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症》弑夏

5、第 5 章

　　秦箫，你还不够狠。这是二十几年来听到腻的一句话。

　　秦家子弟每一代都得为继承人的身份而争得头破血流，祖父那一代开始人丁凋零，到我这里本家的合法继承人就只有我这个独子，按照长辈的说法，我秦箫是交了狗屎运，免去了多少血腥争斗白白捡了个大便宜，却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哼，这年头还卖弄家世，为了那点家底把命豁出去，在我看来是愚不可及。这花花世界纸醉金迷，我就做个纨绔子弟纵情狂欢，偏要闹得它鸡飞狗跳。可惜这代当家人道行实在太高，不管闯祸多大的祸都一一摆平，娇宠？放纵？我秦箫可担待不起，当家人的潜台词是你秦箫就算是摊烂泥，也得乖乖继承家业。

　　高二那年在酒吧喝醉了，跟朋友打起来，双方都昏了头下了狠手，送进医院。第二天醒来，我顶着青肿的脸去看朋友，刚一进门，他父母就吓的魂不附体双双跪下求我放过他们儿子，而他只是狠狠瞪着我，眼里的屈辱和愤恨险些要把我灼伤。

　　我不知所谓跑回家质问，父亲淡淡一句“废了他的腿而已”把我当场震在原地。我一遍遍地吼着为什么，只不过与朋友间的意气之争为什么要用权势把人逼到如此地步。

　　“为什么？你过去闯的那些祸我都是这样解决的，现在你却来问我为什么当真是可笑至极。”

　　“若不是生在秦家，你以为自己可以这样肆意妄为？别天真了秦箫，当家的位置还轮不到你来嫌弃……”

　　当家人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看我，我终于了解若不是因为我是秦家唯一的孩子，根本没人会对我有所期待，可笑我还真当自己是宝了，自视甚高到头来占的还是秦家的权势。

　　那天起我跟周围的朋友断绝了关系，我是不够狠，还不能心安理得的伤害自己的朋友，况且只要我还姓秦又有几个人会真心和我交往。我知道自己怎样都脱离不了秦家，但还是从家里搬出来，整日和圈里人厮混，秦家要的不过是个傀儡，我又何必为它的声誉着想。几番下来，人人都知道秦家败子，流言四起，秦家人向来低调也不加解释，外人都当我是被家里人赶出来了。

　　父亲说的对，我还不够狠，不管是心机还是手段都棋差一着，所以才会为个欧阳沦落至此。秦家祖先要是知道我被人关在精神病院里等着切割器官怕是要气的活过来，能让秦家这样颜面扫地的也只我一人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旁边的莫绍柏疑惑的看我一眼，继续低头在本子上抄抄写写，那天以后他真的没有给我用药，每日把我带到诊疗室里让我睡觉，自己守在一边，还有三天院长给的期限就到了，我倒要看他如何应付。

　　我可以确定他是真的在帮我，闲来无事就喜欢去逗他，他每次都只是皱个眉头，没有其他言语。

　　这七天里我格外安分，我自己都不明白之前满腹的怨愤到哪里去了，七天后攸关生死，而我却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莫绍柏只能给我七天的庇护，长久寻不来的平静安然，我已知足。

　　手术的前一天，我做了最后的身体检查，早早的被赶进了病房。躺在不甚柔软的床单上，身体慢慢的开始发冷，连感觉都开始迟钝起来，我并不恐惧只是忍不住怅然，二十几载里竟都只是颓意和荒唐，最后还落得如此莫明其妙的下场。

　　脸颊上温热的触感吓了我一跳，莫绍柏不知何时站在了我面前，幽幽的看着我，看我睁开眼睛，他悻悻然放开我的脸颊。

　　“反应这样迟钝可不行啊。”说着就开始脱衣服，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现在是什么状况，这人该不会是白白照顾我觉得不甘心，想做回来吧，皮厚如我不禁有些脸红。

　　“穿上。”脱下的白大褂丢了过来，我愣愣的接住，不明所以。

　　“现在是12：32，两个小时后第二次巡视的人才会过来，出去记得带上口罩，直接从安全通道下去，不要走二号楼前面那条路，那边装了摄像头，后门的锁我已经下掉了，车钥匙在衣服口袋里，不要开车灯，进了市区把车停在季风街路口，剩下的你好自为之。”他抛下一连串嘱咐，见我没有反应，就过来帮我把衣服套上。

　　“记住了？”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他帮我穿好衣服，带上口罩，末了，他取下脸上的无框眼睛转而架到我的脸上，仿佛很满意的说这样才像。

　　“要瞒过他们不能不受点伤，时间不多了，动手吧。”他坐在床上指着自己的后颈，抬起头看着我说，我透过镜片看到他的脸在夜色里被扭曲成一个奇异的弧度，仿佛给平日里面无表情的脸平添几分笑意。

　　我实在看不透这个措辞精简，吝于言表的男人，他分明对我的诱惑不以为意，却又明里暗里多次出手相助，目的为何？是陷阱，是骗局，还是梦境？这一切，我始终都想不明白，唯一清楚的是我终于逃了出来，在精神病院里呆了三百二十一天之后，完好无缺的离开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