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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单人机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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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缺的任务是跟着春丽姐弟干农活。
冷睿不同,帮村里拉完旅游投资后,还要跟着村长监督修路的工作。
前两天的大雨导致塌方把进村隧道堵住了,如果不赶紧抢修出来,不论去镇上还是县里都很不方便,影响村民日常生活。
吃完饭,冷睿先走一步,跟导演一起去找村长。
走前,苏缺不停对他使眼色,奈何冷睿目不斜视,也不知道看到了没。还记不记得找那两个抢劫东西的小混蛋算账的事。
苏缺挑食,不喜欢土豆。
喝完稀饭,瞪着留给自己的大土豆,似乎在希望它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土豆地雷一样能时间一到自己消失掉。
冬来因为生病起的晚些。
他跟姐姐春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大眼,眉清目秀的小男孩。
风卷残云般吃掉自己的那份早餐后,他眼巴巴地望着苏缺的土豆。
苏缺谦让道:“你吃吧。”
冬来没有动。苏缺以为他在害羞,便主动将自己的土豆递到冬来面前。
小男孩抿着嘴冲他感激的笑了笑,这才撕开土豆皮沾着辣椒面几口将拳头大小的土豆解决入腹。
挺可爱有礼貌的小孩,就是不爱说话。
苏缺心道。
吃完最后一口土豆,冬来心满意足地将嘴边的土豆渣舔了干净,又冲苏缺腼腆地笑了笑,然后勤快地收走桌上的碗筷,放到院里不锈钢盆里。
用葫芦做的水漂从水缸里舀了清水倒进盆中,开始洗碗。
碗不多,轮不到苏缺帮忙,冬来就迅速地洗干净,控了控水,放回厨房的碗柜。
春丽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碗黑乎乎的中药,笔画了几下。
冬来皱着眉摇头抗拒,可是姐姐的命令不容拒绝,无效地挣扎了几下后,他皱巴着脸捏着鼻子将药一饮而尽。刚喝完,就被姐姐塞进一颗大冰糖,满口腔的苦涩被甜蜜取代,冬来又开心起来。
苏缺觉得哪不对劲。
春丽边说边笔画:“去把套袋准备下,我忙完了我们就走。”
冬来点点头,听话地去堆放杂物的房间准备。
“冬来不会说话吗?”苏缺问。
“嗯,他是个聋子哑巴。”
春丽回到灶台前,打开锅盖搅了搅:“冬来四岁的时候生病家里没人,我把他背去镇上的诊所打针,结果庆大霉素中毒,打完耳朵就听不见声音了,到现在也不会说话。”
话语里是浓浓的内疚和自责。
冬来今年七岁,四岁也不过三年前的事。
那时家里刚刚经历一场变故,苏缺已经想象得到当时的情景。母亲去世,父亲急着还债,将妻子安葬后就离开孩子去外地打工。九岁的春丽面对重病的弟弟手足无措,千辛万苦将弟弟背到诊所,本以为万事无忧,却意外发现弟弟因为治疗失去了听力,当时该是如何的惊慌无措和自责?
“……不是你的错。”
苏缺心里不是滋味:“诊所的医生没赔钱吗?”
“赔了点,带冬来去大医院看耳朵都花完了。”
“没治好?”
“神经性耳聋治不好。”
春丽说:“大医院的医生说可以带助听器,这样他至少可以听到声音,学会说话,能渐渐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可那时候家里没钱,就一直耽误到了现在。”
苏缺:“助听器要多少钱?”
这时杨璟在摄像机那头发出警告:“拍摄期间,请嘉宾老师不要介入当地人的生活。请记住,你是眼睛,是耳朵,而非上帝。我们节目的主题是记录贫困山村村民的生活,而不是慈善活动拍摄。”
不就是不让他扰乱拍摄节奏,私自更改节目组任务嘛。
他懂。
苏缺对杨副导翻个大大的白眼:“等节目录完,我出钱带冬来去装助听器。”
“不用了,谢谢哥哥。”
春丽说:“以前杨姐姐找到我提出要借房子,想拍摄我跟冬来的日常生活时,我提了要求,等拍完了,节目组要给冬来配助听器,答应了我们才会配合。所以助听器现在已经不是问题了。”
苏缺有些欣慰,终于不叫叔叔了。
他对春丽刮目相看。
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还知道跟节目组叫价,不让自己吃亏,真的厉害。
苏缺大方道:“没事。我再添些,我们要配就配最好的。”
哪想小姑娘还是拒绝了:“妈妈以前教我们:别人的财富也是别人辛苦赚来的,想要什么就用自己的劳动去获得,不能习惯占别人的便宜。”
“……”
独立自信,不卑不亢。苏缺没想到自己某天会佩服一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孩子。
春丽用火钳把灶里还在燃烧没烧完的木材拣出来,扔到灶下积攒的土木灰里熄灭。
“不是刚吃过饭了吗?”苏缺疑惑:“这么早就做午饭?”
“不是午饭,是给猪煮的,已经好了。”
苏缺看了眼,一时无语。
猪吃的都比人好,人只有土豆啃,猪的煮土豆里还加了几片菜叶子补充维C呢。
春丽用葫芦瓢把热腾腾的猪食舀进塑料桶里,苏缺不再旁观,过去帮忙提桶。
春丽拦住他:“苏哥哥,你身上有伤,我自己来就行。”
“这不让干,那不让干,会显得我很废物。”
苏缺强硬地抢过来:“休息了一晚上,伤口已经好多了。再说了我来之前天天在健身房锻炼,这点重量还不小菜一碟。”
结果差点一趔趄。
猪食桶挺沉。
春丽看着瘦瘦小小的,力气还不小。
苏缺缓了缓脸色,气沉丹田,一鼓作气将桶提到猪圈,倒进猪食槽里。
两只大肥猪闻着味儿就来了,吭哧吭哧吃的很香。
看着猪的吃相,春丽的眼神亮晶晶的,就像盯着两块金灿灿的大元宝。
“等过年就能卖了换钱,两只猪能卖千把块呢,冬来读书的钱就有着落了。”
解决了助听器这个大难题,春丽已经在考虑送弟弟去学校读书的事了。
“那你呢?”苏缺问:“你什么时候回学校读书?”
春丽十三岁,城里同龄的女孩都开始读初中了,可他在她房间里只看到了小学一到四年级快要翻烂了的课本。除了辍学养家,他想不出别的原因。
“如果都去读书,家里的农活谁做,谁挣钱呢?”
春丽一个人带着弟弟生活这些年,没人比她更清楚现实的艰难:“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小时候妈妈让我早起早读,我一天都没坚持下来。反而冬来喜欢看书,没事就翻我以前的课本看,虽然说不来话,但他会写字还自学学会了简单的加减法计算,比我聪明多了。”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本来读书就是为了赚钱,我现在也算提前抵达目标了吧。”
春丽不等苏缺劝解,揉了一下眼睛,转身出猪圈找冬来一起上山。
她分明是不甘的。
只是条件不允许,只能向现实妥协。
“等节目录完,我可以支助春丽姐弟俩吗?”苏缺问杨璟。
处处受节目组制约,有钱想花却不能花,他难受。
“我们只管录制过程嘉宾不能插手拍摄主人公的生活,录制结束后嘉宾老师的行为不归我们节目组管。”
杨璟小声提醒道:“这也是对你们自身安全的保护。”
毕竟节目组人手有限,不论哪里都有好人也有坏人,露富招来恶人的觊觎,容易引火烧身。
苏缺:“我明白。”
本来春丽该和往常一样,天不亮就去镇上卖晚上抓的黄鳝。但东西被抢了,计划被迫修改。
他们一行人今天要去山上的果园,给水果套袋。
因为地处山区,雨水充沛,井水村主要以种植橙子和桃子为生。
爬了快半个小时,几人来到一处山坡。
放眼望去,半个山头的桃树,密密麻麻,望不到头。
春丽:“以前这个山头的果树都是我们家的。春天的时候,整个山头都是粉色,特别好看。”
她指了指面前的一小片区域,三四十来棵果树:“现在只剩下这么点了。”
母亲身体好的时候,他们是村里有名的富裕之家,承包了几乎半个山头的果园,还翻修的房子,村里人无不羡慕。可母亲突如其来的病重,掏空了家底,到最后负债累累还是没能挽救回母亲的性命,家也支离破碎。
“不过也幸好树不多,不然就我跟冬来两个,肯定忙不过来。”
春丽很乐观,数秒时间,就从感伤中恢复过来。
两个月前,村民给自家果树人工授粉,现在花谢了,绿叶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鸡蛋黄大小的幼果。
她套上围裙,走到离自己最近的桃树,第一件事就是把树枝上多余的小桃子摘掉。
“不能心疼。留太多果子争营养,只会都长不大,味道也不好,卖不出价格。”
春丽认真示范疏果秘诀,疏完又从面前的围裙兜里拿出牛皮袋给剩下的小果子套上。
“袋子口上有铁丝,套上果子,封上口,再一折就好了。”她口不停,手也不停:“这样能减少裂果,果子更抗日灼和冻伤,鸟和虫子也吃不到,好处多多。不过我们的动作要稍微轻一点,下手重的话,就一个果子都没有了。”
眼睛会了后,苏缺找春丽要袋子。
一直落落大方的姑娘少见的迟疑起来:“套果的袋子是村长看我们家困难送的,弄坏了就糟蹋了……不然苏哥哥你还是休息吧,等伤彻底好透了再干活。”
苏缺明白春丽这是怕他浪费东西。
他反省自己是哪里没做好,居然给小孩子留下这么个不靠谱的印象。
“放心吧,我一定非常非常小心。”
冬来身高勉强够到树枝,都搭着小梯子开始忙活起来。他总不能连没他腿长的小孩都不如。
再三保证下,春丽才犹豫地分给他了部分果袋。
苏缺开始上手时有些生疏,慢慢成功几个后,动作也越发利索了。
从兴趣浓厚,到套袋的麻木机器人,他只用了半个多小时。
半天下来,腰酸、腿酸、胳膊酸,苏缺浑身没一处舒服的,比拍戏熬大夜还难受。
奈何两个年纪小的都没叫一声累,他也没好意思抱怨。
喝水休息的空档,苏缺问:“桃子成熟了能卖多少钱?”
“水果贩子来村里收的话,一般一块多。自己卖能贵一点,两块。”
“费老鼻子劲疏果、穿衣服,结果才一块钱一斤?”
劳动半天才值这么点钱,苏缺为辛勤的果农鸣不平:“尾巴多加个零还差不多。”
他以前在水果店看到过原产地R省的桃子,精品水蜜桃单价二十多块,是收购价的十倍还多。
不禁感慨:“中间商心真黑!”
“除了疏果套袋,我们还要施肥、浇水、撒农药,每一项都必须自己亲力亲为。这些都是成本。”
春丽已经习惯了:“周围镇县都种的差不多的水果,在附近根本卖不上价格。就算果商来,他们也只收最大最好的,卖不出去的只能烂在地里。”
“行情不好的时候,赔的少点都算赚了。”
她说:“要不是我还没满十八岁,我早把这剩下的园子盘出去,跟其他人一样到外面打工了。听说工厂一个月的工资能抵我在这里辛苦一年的。”
苏缺:“……”
怪不得村里留不住年轻人。
果贱伤农,并不是说说而已。
三人忙碌了很久,直到套完三分之一的果树,春丽才宣布暂停休息。
冬来本就感冒未愈,劳动半天,已经一头密汗,一张小脸煞白得见不到血色。
春丽心疼弟弟,当即道:“我们先回去吃饭,下午再来。”
几人一身酸痛地下了山。
却见院里闯进了两位不速之客。
春丽家的院子有棵核桃树,听说是她爷爷奶奶还在世时种的,枝繁叶茂,几乎笼罩了半个小院。
两个一看就是被爷爷奶奶溺爱长大的小胖墩正围在树下往上面扔石头,边骂骂咧咧。
“你有种下来!”
“死畜生,敢下来看我不把你扒了皮,肉剁了喂狗!”
稚气的小胖脸上满是横色,言语更是粗鄙不堪,听得苏缺直皱眉头。
冬来捡起一块砖,怒气冲冲的就要上去拼命。
春丽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冲那两人怒喝道:
“井小伟、井壮壮,昨天的黄鳝没抢够是不是,今天又想来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