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四章 94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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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急通讯，紧急通讯。”
睁开迷蒙的双眼，在眼前闪烁着操作屏。广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再三地睁眼，然后确认了这的确是真实中发生的事情，而不是梦境。
虽然理论上，成为阿帕斯的一部分的广并不需要睡觉、吃饭，但是并未完全融入的广，随着旅行时间的增加，偶尔也会想要小憩一下。也许这就是不完全去融入叫龙系统的“代价”。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
在太空中，广才第一次觉得梦真是个好东西。以前，现实中的压力与疑问就已经让人喘不过气来了，早上一醒来又有严格的作息时间表，那些梦就犹如易碎的泡沫，被冰冷的现实轻易的戳破，然后被遗忘到记忆的角落。
但是，此刻的梦却显得无比珍贵，有时候做了很有趣的梦，可以和零二一起分享，彼此谈一谈其中有趣的地方。而更有时候，广甚至觉得通过梦，自己的意识仿佛能回到地球上，能看到伙伴们。他不知道那些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想起了自己以前看过的一本童话，里面的主角不幸去世之后，意识会继续呆在地面三天，可以和重要的人们告别，但是那些还活着的人都看不见已经死去的主角，主角只能在一旁观看他们的生活。他感觉自己的梦就是这样的。他好像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看到了他们……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在那个梦里也看到了“紧急通讯”的字样。但究竟是个什么梦呢，感到担忧，这些情感和对梦的记忆，被阿帕斯操控室内部的红色警告所覆盖。
“紧急通讯，紧急通讯。”
广彻底清醒过来：“通讯？但是，我们可是在宇宙中？零二，怎么回事？”
零二摸着头，似乎是被这个通讯搅得脑袋有些不适：“……我也不知道。Darling接通试试看吧。但是，我却觉得有点熟悉的感觉。”
广摸索着，在显示屏上点了确认接收的字样。片刻后，闪着雪花，仿佛数据接收并不通畅的样子，一个人出现在屏幕里。
是弗兰克斯博士。
“博士？”零二也似乎看到了屏幕，她颤抖着问道，“博士，你还好吗？！Darling，你不是说博士已经……去世了吗？”
对了零二来说，弗兰克斯博士也是一位对她而言，有着特殊意义的人。虽然博士在早年曾经对她做过许多实验，有些也许并不“人道”，但是，随着的时间流逝，也许是已经取得了想要的数据吧，从某日开始，博士就不再对她做那些令她痛苦的实验了。不仅如此，博士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温和，可以说是有求必应，零二喜欢糖果，博士便会在每餐都添一颗糖给她。平时也会关照她的生活起居。
零二从很小时候起，便认为自己是和别人不同的“怪物”，而年幼的她也几乎没有被如何善待。零二内心一度认为那样的错待恰恰是某种“正常”，只有变成人类才能享受和人类一样的待遇。因此，哪怕是曾经做过实验的博士，变得真心对自己好的话，零二也很快就接受了，甚至是感激的。如果说，给自己绘本的人，就像是自己的母亲，那么博士，就像是自己的父亲一样……
比起“孩子们”所称呼的“爸爸们”APE，对于零二来说，自己的父亲向来便不是那些人。
“博士？”零二又问了一声。
但屏幕里的弗兰克斯博士没有回应零二的话，渐渐地屏幕的画面清晰起来。博士正躺在地板上，他的一条手臂已经缺失了，大量的血流出来。他的面色苍白，但却十分平静。
“如果能接到这个传讯，就说明你成功了，是不是，零二？作为你科学意义上的父亲，我祝贺你。”博士在画面中这样说，“不过你看到这画面时，也许我已经死了很久了……”
“这难道是，博士的遗言……”广讶然，“但是，为何现在……”
简直就像是听到了广的问题，博士轻轻笑了起来：“打开我传讯的，是你么，代号016。如果是的话，就意味着你并没有完全融入阿帕斯，是不是？因为如果在驾驶舱的你已经失去意识，那也就应该不可能打开传讯才对。……果然，你既没有选择留在地球上作为一个普通人活着，也没有选择追求战斗的力量而变成兵器。活着与战斗，你选择了一条中间的道路……一条偏离了两种既定命运的道路，等着你的会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哈哈哈，很好，很好，你说过你的命运你来决定，也许，你会让我看到的……也许不能，但那也是你的选择的结果。”
广有些不明白，但却又有些明白博士的话。叫龙公主给了人类两条路，妥协，反抗，前者就是按兵不动，等着不知多久以后的virm重返，去赌那时候的人类已经发展到可以对抗virm，或者赌没有完成体阿帕斯的叫龙军也可以战胜virm，如果没能成功，就要接受毁灭；后者则是加入已经成熟的叫龙大军，利用阿帕斯的系统，以自己作为驱动，融合进去，成为真正的无敌兵器，去和virm正面对抗。……但是此刻，他和零二，也许并没有走在任何一条路。
并没有最大化力量的成为和真的叫龙兵器同等的存在，失去知性。只是相信着两人之间的连接，作为比翼鸟的爱也能战胜敌人。
而一路上，他们也确实成功打倒了无数敌人。
只是不知道，这种状态还能支撑多久呢？能够和叫龙原本的作战计划一样，平稳地打倒virm吗？
“我设定这条通讯，在被接收后不会立刻触发，在阿帕斯的航行能量消耗到一定水平、并保持安全状态一定时间，才会被触发。希望你们是在一个安全的地点打开的……”博士这样说，“而我，想要在这里，对犹如我女儿一样存在的你，零二，进行忏悔。我想，你有权利知道真相。”
“博士……”零二低下了头，她看着自己如今的身体，只是轻轻笑了，虽然这笑容显得有些寂寞，却绝对不是悲哀，“事到如今……你又何必……”
广轻轻地在两人深度相连的意识中“抚摸”零二的头：“零二……”
博士自然不能够听到这里的对话，他继续说着：“真相……虽然全部的真相，其实也是我得知了Virm的正体后，才真正想明白的。”
通过博士的话，广与零二得知了APE的崛起——如今看来是Virm的阴谋——以及大人选择永生、都市建立的种种过去，有些是驾驶员们从花园的历史教育中已经知道的，有些则是第一次听说。一时广与零二都是大怔。而博士则进一步讲起了Franxx与驾驶员的事情。
“卡丽娜死后。我在想，无论如何都要完成这个研究，不能让她死的不明不白。大约又过了三年，我们就研发出你们如今驾驶的Franxx的雏形，以及使用方式。”博士顿了顿，“但坦率说，在把报告提交给APE的时候，我后悔了。一方面，在APE会议上，他们向我提出了孩子培养计划，也就是你们熟悉的花园计划，那一刹那简直像是泼了我一身冷水。我从研究的狂热中醒来，发觉这结果其实并不会是卡丽娜所期望的吧？卡丽娜生前其实很喜欢小孩子，她努力去研究Franxx，正是为了想要去守护孩子们的未来。而Franxx的使用方式，却反过来是要牺牲孩子们。但是，覆水难收，既然研究结果已经出来，APE就不可能不使用这方法。况且那时的我内心理智的一面也告诉自己，这是人类反击叫龙的唯一方式，就算要有牺牲，也是难免的。而另一个让我感到后悔和不安的原因是……在那一刹那，我深切地感到了，人类的不完美。”
“人类的不完美？”零二重复了一遍博士的这句话。
“我最初并不是机械学家，而是生物学家。我研究的所有动力，其实是想要找到自己心中完美的生物。”博士这样说，“起初，我认为人类有种种不完美，我试图利用克隆与基因改造技术去制造一个完美的人类。但后来，我被APE的计划吸引了……永生计划，是的，在那个时候的我看来，我们人类所有的丑恶，都是为了繁衍。为了给后代更好的生存空间，人类要竞争各种资源，因此才有了种种欲望、种种恶行。如果人类永生了，如果人类不再繁衍了，是不是，就会变得完美呢？”
见识了APE的种种暴行的广，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吧。”
而博士也果然这样说：“但我错了。在APE说出，为了大人们的存活可以去牺牲他人的时候，当种植园的居民们都对这提议叫好的时候，当他们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别人的死亡所建筑的和平的时候。我才发现，真相是……人类的丑恶是为了繁衍，人类的美好也是为了繁衍，正是因为大部分人都有孩子，那些追求希望、无私的爱、同理心、为了后代牺牲自己、为了人类的未来奉献、种种利他的行为才存在。永生而无子嗣的人类反而很可能是更为自私的存在，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他们自己更重要。所以……事实是……人类本身就是不完美的生物，没有办法改变。”
博士顿了顿，似乎是有些自嘲：“Franxx的成功，的确一度让我感到极有成就感，仿佛成为了所谓的人类救世主。可是，我在那时，也彻底地对人类的未来的研究失去了兴趣。因为人类不可能是我追求的完美生物了。我那时，便将找到完美生物的希望寄托在叫龙身上……”
“叫龙？”广不由得疑惑。
“Franxx是从叫龙的系统改造而来的，为了更好的控制，我们反编译了Franxx中的叫龙语，并且作为其副产品，从中解析出了叫龙一族的历史。叫龙是生物与机械的完美组合，不再繁衍，甘愿为守护地球奉献一切。我那时在想，这不就是完美的生物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融入了机械后，许多叫龙失去了知性，但是，在一个个体的身上，这种缺点不存在了。”
广很快便明白：“叫龙公主……”
“叫龙的公主，我们叫她代号01，在Franxx研发成功后不久，我便被APE引导去见了她。我取得了她的基因，并试图培养叫龙人。虽然这是APE的命令，但正和我内心的渴望不谋而合。零二，9s，都是这一计划的产物。尤其是你，零二，你可以说是无比地接近代号01的存在。恢复力，和franxx的亲和度，甚至是相貌都有些相似。”博士顿了顿，“当然，这种接近，让你成为了APE计划的核心，面临了，总有一天会成为兵器的命运……不论你如今是被Virm所控制，还是，叫龙的计划成功了，大概你都很难逃离这个命运了。”
“……博士……”零二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大概也是，如今开口不再有意义的缘故。但从她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零二对博士有什么怨恨。
“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要死前告诉你，零二——如我女儿一般的存在呀。”博士在视频中第一次笑了出来，那是连零二从来没有在博士脸上看到过的笑容，有点伤感，有点怀念，“在我追求完美之物的道路上，是你让我改变了主意。是你，让我想要再次恢复不完美的旧人类的存在。”
零二在听到博士的遗言中，第一次有了情绪起伏——她愕然片刻。
博士继续说着：“因为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人类。”
“……！”
“我还记得，发现你和代号016逃跑的时候，我心里的感觉……那是一种天翻地覆的感觉，就像是一直笃信的东西被推翻了。零二，你要知道，我一直觉得你是我所追求的完美生物的克隆，拥有无比的潜力，即使暂时还有些孩子脾气，不是完美的，但经过教育也一定能达到比人类更高的境界。”博士这样说，“但等你回来后，无论怎么调整，你仍然在反抗……你的种种渴求，喜爱他人的心情，甚至愿意为了这喜爱之人牺牲周围的一切……那些负面的东西和正面的东西混合在一起，自利与利他的一体两面……就像是我年轻时所认识的人类一样。我那时突然发觉，叫龙人，其实也不是完美的存在。叫龙公主，大概也不是我想象中优雅而孤独，反而也许也在渴求一个同伴吧？你就像一面镜子，零二，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叫龙人，也看到了人类。我们都是这星球孕育的生命，我们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我所寻求的完美生命，并不在这里。或者说，我至少无法想象，怎样才能有完美的生物了。”
“我那时候，突然想起了卡丽娜。会不会她才是对的？她一直想要孩子。也许她的活法，才是不完美的人类应该有的活法。人类不完美，唯一能做的不过是不断向完美进发。可是静止的APE的世界，是没有改变的，所以也就不存在向完美进发，只是永恒地抱着不完美的东西腐朽下去。……我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后悔了，但那之后，我开始冷冻那些被剪枝的孩子们，试着去成立实验小队……后来，就是你们所知道的事情了。”
“我知道APE有一天打算把全部大人数据化，当时APE和我说是要摆脱岩浆燃料的限制，获得真正的精神永生，也就是Virm的那套理论。而我那时候想，等有一天他们走了，我就把孩子们放出去。那些大人们已经无法完美了，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但也许孩子们还能继续去创造新的未来。或许现在我回顾一生，为Virm所利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件事了吧……也许我的那些安排，有帮人类保存下一些根苗。”
“但即便有这些想法，我也明白，就算人类可能恢复，我也无法坚持到看到人类再度恢复原来的生活的那一日了，我虽然机械化改造了自己的身体，也仍然是有寿命的限度的。所以不甘心的我也没有放弃之前的想法……是的，星实体，或者说阿帕斯。我认为叫龙一族集合全族之力所造的这个生物机械，也许能在作为兵器的同时，保留一定的知性，也许尚且有机会成为完美的生物。而那时，APE也恰好以不能让叫龙一族拥有最强兵器、反攻人类的借口，要求我去研究改造星实体。……Virm真的是很擅长探查人心，他们总是让我无法拒绝他们的诱惑。”博士说，“……阿帕斯会是我心中的完美生物吗？哈哈，其实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这只是……只是我最后的执念罢了……”
零二看向自己，现在这样的形态，算是完美的生物吗？的确，成为了这样，自己却和那些叫龙并不同，还保持了自我，没有真的变成兵器怪物。可是……如果让自己评价的话，自己作为博士一生所追求之物的最后结晶……也许仍然印证了完美的生物并不存在。
“是我的执念生出了你，零二，虽然你不怪我，但我还是要对你忏悔，这不是你应该承担的命运，但这又恰恰是你不得不承担的命运。”
“这么说，零二其实……”广自语道，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哈……哈……说了这么多话，还好，我有一半身体都是机器，不是么？”博士自嘲道，显然失去手臂对他而言并不是致命的伤，但他的声音也确实越来越虚弱，“只是有一件事，我想最后提醒你们。Virm，如果从叫龙族的文字解析中没有错，他们应当是又过了数千万年才重新来到地球，并且如我们所见，Virm布下了重重计策让人类叫龙互相内斗……但是，即使是从我短暂地观战来看，Virm的技术相当先进，我不认为他们真的需要千万年才能再次从他们的母星到达地球，也不认为他们需要布下这样的计策才能杀灭人类和叫龙。为什么他们这么做？……我暂时想不明白，但我觉得，也许在这之中，存在着某些我们不知道的情报……咳……咳咳咳……”
博士大口喘着气，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但却又越来越平静：“终于，终于到了这一天吗。真想知道啊……真想知道，卡丽娜她，会怎么评价我的所作所为呢……如果存在灵魂……也许我们有一天也会再次相遇吧……”
视频切断了。
漫长的沉默，在这无声寂静的宇宙中，这样的沉默格外地难捱。
“博士，也相信灵魂呢。”过了很久，零二才找出一句缓和气氛的话。
大概是因为零二说话了，广也无法再保持沉默，但他却没有回应零二的这句感慨，只是带这些自嘲地道：“原来，事实是这样……当初是人类自己选择了Virm的道路。是人类的贪婪，让零二也不得不踏入这样的命运。但是，最后拯救我们的却是零二。”
广说着，有些嘲讽地笑了起来，可他却几乎是带着泪光。那是真正的心痛地如刺穿心脏的感觉。
“……呵，零二说羡慕人类，不是太奇怪了吗？”
坦率说，在博士这则遗言之前，广并不完全清楚这些来龙去脉。驾驶员的教育含糊其辞，只是大略教导了人类的历史，并将大人们塑造为比“古人类”更进化的完美存在，至于究竟是如何进化而来，约莫是害怕引起驾驶员的逆反心理，用一些故弄玄虚的话给糊弄过去。驾驶员们只知道城市里住着的是人类最完美的个体“大人们”，被叫龙威胁，而他们这些“不够完美”的个体便只能选择去保护大人，生命才能有意义。
和叫龙公主短暂的交流，让广知道了敌人Virm的存在，以及大人们错将外星人Virm奉为人类统领者的事实，但是对广而言，那似乎是离自己这样的孩子们很远的事情。人类仿佛只是不知为何被Virm所利用，当成棋子一般的存在。
博士与大人们曾经的那些往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零二的诞生的原因，还是第一次听说。
人类并不仅仅是被Virm所骗的、愚昧的存在。
仅仅是因为Virm，就会变成这样吗？至少在博士的话里，并非如此。也是因为APE中的人类以及大人们贪图叫龙的岩浆能源去追求长生，也是因为博士去追求所谓的完美生物。虽然追求长生、追求完美本身不是坏事，可如果用损害别的生命的方法，那便是歧途。是人类亲自同意了Virm的建议……是人类首先被欲望蒙蔽了双眼。
“博士说得对，人类是不完美的。”
不完美的人类所造的恶果，最终，让那个自由、可爱、能露出最有“人性”的微笑的普通女孩，却不得不承担这样的命运。
“这样是不行的。但是，我却没有办法。”
广紧紧握住拳头。
零二沉默了片刻，说道：“Darling，这不是你的错。不是谁的错，不是博士的错。我觉得，这是好事啊。如果没有这命运，没有叫龙与Virm的战争，没有人类的贪婪，我就不会出生。没有出生的话，对我而言，什么幸福和快乐也都不存在……其实，因为我最初觉得自己是怪物，我早就接受了我和人类有不同的命运这件事。虽然现在我想不应该这么说自己，这样会让Darling伤心，也会让我自己难过。但是，我愿意承担这份命运这件事……没有改变哦。我，此刻，能获得这样的时光……我感到很开心。”
“不是的！零二从来就不是怪物，也没有必须承担的东西！这不是，值得让人开心的事。”广反驳道，“要是我来说的话，不受限制的人类欲望才是真正的怪物！”
零二突然笑了。虽然是宇宙中，却仍然是犹如银铃般的笑容，一时就仿佛回到了米斯特汀，仿佛有人推开那扇带着风铃的门，仿佛清爽的一天又开始了。
“零……二？”
“呐，Darling，我们是不是又在吵架了？呵呵，我感到很开心哟。吵架，真是有趣啊。”
广一下子愣住了，之后，他有点脸红的转过头去：“嗯……其实这样，算不上吵架吧。”
“但是，Darling，听了你说这些话，我感到真的很开心啊。我想要说的是，我非常清楚的一件事是……我也有欲望呀。我想要和自己初恋的人长相厮守，我曾经想要变成人，我为了这些愿望不择手段，和我搭档的许多雄蕊都死了，我曾经又在初恋之外爱上了别的人，后来我曾经想要杀过那个‘别的人’去追求我的初恋……我也为了一己之私做过许多事，我曾经为了我的愿望，不在乎生命。这么说，我和人类，其实是一样的，对吧？”
广听到零二这么说，竟是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眼角悄悄地聚集了一滴泪水，顺着面颊滑落。
“呐，我是怪物，人类也是怪物。我不是怪物，人类也不是怪物。哪个是正确的呢？嗯……我不知道，不过我更喜欢后者。”零二这样说，“Darling告诉我，我不是怪物，我也告诉darling你不是怪物。这样是不是扯平了？”
“零二，一点都不觉得不甘心吗？”
“你知道吗，鸟巢的净水装置已经不好用了。”零二突然说。
“哎？”广吓一跳，“你，是有人在你的雕像前这么说吗。”
“嗯。你看，就算是他们在鸟巢里，遇到的困难也不会减少，也并不会天天都开心，说不定也会死。我们被困在阿帕斯里，却看到了这么广大的宇宙，而他们被困在鸟巢里，大多数人再也不能离开，比原来做驾驶员时的天地还要狭小。我们有叫龙提供的充足的能源，吃喝不愁，他们什么都没有……命运，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好的吧，我不想抱怨自己的命运，因为能出生就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零二……”
“嘿嘿，我一个人从地球到火星，天天就一个人，也算是想了很多。那时候我的意识还有一部分在地上，我看到了你们种地时候的艰辛，好像是，最开始什么都种不出来吧？”零二这样说，“……呐，Darling说人类不完美，有各种各样的欲望，但是我觉得正是因此，所以才会在欲望达成的时候笑，在欲望破灭的时候哭……我想追求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博士希望我们都变成完美的，就是大人那样，博士肯定有博士的考虑，我不明白。但是，我恰好相反，我不喜欢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我觉得，反而是人类本来的样子更好。”
广突然笑道：“零二，不愧是博士的女儿呢。”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你刚才说的话不是就是博士说的话吗？……丑恶与美好都是一体两面。我们的最糟糕的不完美的地方，恰恰又是我们最闪光的地方。有欲望，既是希望与美德，又是绝望与罪恶。如果零二是怪物的话，那么怪物的那一面，大概也就同样是零二最有魅力的一面吧？”
零二一愣，接着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无垠的宇宙中，回响着来自地球的生命的笑声。不完美的他们彼此争论，不完美的他们又在这样的争论中得到某种救赎，不完美的他们才需要彼此。
大概，博士也是这样。不完美的他希望追求完美，虽然做不到，但是这个过程本身却也是有着属于他的耀眼之处，并且，最终会帮助人类的后裔们。
“但是……”广在和零二一同欢笑后，却缓缓收起了笑意，他闭上了眼睛，像是下定什么决心，片刻后他这样说，“虽然零二不在意，我也知道你的想法了。但我不会放弃。”
“不放弃什么？”
“博士所说的，Virm的行为确实有很多奇怪之处。”广说，“这样的话，也许这命运并不是绝对的吧？我不想放弃这个可能，即使到最后一刻。”
“嗯。”零二看向远方，视线的远端，能看到又有一队Virm的舰队前来阻碍。的确，Virm拥有这样强大的实力，为何会行事如此古怪呢？零二虽然并不痛恨自己的命运，此刻却想要选择相信广，怀抱这样的希望，“嗯！Darling，那么，我们上了！”
在星空之中，零二的轨迹仿佛加入了绵延的星轨，成了另一颗最亮的星。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四章 9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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