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堇》流光问彩

6、四海弥生（下）

　　切原说，我喜欢你。然后静静看着弥生的脸。上面没有一丝害羞的表情。她抬头，疑惑的望着卷发少年，嘴里却不停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姐姐是个很温柔的人。”
　　“姐姐对人很好，你看，白色缎带是姐姐为我买的。”
　　“姐姐常常跟我提起你的事。”
　　“姐姐…………”

　　少年抬头看了看天空，乌云慢慢聚拢到天边，原来是要下雨了。
　　低下头，弥生还在说着些什么。切原一句也没听进。只是颤抖着嗓音轻轻的开口，我喜欢的人是你。

　　雨，伴着粉色的花瓣，轻轻落下。
　　樱树边的那潭湖水，几圈细纹荡漾开来，那是涟漪。

　　“弥生，下雨了，我先送你回家吧。”细雨里，切原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了女孩头顶。
　　“不，我要去看姐姐。”
　　切原沉默了一下，最后才沙哑着声音说，好吧，我陪你去医院。

　　凉意些微的天气，雨仍下不停。
　　落地的樱花依然美丽，花瓣上沾了些晶亮的水珠。
　　乌云遮蔽了天边的暗红，落日早已不见了踪影。
　　抬头望去
　　谁在空中哼着那忧伤的旋律？

　　离开医院时，弥生开口问切原，“如果日后，姐姐醒来，向你告白，你会接受吗？”
　　“你希望我接受吗？”切原看了看她，平静的说。
　　“我不知道。”弥生有些迷惑，她觉得自己原本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我也不知道。”切原落寞的一笑。

　　那之后，每每陪着弥生去公园，听她讲着从前相仿的事，切原都不再插口。他只是想同她待在一起，听她说话，什么都可以。其实不提她姐姐，自己更高兴。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淡着，却又有着忧伤和窃喜。
　　直到听见弥生说，自己的姐姐已经醒过来了。
　　她脸上那欣喜的表情，连花开的绚烂都不能与之相比。

　　“切原，若是今天你能去看看姐姐，她一定很高兴！”树下，女孩高兴的笑着。
　　“你喜欢我吗？弥生。”一旁的少年，只是注视着她的笑脸。
　　“姐姐喜欢的，我都喜欢。”
　　“我一早就知道，”切原笑着，隐隐有些难过，“你是喜欢我的。”
　　这个答案，到底算不算好，他自己也不太明白。只是心里那复杂的情绪，让少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摆出何样的表情。

　　那个晚上，切原第一次撇下了弥生，独自一人静静走在回家的路上。
　　想着那个可爱秀气的女生，站在场边安静等自己的情景，心里微微泛出些甜。
　　想着弥生一个人孤独的走去医院，心里渐渐有些痛。
　　可是他知道，不是自己撇下了她，是弥生不要他。
　　她心里，只想着她姐姐。

　　“切原，再过一周，姐姐就出院了。她……”
　　“别再讲你姐姐的事了，行吗？弥生。”切原打断了她的话，心里叹着气。
　　“切原……”
　　“我喜欢的人是你，不是她。”
　　“可是，姐姐也喜欢我。她对我很好。”
　　“我也可以对你很好。所以，你能不能试着接受我？”

　　树上落下的樱花瓣掉在了弥生白色的缎带上。切原犹豫了一下，伸手轻柔的取下了那片花瓣。

　　“每个夜里，姐姐都陪着我。”
　　“我也可以……”切原脸一红，转过了头，“当然，白天我可以陪你。”

　　可是切原，你知道吗？我头上的缎带，是她帮我系上的。
　　安静的夜，不冷也不热，风一阵阵吹过，吹落了无数淡粉的樱花瓣，纵横交错的枝头上落下的阳春白雪，却吹不开寂静的夜色，吹不走少年心头的思念、困惑。
　　她说她系上了缎带！

　　结果，切原一夜未眠。

　　接下来的两天，弥生没再出现在立海。切原也没去医院。
　　只是电玩店里，盯着屏幕打着游戏时，脑海里老是浮现弥生的影子。

　　再见到弥生，又是两天后的事。
　　切原在心里偷偷计算，离她姐姐出院的日子还剩三天。切原想，这三天里，自己一定要想法说服弥生接受自己。若是她姐姐一告白，怕是她再也不会见自己了。

　　“切原，上次你说喜欢我，其实我有些不明白。”弥生一反常态，今次竟没先提她姐姐的事。
　　“不明白什么？”切原有些高兴的开口。
　　“我不知道，什么才叫喜欢。”

　　不懂什么叫喜欢？是太单纯还是太傻？不过切原并不在意。那身在外人眼里有些滑稽的洋装，在自己看来，正是弥生的可爱之处。
　　即使人潮蜂拥的街上，自己仍能一眼便认出她来。

　　“喜欢就是……嗯，经常会想起对方，想和对方待在一起，希望对方能注视自己，”
　　其实弥生不知道，切原说这些，不过是说出了自己对她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喜欢，”女孩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现在我明白了，我是喜欢切原的。”
　　“还有，”切原抬起头，看了看树枝上的花瓣，“喜欢一个人，会把自己重要的东西，交给对方。”
　　弥生一听，微微一怔，随即取下了卷发上的白色缎带，递给了少年。

　　“缎带送给切原。”
　　“弥生，”小心拿过缎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弥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切原不禁有些疑惑，却没再多说什么。

　　那次以后，弥生再没出现在网球场。
　　切原一边等，一边想，当初自己怎么就忘了她的学校和班级呢？自己拜托柳学长查了查，立海大根本没这个人。不过少年倒不怎么惊奇。

　　半个月后，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将切原拦在了立海大的樱树下。
　　“我喜欢你！切原同学。”
　　“抱歉，我喜欢的人，是你妹妹。”切原一脸平静的看了看对面表情震惊的人。
　　“可是，切原同学，”女孩迟疑着小心开口，“我并没有妹妹。”
　　“弥生不是你妹妹？！”
　　切原一点也不信！这世上再不会有妹妹象弥生那般关心自己的姐姐了！

　　“弥生？”女孩眨眨眼，低头想了想，不敢置信的张嘴，“你说的，难不成是我的人偶？！”
　　“你的……人偶……”
　　“粟色卷发，穿着可爱的公主裙，对了，头发上还绑着白色的缎带。”
　　“是你给她买的？”
　　“是，我买的，我亲手帮她系上的。”

　　树下，两个年纪相仿的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缓缓开口，你愿意跟我去个地方吗？
　　切原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

　　昏暗的招牌，巷子里深处。室内装潢很别致，却有些幽暗。昏黄的光线迷离了切原的眼。

　　“找弥生？”不知是店主还是店员的女孩，微微笑着，端出了两杯加了些牛奶的咖啡。那种淡淡的奶香，混合着薄荷的清甜，弥漫了整个店铺。
　　“她已经离开了。”
　　“她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黑色椅子上，切原焦急的询问。
　　“怎么？你对玩偶有兴趣？”少女说着，露出的笑容稍稍有些玩世不恭，“我这里还有许多，你若愿意，可以买一个回去。”
　　“买……”切原愣了两秒，有些不高兴，“我说的不是玩偶，是弥生！”

　　少女听了，只一笑，没再开口。

　　“切原，”一旁的女孩表情有些挣扎，“弥生她，是我的玩偶。去年春天，我从这里买回了她，店主说过，若是真心为人偶系上亲手挑选的缎带，人偶就会象人一般拥有灵魂。我本来也是不信的，只是不知为什么，手术后的那几天，老是梦见和你在湖边的樱树下聊天，其实，”微微红了脸，女孩移开了视线，“这也是我为什么敢向你告白的原因。”

　　不知是怎么走出人偶店的，朦胧中只记得自己离开时，不小心撞翻了门旁的木架。切原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玩偶。颜色相仿的公主泡纱裙，一样精致的脸孔。而那两只乌黑的眼珠竟一动不动，切原又看一眼，里面仿佛含了丝笑。

　　店主上前，微笑着拿过少年手里的玩偶。虚无飘渺的声音浮在混浊的空气里。
　　人偶无心，她的人形只因主人过深的执念。就像冬日落下的白雪，不过一种天气而已，有些看的人却会觉得伤心落寞。想要玩偶有所回应，不过奢望而已。

　　切原失神走出玩偶店，站在门外，久久不愿离去。

　　女孩看了一眼他，轻声开口，你知道她为什么叫弥生吗？
　　少年摇了摇头，表情木然。
　　“四月制成的人偶，所以叫弥生。她的名字，是我给的。”

　　少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弥生，弥生。你说喜欢姐姐所喜欢的，你说你是喜欢我的，到底哪句才是真的？
　　掏出随身带着的白色缎带，眼泪啪嗒啪嗒的坠，滑过缎带光滑表面的一侧，落到地面，没入了尘土。耳边又响起女孩刚才的话语。
　　弥生，四月制成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