你死了……”
“我是死了。”齐思铭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眼神偏执而深情，“死在金銮殿上的，是前朝的齐思铭。”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你一个人的夫君。”
“刚才那个混账东西想搭讪你。”
齐思铭眯起眼，语气里透着一股子酸溜溜，“阿玥，下次再遇到这种人，直接废了便是，何须跟他废话？”
高玥破涕为笑，反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
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这一刻，那颗漂泊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去他的女皇，去他的任务。
她赢了天下，却只想输给他。
“好。”高玥闷在他怀里，“那你以后要看紧点，毕竟……我也挺抢手的。”
齐思铭轻笑出声，那笑声里透着从未有过的轻松与快意。
“那是自然。”
他收紧手臂。
“这一世，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又开启了一段新的传奇。
而那段关于女帝和摄政王的旧事，终将被岁月尘封，只留下这满城的烟火人间，和一对久别重逢的璧人。
（全书完）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凤临天下，故剑情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