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世界》路与迷雾

8、一人两面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江逸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白色，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身旁的人侧首看着他微笑，温柔地说道：“漂亮吧？这片雪原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也想埋在这茫茫大雪里。”

　　江逸转过身去，却没有看到本该出现的人。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冷傲美丽的女子，她声音如天籁，说出的话却似恶魔低语：“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来杀你。在这里杀人是没有错的，所有阻碍我们的人都该死。”

　　大雪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血色，就像人们不再纯洁的心灵。

　　女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子。他脸上的笑容真诚又熟悉，然而下一瞬间却变得阴沉而疯狂，他狠狠地说——

　　“你终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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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逸睁开眼睛，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他很少做梦，但一旦梦见什么，往往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梦中三人的音容笑貌似还在眼前，其实也就数日未见，却已是隔世了。

　　前世种种仿佛也像一场大梦，又或者现在的一切才是梦？梦醒了，他还是一醉千古的帮主，又要带着人去战斗在冲关的第一线。

　　若是如此，那他希望这个梦永远不要醒。

　　末日第五天，A市临时基地的所有人出发前往B市。

　　天刚微亮，基地的空地上便站满了人，少说也有几千，和第一天传送到C市机场的人数差不多。

　　谁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传送进了这个副本，但能活到现在并在这里集合的人实在不算多。

　　而活到最后的只会更少。

　　由于孙黎博士最开始遇到的玩家是一步十杀他们，对他们最为信任，保护博士的重大任务就落到了一步十杀的团队肩上。

　　数不清的车辆组成了一个庞大的车队。实力强劲的团队在车队前方打头阵，博士所在的团队位于车队中部，而没什么实力的团队和散人则跟在车队最末。

　　江逸靠着车门发呆。作为实力不强的团队，他们得等前面一堆车出动了才能上路。

　　暴雨拿着一张纸和一支笔蹦蹦跳跳地跑到江逸面前，说道：“大哥哥，我昨天拜托哥哥找了纸笔来，你可以给我签名啦！”

　　江逸想起自己在去D市大学城的路上其实就找到了纸笔，后面却没有拿出来，说道：“暴雨，副本里的东西是带不出去的，现在签的话出去就没有了。”

　　暴雨反应极快，说道：“那出去给我签好不好？可我如果找不到大哥哥怎么办？”

　　“你忘了我们加过好友了？找人还不简单吗。”

　　“话说回来我还没你好友呢！”一旁的优酸乳听到这立刻发来好友申请，周围几个队友也纷纷厚着脸皮表示要加大神好友。

　　江逸一一通过，看着不足十人的好友列表思绪又飘远了。

　　曾经的他好友列表总是五百人满，新认识的朋友想加他好友还得等他先删一个人。但其实五百个好友和十个好友并没有区别，他一样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

　　大部队的行动总是很慢，好不容易上了路，没走多远便遇上了一个大型丧尸潮。

　　车队不得不停了下来，打头阵的团队在浴血奋战试图杀出一条路来，后面的玩家则坚守阵地不让丧尸靠近。

　　有几个散人玩家实在阻挡不住丧尸前进的脚步弃车逃跑，他们的位置实在太靠后了，本来自身实力就一般根本应付不了。

　　在逃跑的过程中，有个跑得慢的玩家被丧尸咬住了肩膀。

　　江逸几枪帮他们打死了离得最近的丧尸，然后把枪口对准了刚刚被咬的玩家。

　　狂风所说的奇遇他还没触发，这是个机会。

　　还没等江逸动手，那个玩家身边的人拿出匕首一刀捅死了他，脸上惊魂未定，口中还念念有词：“他被咬了，要变丧尸了，还好不是我……”

　　江逸微微皱眉，看那人表情惊恐不似作伪，也没有别的反应，不像触发了奇遇的样子。

　　果然还有别的条件么？

　　就在这时，丧尸群中忽然传来了一声野兽的嚎叫。江逸听这声音有几分耳熟，抬眼望去，远处丧尸群中正是之前遇上的丧尸豹！

　　丧尸豹眼睛已瞎，行动却依旧敏捷。它有强大的嗅觉和听觉，在丧尸群的掩护下准确地朝着江逸他们袭来。

　　这只狡猾又记仇的野兽，来向打伤它双眼的人类复仇了。

　　江逸知道此行途中会遇上大型丧尸潮，在先行团队的拼杀下可以突出重围。但现在加上个丧尸豹，情况一下子严峻起来。

　　若是他们单独遇上丧尸豹并不难对付，但在这么多丧尸的掩护下想杀死它却几乎不可能。

　　后方的车队全力抵抗却很快溃不成军，眼看就要全军覆没。

　　江逸选了辆别人丢弃的车，不管狂风在身后大喊着什么，用榴弹轰开后面的丧尸便掉头疾驰而去。

　　丧尸豹果然追他来了。

　　江逸一边驾驶一边抽空回击着丧尸豹，准头大大下降，打着哪都是随缘。

　　丧尸豹不如丧尸熊皮厚，但也不是一个人能轻松打死的。

　　离大部队越来越远，江逸心里倒平静下来。不管怎么说丧尸豹会来袭击都是因他而起，他没办法置身事外地看着别人任务失败。

　　能不能杀死丧尸豹都无所谓了，大不了就是用掉一次复活机会。别人不敢复活，江逸却不怕。他是个冒险主义者，前世就没少使用副本里的复活机会。

　　边跑边打着，江逸却看见后方追上来一辆车，对丧尸豹发起猛烈的攻击。

　　是狂风吗？不，不可能，他不会把暴雨独自一人留在丧尸潮里。

　　虽然看不清是谁，但那人的出现确实减轻了江逸很大的压力。江逸顿时又有了击杀丧尸豹的信心。

　　丧尸豹被一前一后夹击，明明是来追杀仇人的，却又变成自己被追着打。它怒不可遏，陷入狂暴死命地追着前面的人。

　　江逸原本游刃有余地磨着丧尸豹的血，只见它突然加速扑来，他第一时间猛打方向盘仍是闪躲不及，从车里被撞飞出去。

　　还好这是在游戏里，江逸虽然一下摔成残血所幸四肢健全，他一个翻身跃起对同样残血的丧尸豹发动猛攻。

　　无限世界的感觉系统是很真实的，但痛觉默认降低了很多，致命伤更是屏蔽痛觉的，不然江逸现在根本不可能站得起来。

　　刚刚还仿佛要和他不死不休的丧尸豹却又脚底抹油跑了，江逸再也没有力气地坐到地上，心里把这狗币boss骂了一万遍。

　　另一辆车没有再追，车上下来一人竟是一步十杀。

　　江逸没料到是他，看着一步十杀走到他面前，对方似乎想说什么却面色一变，扑过来把江逸推到一边，然后掏出枪把树丛中突然蹿出的丧尸鼠杀了。

　　丧尸鼠是战斗力很低的丧尸兽，即使变异了也没有多大，但正因体型小行动敏捷不易被发现，也很难在远处打中它。

　　一步十杀脸色很不好看，他手背上出现了一个青黑的伤口，低声自言自语道：“真晦气，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居然在小阴沟翻船。”

　　江逸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一步十杀忽然笑了：“喂你这是什么表情？没见过有人被丧尸咬啊？”

　　“为什么……谁用你来救？”

　　“你这人怎么这样？没句感谢的话就算了还怪起我来了？”一步十杀不可思议，气道：“要不是身体动得比脑子快我才不会凑上去给老鼠咬。”

　　江逸不说话了，两人一时静默无言。

　　“喂，我要变丧尸了。”

　　“……”

　　“我觉得你现在应该特开心才对，毕竟你一直对我有意见。”

　　“……”

　　“我团队里的人被感染了我都是让他们自行了断，现在轮到我自己了才发现有点下不去手，要不你给我来一枪？”

　　江逸站起身就走，坐上一步十杀开来的那辆车。

　　“喂你真这么无情的吗，要让我在这自生自灭啊？”

　　江逸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上来，我们去找丧尸豹，它身上可能有疫苗。”

　　一步十杀一顿，并不上车，沉声道：“你知道丧尸豹去哪了吗？万一我在路上突然变丧尸你是打算和我陪葬么？”而且就算有疫苗，你又为什么要用来救我，明明大家才认识几天而已。

　　“我不知道。”江逸声音闷闷的，却异常坚定，“但我不能让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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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驾车在附近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丧尸豹的踪影。

　　江逸机械地驾驶着汽车，他不知道该往哪去，但是他不能停。副驾驶座上的一步十杀意识有点模糊了，他挣扎着举起手中的枪，却被江逸一把抢走。

　　“你要么给我一枪，要么把枪还我。”一步十杀冷冷地说道：“死了还有一次复活机会，我玩累了想先出去休息一下行不行？找到了疫苗我也不会用的，就算你是大神也无权干涉别人的选择。”

　　车子终究是停了下来。

　　江逸是无所谓自己生死的，自己的命也好复活机会也好拿去冒险一点也不心疼，可他不想让别人因为自己的选择遭受死亡或者任务失败。

　　前世一步十杀可是成功完成了护送任务拿到了A评价的，现在却要死在这里了？

　　这怎么可以？

　　第一次在副本里死去的人都不会去使用复活机会，前世的江逸也是如此。

　　一步十杀已经失去了意识，很快就要彻底变成丧尸了。

　　江逸狠狠地锤了下方向盘，看着一步十杀身上的“尸毒”buff，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立刻从背包里翻出进入副本前买的解毒剂，毫不犹豫地喂一步十杀喝下去。

　　几秒钟后，江逸惊喜地发现“尸毒”buff竟然真的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系统提示。

　　【叮，恭喜玩家触发奇遇——“一人两面”。河有两岸，人有两面，虚实之间，似是而非。】

　　江逸大概已经猜到这奇遇奖励是什么，点开具体的奇遇界面一看，果然——

　　［一人两面］：玩家可额外创建一个角色。两个不同的角色等级共享，其他相互独立，可瞬间切换，冷却时间1h。

　　原来一步十杀的奇遇也是这个副本出的，想到在研究所里初遇的情形，江逸瞬间明白了这个奇遇最重要的触发条件，就是救治被丧尸病毒感染的人！

　　不稍片刻，一步十杀醒了过来，喃喃道：“……我没死？”他第一反应是江逸干掉了丧尸豹拿疫苗救了他，可马上发现周围的景象和他失去意识前一模一样，他们根本没移动过位置。

　　“这是怎么回事？”一步十杀完全搞不懂状况。

　　“你刚才晕了过去，没多久又醒了。”

　　“……”

　　“可能是阁下天赋异禀，丧尸病毒都感染不了你。”江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一步十杀心想你骗鬼呢，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确实与平时无异，身上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buff。

　　非常莫名其妙，但是很开心。

　　如果能好好活着，谁会想死？

　　看江逸不想说，一步十杀也没有再深究。

　　“你怎么会过来的？”江逸岔开话题，不过他真的很好奇一步十杀为什么会出现，他们的车队离得挺远，后方车队的遭遇中部车队的人应该是不会知道的。

　　“还不是那个麻烦博士。”一步十杀想起来就生气，“本来就遭遇了大型丧尸潮，还突然出现了丧尸豹，他还嫌我们不够忙，说丧尸豹身上有疫苗非要我们去拿回来，我们不答应就要自己去。”

　　说着冷哼了一声，继续道：“他在丧尸潮里能干什么？让他出去还不分分钟被啃得骨头都不剩？我和队友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追出来做个样子稳住他，让他好好待着别添乱。来到车队末尾……”

　　江逸听他说着说着没了声，疑惑道：“然后呢？”

　　然后听那个狂风说你一个人把丧尸豹引跑了，我就脑子进水地追过来了。一步十杀觉得自己遇上江逸就没好事，不是跳楼就是被丧尸咬，没好气道：“然后就过来了呗，都怪那个狗币博士，事真多。”

　　语毕又是一片静默。

　　就在一步十杀以为聊天告一段落的时候，江逸的声音轻轻地响起：“谢谢你。”

　　一步十杀心里瞬间飘过“我没听错吧”，“你也会道谢啊”之类怼人的语句，最后却只是低声笑了起来：“我可不会和你说不用谢。”

　　回去的路上，两人与重伤的丧尸豹再次狭路相逢。这次江逸没有再给它逃跑的机会，十分凶残地把boss轰成了渣，终于取得了疫苗。

　　回到遇袭的地方，大部队已经不见了。又向前走了一个小时，才在必经的小县城看到了大部队的人马正在安营扎寨。

　　小县城里是少不了丧尸的，但数量不算很夸张。众人清出了位于小县城外围的体育馆和会堂，打算在这凑合一晚，再不济也比野外安全。

　　一步十杀和江逸的团队都在会堂里，看到两人安全归队都非常惊喜。

　　经过一天的激烈战斗，一步十杀的队员还好，只是比较累，江逸这边原本一起的玩家却死伤惨重，只剩寥寥无几了。

　　另一边在体育馆的大多是车队前方的团队，估计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孙黎博士知道他们带回了疫苗非常高兴，连连夸赞他们为世界人民做出了伟大的贡献。周围的众人只觉得他这拐着弯地夸自己也是没谁了，都懒得附和一下。

　　一步十杀简单和队友说了下去追丧尸豹后的事，省略了自己被咬不知怎么又没事了这一段。

　　众所周知，这个副本里的能杀死丧尸病毒的疫苗只有五支。看水流有一支，星期五有两支，江逸刚刚带回了一支，还有一支被一步十杀用来救了仲夜晴空。不多不少，刚好五支。

　　一步十杀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怎么和队友解释，想来麻烦，又怕他们担心，干脆不说了。

　　仲夜晴空听罢却想到另一件事，认真道：“其实你昨天和倚栏听风一起回来我就想说，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一步十杀一愣，随即反驳道：“谁和他熟了，他帮过我们，我只是不想欠他人情。”

　　“是吗？”仲夜晴空说疑问句都是一副平板无波的语气，不紧不慢道：“我们前天才认识他，彼此只是互相知道名字的陌生人，你却已经不再防备他。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

　　“……我自有分寸，你也别想太多了。大家都幸苦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躺在会堂的地板上，明明身体很累，一步十杀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知道仲夜晴空说的有道理，他不是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从前如果有人和他说他会相信一个充满疑点的人，他一定会觉得那人在胡言乱语。

　　自己确实不太正常，可他对那个奇怪的家伙实在怀疑不起来。

　　那人根本不图自己什么——他连唾手可得的疫苗都不屑一顾，一步十杀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东西会是他想要的。

　　那家伙每次救自己都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还说出“我不能让你死”这样的话让自己都好笑。

　　我的死活与他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有什么关系？

　　可是有一个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救你，就算他身上疑云重重，你还能坚持怀疑他居心不良吗？

　　一步十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