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tf国家队同人]飞鸟缓归》玖瑶君

2、第一章 90日

　　莓从不踏实的睡眠里清醒过来。她觉得自己的眼睛肿了，一摸在发现枕头上有冰冷的泪水的痕迹。她记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梦，好像是好多个梦，乱七八糟地搅和在一起，让她的脑袋都感觉胀得难受。回想起来，好像只能记起图书馆，还有年幼时广的身影，还有监护员的样子……但是也只有这样的闪回，究竟是梦到了什么，记不起来。

　　她起身，因为最后一战的战损极大，鸟巢里的空房间很多，现在所有人都可以是自己一间房了。她直接走到洗手池边，用温水洗了脸，然后看着镜子里那个有点憔悴又有点可笑的自己的脸，不由得痛快地哭了一场。

　　这样就好多了。她再次用凉水洗了好几次脸，直到再也看不出来哭过，才穿好衣服出门。同往常一样，她径直来到了位于鸟巢最上层的控制室房间，娜娜姐已经到了，和莓打着招呼，

　　“早安，娜娜姐。哈奇先生不在吗？”

　　“听说是，想要准备点什么事情。也许会晚来一点吧。今天的排班，莓一个人没问题吗？”

　　“嗯。交给我吧！”

　　莓将办公桌上的文件拿起来，上面是几人计算和讨论好的种地的新方案。前几日众人已经将米斯特汀的土壤运送到鸟巢外，正在重新排表，让大家开始种植作物。这次能不能成功存活呢？看到米斯特汀里生长得茂密翠绿的树，他们不怀疑这点。

　　或者至少不能怀疑这点。作为分发任务的人，莓要挺直脊梁，笑着告诉所有人“绝对不会有问题”才行。这样被许多人依赖，真的是件又让人开心，又让人感到身后就是悬崖的事情。因为，这样自己可不能软弱啊，不论遇到了什么事。

　　广那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呢？

　　莓想起在过去的许多日子里，自己与花园里的孩子们将广视作领袖时候的事情……他那时候是不是其实也有很多怀疑，有很多不开心的事情，但最后却多半还是在大家面前露出笑容呢？

　　仰慕与依赖的目光，让他很难和任何人叙述心事。所以我们才很难真正了解他。是不是这么回事呢？而他现在正在遥远的不知何处，也许，再也不能从他口中问出答案了。

　　一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和自己最喜欢之人的告别的话语，就只是在机库的几句调笑，甚至没有时间正式地说一句“再见”，莓就感觉心口不由得微微疼痛，眼睛里冒的泪几乎止不住。她侧过身去，不想让娜娜姐看到，深呼吸了下，用袖口擦了擦眼角。

　　她站起了身。

　　“那，我就先去会议室把任务分配写在黑板上了！”她这样说。

　　娜娜惊讶转头：“莓？但是早餐才刚刚……”

　　莓已经快步走出了控制室。她迈着大步走向了位于二层的会议室。离晨会还有一个小时，大约谁也不会在——果然是这样。她坐在了沙发上，用手掩住面，这会儿却觉得一点都哭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门又被打开了。穿着普通制服、而不是劳动服装的五郎走了进来，看到莓坐在里面，很是吃了一惊。他顿了顿，才说：“今天怎么这么早……啊，你不会没吃早餐吧？”

　　莓摇了摇头：“我不太饿。”

　　“还是吃点比较好。”五郎说着也没等莓回应，就走出去了。他大约五分钟后才回来，拿着一块储备粮的面包。他打开了会议室的橱柜，寻找可以开封的剪刀。

　　“五郎，你怎么没穿劳动服？是身体不舒服了吗？”莓拿起当班表，今天是有13队的种地排班的。不过，因为没有了以黄血球为代表的维护方式，大家的身体都有或多或少的衰弱，就连莓自己，即使是做文书的工作多些，也有时候会觉得头晕。

　　五郎将已经开了一半包装的面包递给了莓，笑道：“没有。其实是哈奇先生早上和我说了点事，我想要通知你一声，所以早点来了，没想到你到的更早就是了。”

　　莓接了过来，却也没有吃，而是先问道：“哈奇先生？是什么事？”

　　“既然找到了米斯特汀，哈奇先生表示已经大概了解了周边的方位，所以想要凭着13都市里以前的导航记录，反向地寻路，去一趟花园。”

　　莓这回可是有些吃惊了：“花园？为什么？”

　　“花园有博士的一个实验室，里面好像有很多资料，尤其是有很多的对我们身体状况的一些研究。而且，虽然花园的孩子们这次几乎全部催熟般地上了战场，但那边应该还有一些监护员们，可能还有个别年龄实在太小的孩子们。如果放着不管，他们可能也会有危险……”

　　“有道理。那的确应该是把人给接过来。”莓点头，“哈奇先生是已经走了？怎么让你来说？”

　　“不。还没有呢，下午才走。其实是因为我也要去，就一事不烦二主了。”

　　莓把刚想要入口的面包又放了回去，转过头，打量了下五郎，用稍微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跟着去干什么？……唔，呵呵，难道是打算逃避几天的劳动吗？”

　　种田可完全算不上轻松的活计，尤其是13队的成员，更算是有经验的，所以经常要加班给别的小队指导种植方法等等。经常可以听到纯位数在走廊里大声抱怨指导“新人”比过去训练都要辛苦等等——虽然他这么说话的时候，其实炫耀的意味更足一些，看起来他很是享受作为“老师”指导“后辈”这种感觉。也许这是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成为了他一直想成为的“大人”吧……

　　“哈奇先生说可能那边事情会比较多，又要搬材料，又要拷贝资料，还要和监护员们交涉。虽然可以带上娜娜姐，但娜娜姐的腿还没有完全恢复，搬东西什么的就帮不上忙了。”五郎说，“哈奇先生说，上次……就是你昏倒那次，我不是跟着他一起用搜索系统找过可以耕种的田地和米斯特汀吗？所以他就来问我，愿意不愿意这次也帮个忙。我答应了。大概要一周左右回来吧。”

　　“这样啊。那五郎就去吧。”莓说着将今天排班里五郎的名字划去。想了想，把满给加上去了，“满最近可是经常为了陪着心所以请假啊，虽然我也支持他这么做，不过既然你出门了，果然他也该多干几天活儿了。”

　　“嗯，那我就去了，我会想念你的。”五郎笑着说，“好了，快点吃面包吧。”

　　“呵呵，这话是不是说反了。总应该是……”莓说着，咬了一口面包，她的话就这么戛然而止。她缓缓地咀嚼着，片刻后，垂下头，突兀地，一滴泪水从她的眼眶涌出，滴落在她的膝盖上。她放下了面包，放在桌子上，一言不发。

　　五郎很是被吓了一跳，疑惑又担忧地问：“哎，怎么？”

　　葡萄果酱味道的面包，从花园时代就是孩子们的早餐之一，非常受到欢迎。五郎是记着莓最喜欢这口味，才特意从仓库挑来的。难道是放太久变质了吗？这可糟糕了，储备粮本来就不多……一瞬间五郎想到了很多有的没的。

　　莓摇了摇头。

　　——我今天有被分配到葡萄果酱的面包，莓最喜欢吃，我却不太喜欢，要不我们换换？

　　——哎？好呀，谢谢！

　　——好了，快点吃面包吧。

　　——唔……那个，你有看到广去哪儿了吗？

　　——他就在那边，还在排队。怎么了？

　　——广也很喜欢吃这个，比我还喜欢，我想等等看他领到的是哪种……

　　只是在吃到那样怀念味道的面包、听到同样口气的话语时，突然就闪现了这样的回忆。虽然以前也经常和他一起相处时，经常能想起过去的很多事情，但是此刻却不同。

　　因为和五郎的回忆，几乎全部是不能和广分开的回忆。因为三个人就是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一起了。

　　而想到广的时候，就会感到心被扎了一下。

　　“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点事。”莓这样说道，忍着想哭的感觉把剩下的面包都吃完了，觉得一点也没有甜味，味如嚼蜡。

　　五郎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很快陆陆续续就有其他人也走了进来，两人就都没再说话。

　　虽然哈奇在准备出行的事情，只有莓今日在，但因为也是做惯了的，很快就完成了分配，又处理了几桩巡逻小队报上来的昨日情况。趁着下午和娜娜姐他们开会之前的空档，莓一个人来到了零二的雕像旁。零二的雕像仍然像是平常一般，平静微笑着望向远方。

　　那是饱含希望的眼神。不论过去二人的关系如何，至少现在，看到零二的双眼。莓也觉得自己内心感到好受多了。

　　“莓，你果然在这儿啊。”五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个，我刚才去田地那里看了一圈，新的苗长得还不错，有些都已经出芽了，发育得比上次要快多了。我感觉是，可以放心点了。”

　　就在五郎走到莓身侧的时候，突然许多导弹般地叫龙从地底弹射起来，嗖地一声飞上天空。它们飞得极快，在视线中片刻就只剩下白色的烟雾残留。

　　“广和零二，是不是还在战斗呢？”莓突然说。

　　五郎也看向远处的天空，沉默着。这问题，大概是无法回答，又或者不需要回答的。

　　答案多半是——还在战斗。

　　并且，按照他们离去时的沉默，那多半是没法回来的战斗。

　　莓也并没有想得到答案，她继续道：“有时想到，只有我们在地球上过着这样的生活……心就很痛。我很希望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但是，能做什么呢。其实什么实际性的事情都做不了。就像是有一堵名为命运的墙搁在自己与他们之间。当他们进入传送阵的那一刹那，巨大的裂痕已经无法修复。他们是拥有耀眼却悲壮的命运的，仿佛是神的孩子一样的存在……对比之下仿佛渺小无比的自己与其他人，甚至连目击他们的战斗都无法做到。从很久以前就在抬头仰慕，最终，已经是连抬头，穷尽视线都无法看到对方的身影。

　　和以前没什么区别，那个人永远将责任都抗在自己的身上，对我们露出笑容。

　　尽管其实……其实在分离前是有认识到，这样是不对的。广也有自己追求的东西，也想要帮他达成。但是他就像是承担了那样的命运一般，被卷走，继续守护我们。而我们什么也做不到——

　　回来后，种田、安排各种事务、每天检查各项系统是否安全，日复一日的生活就此开始。虽然得到了“自由”，但却要比原来在米斯特汀生活时更要遵循日程表，生怕某处没有安排好、没有执行好，便满盘皆输。

　　简直就像是，就像是在宇宙中的经历都是做了一场大梦。梦幻得不真实。然后又这样被打回了现实的原型。

　　“这点，大家都是一样的。”

　　五郎摸了摸莓的头。莓觉得他好像很喜欢这么做，大概是以前比自己矮一点，长高了之后就要报复过来，是这样的心态么？他也试过这样逗广玩——想到这里，心中又不由得像是针扎一样。但是，莓能感到此时此刻他是想要安慰她的，她转过头去。

　　“但是，我们现在只能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我们能做的事情，就只是活下去。把这里建设得成为可以继续活下去的地方。

　　这样的话，有一天他们回来了，就可以不用担心水，不用担心食物，不用担心电，不用担心燃料，不用担心医疗……不用担心任何需要担心的东西，好好地，快乐地度过一生。

　　只是这样的事情而已吗……？

　　虽然这样想的话，的确能充满斗志。但，某种意义上，这其实也不能缓解心中犹如被针狠狠扎进去一般的疼痛。

　　又一群叫龙起飞了，飞翔的声音让两人不约而同望向天空。湛蓝的天空与明媚的阳光仿佛遮蔽了视线，甚至都看不到那之上的东西。

　　“五郎，你知道吗？”莓望着天空，没有对上他的视线，“最近，我其实开始喜欢起黑夜了，因为夜里至少抬头，可以看到无数的星光。我会想，他们肯定就在星星的哪一颗上。”

　　“……”

　　“我会想，如果他们回头看的话，还能看到我们的星球吗。”

　　“……”

　　“我会想，在天上的话，还能看到，和地球上一样的猎户座吗。”

　　五郎这次回应了：“看不到一样的了。理论上。”

　　“……是呢。看不见了。”莓微笑起来，她低下了头，风吹起她短短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表情，“等你回来后，偶尔，再一起看星星吧。”

　　她再次抬起头，仿佛看到了不存在于此刻视线内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