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四章 百年 ...
-
人生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短。
随着年岁的增长，莓渐渐觉得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快。仿佛一转眼，一年又过去，一年又过去，他们不断老去，城市则逐渐扩大。灯火不断延伸到远方，从窗户向外望去，最初几年对着一望无际的荒野感到的孤独与恐惧已经消失，对人类文明发展的信心逐渐恢复。
她大概是等不到广与零二的再次回来了，如果他们会回来的话。
广与零二去往宇宙的第十年，莓第一次能够心平气和地这么想了。
十年是个特别的年份，一方面，是人类解放与自由的十周年纪念，是广与零二飞向宇宙十周年纪念日，被世界各地的人们盛大庆祝着。另一方面，原本驾驶员们被断言“只能活十年”，但是他们平安度过了这原本末日的预言，走向了未来——而对于莓来说，这年是另一种意义上，特殊的一年。
“假如有一天他们回来了，你要替妈妈见一见他们哦。”坐在图书馆里，莓轻轻抚着肚子，低声自言自语，“嗯，那我今天给你读的是，《魔物公主与王子》，这个呢，是爸爸妈妈也有小小参与一点的书呢，刚刚印出来，找合适的印刷厂……就找了很多次，嘛，你能出生，大概也要感谢一下这本书吧。”
《魔物公主与王子》，鸟巢最新大规模印制的绘本，也是新人类时代第一个被大规模刊印的书籍——在那之前，各个聚集地都在收集过去人类的藏书，给孩子们读的童话也都是在旧图书馆里搜罗来的《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等，已经许多年，没有新的故事产生了，复述着人类旧历史的童话们固然不错，但《魔物公主与王子》，这个暗喻着叫龙族与人类故事的童话，却更受到了被解放的驾驶员们的欢迎。因此，在本州的鸟巢刊发后，又立刻被交换到其他地方，翻译成了其他语言，广受欢迎，甚至许多人因为受到《魔物公主与王子》的启发，想要自己刊行书籍……虽然合适的印刷器械已经搬回了鸟巢，但各个聚集地都因为这本书的启发，开始在找寻、制造属于自己的印刷设备。
“传播思想”，那是件在此前数年人类挣扎的求存之旅中，还没有被想到的事情。
但这本书让许多驾驶员们受到了启发：是啊，他们也是可以留下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历史的——就像是莓想要传播广的思想——更多人，也有他们想要留下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绘本，后来被认定为是新时代书籍出本与文化潮流的先行之作，是无数珍贵的回忆录、自传或思想集能够出版的引领之作，在历史上被津津乐道。这大概是此时的人们所不会想到的，也是另一个故事了——不过，这结局大概很适合“广与零二的童话”吧。
而此刻，莓手上握着的，就是这本书的初刻版（顺带一提，初刻版还特别收录了后世被赞颂为大英雄的广的原画，因此价值连城，是博物馆、书籍藏家都要花重金买入、在密封的储藏柜里收藏的）。但在此时的莓手上，也只是可以随便折一折页的书，毕竟她身边还摆了几十本同样的。
“有一个国家的森林深处，偷偷藏着一个种族，这个种族的背后长者巨大而漂亮的翅膀，但是，他们被人类称为魔物……”
莓一直从开头念到了结尾。她像是在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从此，王子和公主，携手前行，过上了光明而幸福的生活……”
她翻开了最后一页。广画的那个可笑又可爱的“王子”映入眼帘。
“真差劲。”莓不由得笑着道。也不知道她在说谁、说什么，但这句隐藏了无数思绪的话语，并没有痛苦，只是淡淡的怀念。
莓合上了书。今天还有事情要做。今天是……十三小队的节日。十三小队成立纪念日。不论有多么重要的事情，大家总会在这一天聚会，共同来到那棵樱花树下，来到那最后见到广与零二灵魂的地方，向他们汇报一年的情况，然后再去往米斯特汀，一起纪念过去的时光。
“今天难得是大家聚在一起的日子，他们还是没变啊。”郁乃听着窗外纯位数和未来的斗嘴，笑道，片刻后，她摘下了听诊器，说，“嗯，没问题哟，孩子发育得很好。”
“谢谢你，郁乃。”
“莓也当了妈妈呢。会是个怎么样的孩子呢？”
躺在病床上的郁乃这样说。她现在已经不太能移动身子了，总是半躺半坐着，连拿笔研究的精力都没有太多，但今天她却格外的清醒。直美常开玩笑，说郁乃不见到莓的孩子出生一定不会甘心。这虽然是句玩笑话，但莓也明白，郁乃一定是担忧莓自己头次生育的风险，希望最有经验的她到时候能够帮上忙的。这份沉重的情谊，莓默默接受，回应以笑容。
阳光打在病房里，将尘埃照得纤毫毕现，窗外春暖花开，鸟鸣不绝。
太和铃兰过来，给郁乃送了些最新的面包，听着直美和二人打趣，这样日常的生活，不再是镜花水月，而是握在手中。
“五郎呢？”
“说是马上就到。”
“他还是到处跑啊。”郁乃说道，“不过五郎说过哦，这个孩子降生后，打算陪在你的身边。”
“呵。”莓笑了起来，她不太意外郁乃知道这件事，想着她大概是背后有好好的说教五郎一番吧，两人似乎一直保持着某种联系，但莓沉默了片刻，又说，“但是……我需要他做他现在做的事情，我也希望和喜欢……他这么做。”
郁乃侧过头去，片刻后笑了：“的确……是你喜欢……”
却也没有说下去。
窗外又是一阵鸟鸣，群鸟飞起，同时飞艇的降落声也响了起来。展翅翱翔的羽翼们一降一起，相映成趣。莓缓缓地站起身，直美扶了一把，莓笑着说道：“我去迎一迎吧。”
五郎与莓的再会，一番嘘寒问暖自不必提。但莓有更迫切想知道的另一番事：“我挺好的。倒是你那边，通讯里听得也不太明白，到底是成了没？”
“确实也挺胶着的。算是成了吧，至少这几个月，我想A-01和A-01a不至于打起来。但也只有这几个月，后面就要看之后挖掘燃料的情况了。要是储量充足，自然无妨，要是储量不够两边分的……谁知道呢。”
随着人类聚集地的逐渐增多，地区的编码代号也提上日程，根据古代的称呼拟定了一个代码：比如A代表“美洲”，后面的数字是聚集地的序号，聚集地不断发展、分裂，后面又开始有了什么后缀都没有的原聚集地，和新分裂出去的新聚集地——如果翻译一下这两个代号，大概是美洲第一号聚集地和从它那里分裂的第一号聚集地。
“能给几个月的缓冲期也不错了，要打的，怎么也要打起来，但至少民众们可以撤离。你请了谁去游说？”
“哈奇先生，我自己，美洲的三位伙伴，约翰、普约尔和麦克，还有另外几个重要聚集地的外交人员。毕竟，大家都不希望真的发生战争，人类就只剩下这么点了。”
莓一笑：“挺厉害嘛。”
“说实在的，有一半的心在想，干脆放任他们打好了。这样我就可以陪着你？”
“……那以后就多陪陪我呗？”莓笑道，“而且，不用这么说……现在这样也很好。我们走吧，不然纯位数又要抱怨大家迟到了。不愧是老师，他呢，可喜欢训别人迟到之类的了。”
莓牵着五郎的手，两人顺着桥走着。两面清澈的水不断波动，一阵又一阵涟漪散开。
五郎突然说：“我记得花园里，也有这样的一座桥，两边是水。那个时候我俩都还是广的跟班呢。就这样，他走在前头，我们走在后头，走过那桥。”
莓看向五郎。广这个名字虽然不至于是他俩之间的禁忌，但是也并不是一个会被轻易提起来的名字。当然，两人与广的回忆，并没有消散，只是，那些回忆就像是好好地被保管在了内心的匣子里一样，温暖着内心，却不需要每时每刻都打开盒子来查看。
不得不承认的是，时间在清扫着一切悲恸与欢欣，直到它们变成模糊的影子。
“是啊。”莓模棱两可的回应道。
五郎却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有谁打架了，或者是出什么矛盾了，又或者大家的心情动摇了，广……总是会第一个站出来，站在他们面前，然后让所有人都露出笑容。我觉得那是你仰慕他的地方——也是我仰慕他的地方。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尽管那时候并没有想过，我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他那样的人……但是，一定是种下了这样的种子吧。学着他的样子，做队长，做Leader，做协调者，看更大的世界……虽然这样说有点奇怪，但我和你都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他。”
莓感觉一缕微风吹起她的刘海。
“所以现在，是不是可以说我们二人毕业了呢。我们从广这个老师那里，毕业了。”
莓没有回答，她只是将自己的头轻轻靠在五郎的手臂上。
这样就好了，此刻的她喜欢着这样的自己，也喜欢着这样的他。
每个人都因为过去的经历形成了自己的个性，那些经历堆积起了存在的证明。而快乐与悲伤的回忆的积攒，又让每个人选择了自己的那条路。
……这样就好了。
在樱花树下与伙伴们见面，十三小队成立的第十二个年头也过去了。在广大的草坪上，孩子们在远处奔跑，新的生命与新的希望正在被酝酿。然后，旧的事物会逝去，就像是广和零二，就像是……郁乃。
一众人看完了樱花树，便一同乘着飞艇来到米斯特汀。
这里的房屋虽然已经坍塌不少，土地也被搬运，但还能看出不少过去的遗留。莓总说，等条件好了，就重建这里，把大家的回忆之物都放进来。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来米斯特汀了吧。”被推在轮椅上，但还是坚持要来米斯特汀的郁乃这样说，她被直美推往各个地方，每到一处，就侧头告诉直美自己在这里的回忆，这个湖边是她第一次自己偷偷哭的地方，那棵树下她看完了最喜欢的一本小说，这个台阶上她不小心摔过一次，那个走廊下是她和莓一起逗猫的地方，这样零零碎碎的拾遗，仿佛永远也说不尽，看不够，“……呵，你也别难过，任何事情都会迎来终焉，不同的，只是那一刻来的或早或晚。现在想想，我们那个时候，就像是呆在摇篮里一样，怀着莫名的预感，过着迷茫的生活，对前方等待我们的，一无所知……”
直美安静地听着。
万事万物都会迎来终焉，这是世间不变的真理。但正因为如此，生生不息、旧物渐去，才有不断地变更与前进。
就在二人感怀一番时，莓快步而来。
“郁乃，直美？正在找你们呢。去正厅吧，正好有件事要做！”
郁乃关心的却是另外的事情：“莓，你该小心点，别走这么急。”
“哈哈，没事。”莓一面笑着，一面三人一同向正厅而去。在那里，满和五郎正在调试一个机器。
“这是……”直美疑惑。
“这是录像机。”五郎抬头回答，“想录点什么。”
“给广和零二？”郁乃立刻明白了。
“嗯。正好，是十周年了。”
广与零二生死不知，大家表面上都还当他们是去了宇宙深处，还未回来，但心中也多少明白或许凶多吉少。这录像，与其说是“想要让他们回来看”，不如说，更像是他们去亲近之人的坟前祭拜时，说的那些话。只没有坟墓可祭，便只好在这个共同的回忆之处了。
“是应该呢。”郁乃笑道。
更一重是郁乃也许熬不过今年，让她留下些话来，对如今的众人也是纪念。
正说着，心、未来、纯位数、太四个从外面走进来。
虽然正厅的外面塌陷了一多半，但里面的家具还算完整，众人便坐在了沙发上，只一旁录像机嘎嘎作响。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然不知道从何开始话头。
“从哪里开始？”心先打圆场道。
“我来吧。”莓说道，“广，零二——我们这十年过得很精彩哦。”
——广，零二，我们这十年过得很精彩哦。
——已经十五年了。你们知道吗？在本州，我们也有了第二个聚集地哦。生活变得越来越好……
——这是第二十个年头吧。孩子们都大了，来。过来，给你们广叔叔和零二阿姨问个好。
——一晃就是三十年。快看，哈哈，我都有第一根白头发了。
——四十年了，广，零二，大家……也许能聚在这里的时候越来越少了，所以，我们集资在米斯特汀建了个博物馆。把你们的东西，大家的东西，一路走来的历史，全部收集在这里。
大屏幕上正放着视频，视频里循环播放着十三队众人拍下的视频，从年轻逐渐年老，身后的场景却反而反过来，从破败损毁变成焕然一新，再到装饰华丽，直到最后一次，背景与眼前博物馆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这是米斯特汀博物馆开馆的第一个月，一进门，大家就能看到的是这些历史视频。往前走，还有更多的展示区。
“Karolina，怎么不过来？”
被唤作“Karolina”的女子转过身来，她看起来三十岁出头，一头干练的黄色短发，戴着眼镜。她手上抱着一叠资料，穿着研究员的服饰。虽然被叫做Karolina，但她的本名，或者说本州语的名字是“自由”，而因为早年经常和父亲在各国环游的缘故，她有个熟悉的人也常称呼的外文名，Karolina，寓意也是“自由之人”。
“嗯，只是看入了神。”自由笑道，“你看，第一次视频里，其实还有我呢。在妈妈的肚子里。”
“这些视频你以前在实验室就看过很多次了。”和自由说话的男子，与她的年龄仿佛，只是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活像是在山洞里住了一两年般的邋遢，不过因为也穿着研究员的服饰，倒是不至于让人以为是个野人，“快点走，看完了展览，还要回去做研究。”
“呵呵，好啦，博士。今天就认命地陪我一天了。”自由抿嘴而笑，“这可是我爸妈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地方，我这个大女儿也要捧个场。不然，我哪里愿意停下实验到一半。晚宴必须有个男伴，博士可不能走的。”
“唉……成吧，成吧。”青年挠了挠头。
虽然被叫做“博士”，不过在这个教育体系还不成熟的时代，是没有古代那种“博士”的学位的。这“博士”二字，实际上是博士的父亲给博士起的大名。不过好在他本人也没有愧于这个名字，如今也是前沿科研团队的主力，虽然平时私人生活粗心马虎，但到了研究上又仿佛换了个人，外面都笑“博士干脆和科研结婚”，又常道“只有自由忍耐得了博士”。自由本人也听过这话，也没反驳，二人如今也确实是科研上的最好伙伴。
自由便带着博士一个展厅逛过一个展厅。
自由指着其中一件展品道：“啊，这里有珍贵的东西。你看，是卡瑞娜博士和弗兰克斯博士的结婚证书。”
“哄人的玩意。”博士插着兜道，“上面只有一个人签名。一个人还结什么婚。”
“你看这里，这个是《魔物公主与王子》的初版！好珍贵的。”
“你家里不是有一书柜么？”博士又道。
“啊，这是当年驾驶员们入职典礼的戒指……据说，是结婚戒指为原型来的呢。”
“戴了这个就要去拼命咯。”
两人就这么在展厅里踱步，直到晚宴开始，博士才勉强换上一身礼服，自由也换了一身极美的衣服。看着自由的样子，博士片刻后才红着脸小声说了一句，没想到你也有这么漂亮的时候，自由一下就笑了。
晚宴自然是以建立这里的十三队成员为主，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有些已经坐上了轮椅，但没有人敢在他们面前大小声——他们是结束上个时代最重要的力量之一，也是开创这个时代最重要的力量之一。只这一点，便足够大家尊敬。
自由的弟妹也来了，正和长姐寒暄。弟弟和父亲一样喜欢冒险，如今也四处游历，这次带的女伴倒是个外国人，本州话说得不太好，不过自由也是会几门外语的，不一会儿就聊得投机。小妹妹人虽然最小，却是最冷静最有规矩的一个，端端正正站在那里，反而让哥哥姐姐们也不敢在她面前开玩笑。听说最近她已经在帮母亲管事情了，说不准能接母亲的班。小妹妹今日带的男伴则是心伯母和满伯父家的小儿子——或者不能说是男伴，只是二人都要来，便凑个对了。
“爱姐姐来了。”爱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小骚动，自由等人迎了上去。爱的身后是她的一双儿女，齐齐和几位问好。爱的身份特殊，是年轻一代人中最长的，也是新时代第一位出生的婴儿，昭示着人类的延续。她从小就做惯了长姐，此时自然也应对自如。
一场晚宴，办得虽然不算是奢华，但却也其乐融融。驾驶员们回忆起往昔时光，竟然也觉得那些遥远的童年记忆，逐渐不那么清晰了，那些苦难，最终都成了难得的回忆。年轻一辈的彼此交际，感叹下还好生在这个时代，觥筹交错，也是宾主尽欢。
****
“你看，流星。”
晚宴结束后的米斯特汀，一片寂静。但在湖边，却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难得你累了一天，还有心情观星。”五郎说道，他坐在莓的旁边。
“就是因为今天才想要看看星星。”莓说。
五郎笑了笑：“是啊，因为是今天。”
两人就这么坐了会儿。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出游的时候……你把我带到山顶去。你说，那里空气好，又离天空近，想和我一起看到莓星。但是后来没看到，因为连续阴天了四天。”
“嗯。说起来也好笑，本来我想着那时候向你求婚的。结果每天都拿着戒指，藏得辛苦，最后也看不到。后来还是找到了印刷厂的那天……”
“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还能不能看到一次莓星。”
“你最近，越来越爱说这种话了。”五郎揽过莓，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体上，“但是我可不爱听哦。”
“……嗯。”
又是一阵沉默。但并不难捱。夜晚的风之音，伴随着阵阵鸟鸣，反而让人心旷神怡。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莓突然说，“你说，我们把翠雀的雕像，搬到那棵樱花树附近好不好？然后，在那附近，建一个大园子。然后……”
五郎静静听着。
“然后，我们死后就埋在那里。这样，如果广和零二回来了，他们一定会去那棵樱花树下，我们也就能第一个看到。”
“好啊。等到下个春天，天气暖和，又适合种花草了，咱们就去办吧。”
“谢谢。”莓片刻后道，“你听了不许生气，但是……我还是不甘心呐。每次当我仰望星空，想着他们漂浮在宇宙的某处，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去到那里，有很多没有兑现的愿望，随着他们的牺牲而消散，我们能做的就只有沿着这条道路，坚信地走下去，不停歇，变得更强，活在当下这一刻，让他们的希望永不消失，我们也永不迷失内心的答案……这就是我们和他们最后的羁绊了……”
“我也不甘心啊。”五郎握住了莓的手，“不过，虽然是这样，我却觉得这一生并没有遗憾了。因为我们已经做到了能做的所有。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也许有一天，真的有奇迹发生……”
“我也没有感到遗憾呐。”莓笑着道，“就算有……没有做到的事情，还有孩子们呢。他们……人类……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就在这时，一片云遮住了月亮。一时整个天空都黑暗起来。
但是莓却突然瞪大了眼睛。
也许是今日格外晴朗，也许是因为数年的清洁能源使用，最终有了成效。在天幕的暗处，有一颗不起眼的、仿佛下一秒就看不到的暗星。但莓认识那颗星的位置，她无数次地想过看到，而她如今一眼就看到了。
她猛地起身：“快看——那颗星星，莓的星星！”
“喂，小心点，别起身那么快，小心头晕——”五郎撑着起身，也忙扶住了她，再去抬头，在天空中寻找莓星的影子。
但已经看不到了，因为月亮又从云中露出来，照亮了天穹。暗淡的星星又再次没有了踪影。
“——我看到啦。”
莓如今这样说着。在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仍然呐呐重复了这句话。那个时候，她的丈夫、儿女、孙辈们围在她身边。这位被亲人们关爱的女性，鸟巢曾经的领导，在人类历史上也记录下名字的自由追寻者，在离开的时候，仿佛再一次看到了那天的莓星。她感觉自己的灵魂缓缓上升，仿佛向一个柔软、自由、光辉地地方前行，在宇宙中得到安宁。而她的身体则沉沉落下，被埋在了鸟巢外新建的花园里，那棵樱花树的旁边。
她并不孤独。随着年岁流逝，她的身边也多了在此溘然长眠的亲人朋友们。十三队的各位也都选择将Franxx的雕像迁来这里，在这里入土为安。高大的Franxx们围着樱花树，仿佛在守护和保佑它。来祭拜的人年年变多，不知不觉，几位驾驶员的后代，都已经是大家族了。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大家族开枝散叶，逐渐分散开来，前往各个地方定居，来祭拜的人又渐渐变少了。逐渐的，这里不再是某几个家族的地方，而是所有人都可以来玩耍的花园。那棵樱花树的传奇虽然流传下来，却也自然随着时间，不再那么神圣，孩子们或攀爬或玩闹，这片地方也繁盛喧闹起来……
百年一瞬，世事变迁，只有那棵樱花树，一年又一年地重新开花，生生不息。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四章 百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