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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洗手做羹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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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御花园百花凋零,只有菊花开得兴盛,薛莹怂恿司鹿亲手做一次菊花羹,菊花羹败火,眼下这十月正值季节交替,天气转凉,菊花羹一点也不应景。不过是薛莹想让她家太子妃殿下多去外面走动走动。
神不需要食物,所以司鹿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薛莹好奇地问道:“太子妃殿下,以前在太华山的时候,您是如何度过一天的。”
拿过一个花篮,将菊花一瓣一瓣摘下,不能有一点损伤,损伤了,颜色便不好看了。司鹿说道:“饲鹿,采药,处理神务。”
薛莹追在身后问道:“处理什么神务?”
出了春归殿,罗潭在前边引路,司鹿并不识路。“西方主农畜,太华山的神邸有四方水月镜,季节变化,草木枯荣,牲畜死生,尽在掌中。草木有两种,一种是粮食,一种是草药,大境王朝有多少人口,需多少粮食,珍稀草药的分布产量,这些都需要计算。哪里雨水多了,哪里土地少了,总要保证百姓生活安康。”司鹿说道,想起薛莹并不擅长九章算术,捉弄道:“我们还有个司命簿,从早到晚,什么都不做,就做写写算算的事务。”
薛莹听了连忙摆摆手:“奴婢懂了,罗潭,这是你的长项,你以后可与殿下多解解闷了。”
菊花羹卖相还过得去,金黄的花瓣配以红色的枸杞,夹着白色的粳米,带着淡淡的自然香甜,口感还不错。看着薛莹称赞的表情,司鹿放下一颗心,奇怪自己这么紧张做什么。其实吃不吃都可以,只是最近天冷了,临珏总嫌一个人吃饭冷清,让司鹿也一起吃。
“阿乐,今天吃什么。”临珏解下披风,薛莹接过。他不喜欢内殿人多伺候,只有薛莹和罗潭在。薛莹道:“今日太子妃殿下去了御花园……”说着,罗潭踩了她一脚,示意她不要往下说。“我等先行退下。”罗潭比薛莹懂眼色,太子殿下用膳时不喜欢旁人侍候,太子妃殿下想给他一个惊喜,她们怎能不识趣地先说出来。
“御花园什么?”临珏坐在桌前,司鹿刚好把菊花羹摆上桌。“这些粗活让宫女做就可以。”
“不碍事。我有手有脚。”司鹿坐在临珏对面。眼神时不时瞟向菊花羹。临珏被她这句话逗乐了,这些天下来,阿乐总算没有那么拘谨了。“有手有脚”明显是在呛他,他听了只觉得欢喜。不过面上还是冷着:“不是说了,让你离我近一点,姐姐总是这么疏远我。”说着又摆出一副泪汪汪的表情。没人了,临珏总是想着法子逗司鹿,司鹿起身坐到他旁边,他捶着桌子道:“明日让他们送一张更小的桌子来,只能坐两个人。”思忖片刻,“不,还是三个人吧。”
“三个人?”六年不曾见过,当初也只是一点情分,司鹿不知怎么面对这个高大的人族太子,多日的相处,才发现这人和无猜一样,说话做事不按常理,离经叛道,印象中缠人这一点依旧没变,熟悉了,司鹿说话也不客气了,她本就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哪来的第三个人?”
临珏嬉笑道:“对啊,还有我们的孩子。”才笑了又恼道:“你怎么不爱说话了。姐姐以前还打趣过我的,现在怎么这么少言少语的,可是不喜欢这皇宫,不喜欢我强行将你娶来这里。在这大明宫里,你可以笑,可以哭,生气了,可以甩你的鞭子。让我看到真正的你好吗?”
突然这么深情直白的话,司鹿愣住了。从前只有在师尊面前,她才可以露出些许表情,那尾红色璎珞鞭留在了太华山,估计都落满尘埃了。师尊说过,大明宫不比太华山,言行举止处处留意,无喜无面那点小规矩便也算不得什么了。从未想过能有一人将自己从神台上牵下,即便深宫也能给自己阙出一方天地了。刚准备怼出口的话也说不出了。
“吃菜。”司鹿夹了笋片到临珏碗里。才恼了又嘻笑开颜:“姐姐还不曾这么主动过,我今日好开心。”
吃了几口菜,这才发现桌子上那碗清淡的菊花羹。“小厨房今日怎么做了这么清淡的粥。”尝了一下,味道虽是不错,但感觉技艺不够娴熟,抬头看到司鹿期待的眼神。“阿乐,这是你做的?”
“好喝吗?”司鹿也没发现自己说话时紧张。
“好喝。”临珏端起菊花羹,一口气喝完,不敢逗司鹿,摇着司鹿的手臂道:“往后,姐姐经常做给我吃好不好?”
“好。”司鹿淡淡地牵起嘴角。临珏双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道:“我还从未见过阿乐笑呢。来这大明宫我不想你受半点委屈。可你总也不笑,我差点以为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司鹿道:“我没有半分委屈,只是不说不笑惯了。”
第二日临珏说还吃不够,又缠着司鹿要她午膳再做一次。
在御花园的道上,司鹿遇到一位妃嫔,她带着宫人采了菊花,做菊花露。司鹿平日在东宫,除了皇后,还没见过其他妃嫔。一时见了,不知如何应对。薛莹低声道:“这是丽妃,您贵为太子妃殿下,品阶比她高,不需要向她行礼,但她是您的长辈,也不需向您行礼。问好就可以了。”
“丽妃娘娘安好。”司鹿也点头示意。
“太子妃殿下安好。”丽妃看起来也就十七八,是西宫最年轻的一位妃嫔。穿着淡粉色罗云锦裳,头上插着一朵小雏菊,妍妍可爱。
丽妃盯着司鹿的鹿角看了好久,嬉笑道:“这鹿角仿佛真的一样,本宫下次也要尚服局做一个一样的来。”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心,薛莹想出言斥责,司鹿道:“知道什么是东施效颦吗?”
丽妃的脸色霎时惨白,本想哂笑她一番,不想反遭了侮辱,不想更丢了面子,撇过这句不谈,又装出方才天真可爱的模样。“陛下喜欢本宫做的菊花露,先行回宫了。”司鹿看着她脚下的小雏菊,这深宫的女人,还是得提防。
“殿下,你以后当心丽妃,听闻她未进宫前,一心巴着咱们太子殿下,后来太子殿下一纸聘书到了太华山。丽妃的父亲李文壅在朝为相,陛下给了个恩典,纳了丽妃,甫一进宫给了如此高的份位。”薛莹道。
司鹿点点头,心里不以为意,会叫的鸟儿,聒噪些,没什么真本事。三人进了御花园,只见满地都是碎花瓣,枝头的菊花已采摘完毕。只是采花之人太过粗鲁,花枝都萎靡不振。司鹿轻抚枝头,眼见那损伤的花枝恢复精神,满地的碎花也回到枝头。薛莹惊道:“殿下好厉害。”罗潭知道司鹿不喜欢随意展示自己的神力,小声叮嘱薛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需要我来提醒吧。”薛莹随机捂住嘴巴,头如捣蒜。
在人间不想随意出手,即便是花草也有花草的命,她只是怜悯地看着枝头的花朵,平白地替自己承受了那位丽妃的怒火。淡淡道:“看来今日的菊花羹做不成了,我们回宫吧。薛莹,你还有什么主意?”
薛莹看在眼里,回道:“菊花羹不做也罢,本就是想要您不要镇日闷在宫里。我记得殿里有红苕,做红苕粥吧。我见殿下平日里对这些民间小食很感兴趣。”
司鹿点点头,“那就做红苕粥。”三人出了御花园,罗潭挎着两个空篮子。
行至东宫门口,忽然一个小小少年冲出撞在司鹿身上,身后两位宫女喊道:“七皇子,您慢点。”追出时,见到冲撞了司鹿,低头道:“是奴婢失职,教七皇子冲撞了您,请太子妃责罚。”
那小少年抬头看到司鹿,脸色羞红,低头不敢说话。司鹿道:“无事。下次不可莽撞就是了。”
听司鹿不责怪,立马蹬鼻子上脸,欢喜道:“您就是太子妃嫂嫂吗?”司鹿不习惯听人这么叫,平日在太子宫里可以散漫些,但在外人面前,还是礼乐不可废。
司鹿略点头示意,“七皇子。”
七皇子直勾勾地盯着司鹿,也不管合不合礼仪:“你头上的鹿角真好看。姐姐就像从画里走出来似的。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刚才还是嫂嫂,现在就成了姐姐。七皇子的眼神不似丽妃那样惺惺作态,眼神清澈,虽然十二三岁,语气还是孩子一样的单纯。司鹿看了眼罗潭。
先前七皇子身边的宫女低声喝道:“殿下,不得无礼。”察觉自己的不礼貌,七皇子道:“失礼了,但是我不想叫你嫂嫂,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司鹿想了一下,“不可。”看到小少年失望的表情,有点不忍心,“你可以叫我司鹿,算是我原来的名字。”不愧是临珏的弟弟,装可怜的表情如出一辙,偏偏司鹿就吃这一套。
罗潭道:“太子妃殿下,这样不合礼仪,他不可直呼您的名字。”
“无妨,”转头又叮嘱道:“大庭广众之下,可要好好地唤我嫂嫂,以后不可胡来,知道了吗?”
七皇子点点头。“知道了,司鹿。”
午膳时临珏发现桌上没有菊花羹,看到是红苕粥,笑道:“怎么,姐姐,突然想换个口味?”
“嗯,听说你喜欢民间的小食,所以我让薛莹教我做了红苕粥。”说完,又补充道:“我想让你尝尝。”
“嗯,阿乐做什么,我都喜欢。”临珏拿起汤匙尝了一口,红苕软软的,还加了点南瓜,蔬菜的淡淡香味。“好喝。”
“这两天都是偏甜的粥,你喜欢咸的还是酸的。”司鹿笑得暖暖的,她从来不知道,吃饭可以是件这么快乐的事情。薛莹给她讲的话本里有民间故事,以前没体验过,这两天,她逐渐觉得自己真的像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