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堇》流光问彩

3、琉璃劫（上）

　　朝阳初升，不算明媚。三年级的不二周助面朝太阳，带着一贯的笑容坐在书桌前。侧头之时，刚好就看见了面前看他的人。

　　“隔壁班的夕城琉璃又来了！”前排的女生立刻不满的开口。

　　没有理会她，琉璃微笑向前。

　　“不二同学，愿意和我交往吗？”
　　“………”不二也微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笑容多少有些尴尬。

　　“明白了。”琉璃眨眨眼，晶莹的纯黑眸子流溢出奇异的光彩，“我还会再来的。”转身的时候，依然是微笑。

　　‘她会说到做到’。对着同一个女生笑了六十次的他，从不怀疑这一点。

　　“你们是绝配。”乾说。
　　数据狂人变成了八卦狂人？！不二愕然。

　　“真的。”乾又说。没有概率比对，有些奇怪。
　　“…………”不二又笑。
　　什么是绝配？其实他不太明白。是森林里骑白马手持银色佩剑的王子与城堡中等待王子救赎的公主，还是黑夜后的日出与日落？前者是小孩向往的童话。后者是世界完美的一对，地球自转一圈，朝日就遇见夕阳。
　　如果这样也算，那他们的确很配。

　　她向他表白了六十次，他就拒绝了她六十次。用的是微笑，每天一次。不多也不少。
　　她有些奇怪，说喜欢就象问天气，愿意和我交往吗，常常以为她只是想问明天会不会下雨。只是不二不知道，认为她奇怪的他在别人眼里是同样的奇怪。
　　原来三年级的不二周助喜欢微笑已到了这种程度。

　　“你为什么不直接说不？”网球拍灵活旋转在英二的腕间，说完时，还不忘瞄一声。
　　“我一直都有说啊！”惊讶的睁开了眼。冰蓝色的眸子闪现。只是沉默微笑，这还不够直接？！无意中看见球场外熟悉女孩好意的笑。明白了，猛然想起那熟悉的三个字，
　　原来不明白的是他。

　　“不二同学，愿意和我交往吗？”
　　喧闹的网球场一瞬静寂。龙马伸手压低了白色帽檐，嘴角稍微弯成三十度。桃城想笑，只是先红了脸。英二的拍子掉在了地面，‘啪’的一响，清脆。手塚收起球拍的动作没有停下，只是手抖了一下。

　　“六十一次。”乾又在统计数据。
　　‘第二次。’不二在心里说。然后他笑着点了头。
　　“好啊。”

　　手塚停下了手，面无表情的回过头。龙马抬起头，收回嘴角弯成的幅度。英二弯腰伸出捡球拍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桃城敛回笑容，抽搐了嘴角。海棠张嘴想嘶，最终红了脸。

　　“恭喜。”还是乾冷静。方形镜片在阳光下折出一道白光，很是耀眼。
　　“谢谢。”嘴角还是往常上扬的幅度，不过略微有些透明。他微笑看琉璃在他面前对他笑。
　　表白了六十次的她，终于在六十一次时由单恋者成功升级为女朋友。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球场边其余的女生羡慕嫉妒的看，她们中有的这样做过，有的这样想却始终没敢做。现在被琉璃抢先，都在想‘如果’。人生没有如果，坚持才是真理。

　　不二前排的女生再也没法说‘隔壁班的夕城琉璃又来了’，尽管她很想。

　　球场边视野最好的位置理所应当的留给了她。安静的站在一旁，有时仰头看天空浮云流动，有时看场上不二优雅挥拍，极少的时候还看看戴无框眼镜面无表情的手塚。不过手塚很少看她。不喜欢看她的脸，尤其是眼睛。别的女孩，眼里流出的是灵气，琉璃眼里流出的，似妖气。

　　几天后，原本抽屉里的书意外的撒了一地，里面塞满了花花绿绿的糖纸。小孩子的把戏。琉璃蹲下身，漫不经心的将地面的书叠重在一起。她知道，班里有个女生，暗恋不二已很久。

　　“琉璃。”门口的声音温柔响起。她抬头，无所谓的表情变成温暖的笑容。渐渐靠近的人笑容满面，一丝怒气却隐约透出。
　　“书不小心掉地上了。”慢条斯理的解释，其实还是为了自己。
　　“嗯。”不再多问，不二只点了点头。

　　又是几天。黄昏时分，天气已微凉，灰暗天空上，一群白鸽结队飞过。班里暗恋不二的女生离开教室，再没回来过。
　　女生桌上花瓶的白，和琉璃头上的缎带一样的颜色。都是纯洁。
　　她没法再爱不二。尸体不能爱人。
　　这不是开始，也不是结尾。

　　她的眼睛认真看他的脸。他认真看她的眼睛。平和？怯弱？善良？邪恶？她的眼睛会说话。夕城琉璃。哥哥的女朋友。象个长头发的精灵。

　　夜晚的街头网球场并不安静。热闹甚于白天的学校。琉璃看那颗绿色的细绒球在眼前飞来跃去。这样的游戏比杀人更有趣。

　　裕太没能赢不二，笑得却也开心。有时候在乎不是因为输赢。不二看裕太笑得开心，蓦地想起年少时将弟弟护在身后的情景，暗自猜测那时他在身后的表情。琉璃也笑，只是没有声音。隔壁球场的桃城越前也结束了练习，欢笑声再度响起。她在笑声中听见有人小声哭泣。

　　场边不远处的树下，跪着一个女孩。破烂不堪的蓝白衣裙，应该是校服。琉璃蹲下来，歪着头看她的脸。左边是皮肉，右边是白骨。哭着哭着，眼球噌的掉了出来。琉璃伸手捡起脚边黑色微扁的小球，黏稠湿润，然后摊开在手掌递还给她。
　　女孩抓过沾上尘土的眼球，惊恐的看蹲在面前的人。
　　人看见鬼害怕，鬼看见人看它一样的怕。
　　琉璃眨了眨眼，没有说话。我能看见你，你以为我是谁？

　　“琉璃，该走了。”背后声音熟悉的响起。转过头，地面是月光拉长的不二温柔的身影。
　　“好的。”微笑着移开视线，站了起来。
　　挽住不二臂膀的时候，琉璃回了头。
　　一样相仿的年纪，不一样的境遇。

　　一、二、三、四……琉璃默默数着走过的台阶。那是人生游戏的倒计时。凉夜时，微风吹起。琉璃偷偷抽出了手帕。这是游戏人生的条件。
　　柔软的四方形手帕飘在空中缓缓成了不规则的菱形。游戏开始。

　　不二笑着抽出了琉璃手中自己的臂膀，朝着街道另一端走去。有时候，人在笑的同时，就有其他人死去。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或者在你身边。

　　公车司机不要命的朝人行道冲去，惊得车里所有人尖叫。这不怪司机。他的眼神有些呆滞，身旁坐的是红发的妖怪。

　　“卡鲁宾！”龙马冷不防的叫了一句。
　　毛发棕白的猫凌空越过不二，朝着公车猛地撞去。惊得龙马一身冷汗。

　　他的前面有只猫！妖怪也是一惊！司机侧身急速倒了方向盘，只是眼神依然呆滞。

　　“琉璃！”不二飞快的跑过，紧紧抱她在怀里。她的身体很软，还有些冰。
　　迎面而来的公车紧急刹车。骂声中，司机逐渐清醒。

　　“不二。”勉强伸手回抱他。紧张高涨的温度一直蔓延至内心。原本是想感动他，结果反倒感动了自己。

　　夜晚的月光有些冷清。琉璃低头看不二牵着的自己苍白的手。表白是预谋的游戏，撞车是游戏的延续，只是现在，游戏逐渐成了一种情绪。惟一不能猜的是，这样的快乐能维持多久？她不清楚。

　　琉璃的家离球场有些远。听说父母都去了外地，只留下她和弟弟。
　　不二送她到了家门口。开门的是琉璃的弟弟。与龙马一般高，一样的琥珀色眼睛。不一样的是眼神，他看他，明显有些戒备。

　　“我弟弟，绯耶。”笑着说了一句。介绍不二的时候，用的是另一句，“你应该知道。我提过的。”
　　“当然！”红色短发男孩眼中的戒备丝毫没有收敛，声音冷冰冰，“表白了六十次在六十一次接受你的人。”他的意思，不二明白。既然六十一次时接受，那六十次时为什么还要拒绝？——既然第二次接受，那第一次为什么还要拒绝？
　　其实很多时候，喜欢只是一种感觉。感觉来了，就开始爱了。感觉没了，就分开了。

　　“绯耶！注意你的用词！”冷不防的出言提醒。
　　看了她一眼，不二有些错愕。他不会对裕太说这样的话，就以为琉璃也不会对弟弟说类似的话。其实他没有想错。琉璃的确不会对弟弟说这样的话，她对弟弟会象不二对裕太那样，危险来时会挡在他身前。如果她也有。
　　绯耶不是弟弟，只是猫妖。
　　琉璃是他的主人，一半是妖，一半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