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Target53 规则（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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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场合禁止使用个性。
在如今这个个性社会、特别是秩序重建的繁荣期长大的第四代孩子们，几乎每一个人都听过这句话。
从家庭到学校，从父母到老师，无数人的耳提面命、无数次的谆谆教诲，总结出的中心思想无外乎一句——在外面随便使用个性是违法的，除了英雄。
即使它是你生而所有、即使你正在面对侵害。
不乏有人对此产生质疑，但这条法律并始终不曾更改，每个人受到的教育里都包含着“个性禁止条例”，它就像是矗立在人前的铁壁，风雨飘摇而巍然不动。
但事实上，社会里真正遵守这条法律的人，数量微乎其微。
“大家不是都在用嘛。”
在这句自我开脱的后面，隐藏着的是千万民众的真正心声，在疲惫的时候、在赶路的时候、在时间紧急的时候、在工作繁忙的时候……诸多理由之下，日常琐碎当中，私下使用个性的人数不胜数，而警方与英雄并没有精力一一制止。
所以，这条法律的现实约束力接近于零，正所谓法不责众，如果人民普遍性违法而又没有真正的惩罚措施，那所谓的法律也不过是一纸空文。
只要不犯下大错，那么公共场所的个性使用就没有问题——这才是大家对这条法律心照不宣的解读。
至少对于神无迹而言就是如此。
他曾经是“大家”当中的一员，一直到被“滥用个性”的罪名送进拘留所之前，他都对这条法律不以为然。
——大家都这样做不是吗？每个人都踩在犯罪的线上不是吗？公共场合里使用个性的人比比皆是，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哪怕现在也是如此，站在拘留所的外面，面对着自己曾经的班主任相泽消太，在最初的畏惧之后，或许是心里的愤懑终于冲破了篱墙，逃走的欲望被另一种冲动所取代，他将后撤的脚步收回来，稳稳地站在原地，一点点挺直了背脊。
“凭什么是我？”
他绷紧下颚，努力仰起头，让气势不会被对方压倒。经过一年的时光，如今他已经和面前的男人身量相仿，所以他完全可以不再仰视对方，能够以平视的角度，将一年前未曾出口的话如数倒在男人的头上。
“主犯不是我，从犯也不是我，你们大人给人定罪的时候凭什么这么随心所欲，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人生以后要怎么办！”
清晨的阳光很薄，从头顶浇下来，像一场金色的细雨，包裹住建筑的轮廓，临摹枝叶的形状，停驻在行人的周身，将世界渲染成绚丽的理想乡。
相泽消太眯起眼睛，晨光在他漆黑的双眼里留下一道金色的弧线，像切割刀高速旋转下迸溅的火花，带着凛冽的锋利逼近了神无迹。
“你想见我，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吗？”他翘起唇角，但眼周的肌肉毫无变化，这种单纯的假笑让他的表亲无限接近于讽刺，“这种毫无逻辑的控诉，看来你根本就不知道导致你被拘留的重点是什么。你这一年还真是除了身高之外毫无长进，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问我当年到底为什么要开除你？”
“啊，我不服，难道我连不服的资格都没有了吗？”在被言语刺激之后，只有十六岁的少年激动得眼眶发红，“这世界上随意使用个性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只抓我一个？一年前的时候也是，去挑衅模仿犯并且主动接触的难道不是影山他们吗？凭什么我被连坐然后一起开除？！”
相较于神无迹的激动，相泽消太的姿态几乎是冷酷的。
在一连串的质问里，他连动都没动，只是收起了笑容，就保持着那个双手插兜的随意姿势，面无表情地看着神无迹激动的样子，那个眼神冷淡得像是寒潭的水，带着透骨的凉意将对面的人淹没。
“我想说的所有东西，在一年前都已经说过了，如果这一年里你都不能领悟到什么，现在我再说多少也是无用功。”他哂笑一声，“先不论导致你被拘留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有关‘滥用个性’这件事，难道我那时候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太阳跃升至中天，在相泽消太的斜后方，从神无迹的角度一览无遗地窥见日轮的全貌。过强的光污染让他的视野被灼得发白，匆匆的行人、摇曳的树影、寒潭一样毫无波动的班主任……这些东西都在刺目的日光里逐渐消融，白云在蓝天里铺散成雾，透过缥缈的云层，穿越无垠的碧空，他又一次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在雄英高中的教室里，沉默着凝固成雕塑。
“从今天开始，除了九护千命以外，A班全员开除，你们不再是雄英的学生了，以上。”
在相泽消太宣布了这句话的整整一分钟里，班级里面毫无动静，时间仿佛在这个房间里停滞了，窗外缥缈的云层在教室的地板上留下黑色的影子，艳阳下的班级被浓缩成纯黑的剪影，神无迹坐在座位上，几乎以为自己变成了单薄的纸片，要在风里面被吹皱吹断。
在沉默和震惊组成的静止画里，时间在相泽消太身上如常地流动，不去管学生们的反应，他转身走下讲台，姿态与平日里的下课一般别无二致，好像刚才宣布的只是“接下来自习”这种平常的决定。
“等等！”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影山卫，他起身的时候撞翻了椅子，在“哐啷”一声巨响里冲出去，冲到相泽消太面前、赶在他出门前拦住他的去路。
“为什么？”他对班主任扬起下巴，“就算是雄英风气自由，老师开除学生的时候也该给出个理由吧？”
相泽消太被迫停下脚步，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这名入学第一的学生，声音冷静、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违反命令去挑衅模仿犯并导致同学住进ICU，这个理由足够吗？”
言毕，他没去看影山卫僵硬的表情，也没有管班级里有些人的颤抖，脚下错开影山的位置，毫无留恋地走出教室。
教室的门滑动出骨碌碌的声音，在闭合之前，僵在原地的影山卫忽然转过身，一脚踩在地面的影子上，在个性的催动之下，整个走廊的影子一瞬间被注入生命，如同一堵漆黑的铁壁骤然挡住了相泽消太的路。
相泽消太顿住了脚步。
影山追出教室，现在是早课时间，每个班级都房门紧闭，走廊里面唯有他和相泽消太两个人，偶尔有朗读的声音和微弱的笑声传到耳边，这样安静祥和的环境里，这一片的氛越发显得剑拔弩张。
虽然停下了步伐，但相泽消太却没有回头，影山对着他的背影咬牙：“不管有什么，那都是我的主意，和别人没有关系！你想要开除的话，开除我就好了，这件事我来负责！”
“负责？”
相泽消太对这个词有了反应，他的背影动了动，但依然没有转身，就只是对着面前黑影铸成的墙壁，发出清晰的哂笑声，“煽动同学们陪你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然后妄图用一句‘负责’就抹去过去的污点、把所谓的问题归结到自己身上、希望借此得到心灵上的安慰并且让同伴热泪盈眶，陷入自我感动的境界还想要别人也陪你完成这出大戏，这么天真的行为准则到底是谁教给你的？”
“——”这么不留情面的言辞像巴掌一样抽在人的脸上，十五岁的少年经不起这样的刺激，在短暂的语塞之后，他涨红了脸，“因为我一个人的错而惩罚整个班级是什么道理？而且从根本上错的真的是我们吗？见到敌人冲上去将其抓捕难道不是我们的自由权利？我们的目标是成为英雄，那么按照英雄的行为准则要求自己难道不应该吗？就算我真的冲动鲁莽做了错事，一个班都因此连坐，这根本就是独裁者的行为，您需要发泄情绪的话有我还不够吗，您凭什么因此而开除所有人！！”
他的话像是榴弹一样丢在走廊里炸响，周围的温度猝然降至冰点，哪怕窗外骄阳如火，也不能让这一处的空间有任何回暖。
这一次，相泽消太沉默的时间很长，他肩头的黑发飘起又落下，像是在一场正在酝酿的巨大风暴，低沉的气压驱散了血液里的氧气，让身处其中的人呼吸都要为之停滞。
“你能负起什么责任？”
他终于转过了脸，狭长的双眼里亮起红色的光，这一刻比起教师，他更接近于面对敌人的英雄，慑人的目光如铡刀一样横在所有人的脖子上——正面违抗命令的影山卫、走出教室在后面沉默着支持的鸣海和日向、还有躲在门口紧张地注视着发展的沉默者。
“在师生缘分走到尽头之前，我再教你们最后一堂课吧。”他全然转过身，成年职业英雄对敌的迫人气场笼罩了整个走廊，“一个人身上的责任从来不取决于他本人的想象，而是他所扮演的社会角色。衡量责任的标准不可能是义气，而是维护社会运转的法律法规。哪怕不把违反命令这一条算在内，影山卫、鸣海正清、日向控——”
他叫出三个人的全名，嗓音低沉、吐字缓慢，一个字一个字砸在人的耳膜上：“你们违法了。”
即使面临着如此强大的压迫，在身后的人都忍不住抽气的时候，影山依然高高仰着头，毫不客气地正面迎击：“‘个性滥用罪’，您想说这个，对吗？这世界上每天滥用个性的有多少人，凭什么盯着我们罚？敌人使用了个性你不去谴责，凭什么来谴责正当防卫的我们？我做的事和你们大人做的究竟有什么区别，您凭什么因为这条人人都在违反的无用法律给我们强行定罪？”
“看来你今天铁了心要让我生气。”
相泽消太怒极反笑，他向下藐了一眼，然后从兜里掏出两张卡片，像摊牌一样在所有人面前展开。
“有什么区别？你明明已经不小了，竟然还能问出这样天真的问题，真让我感到惊讶。
“既然你这么想听，那么我现在来告诉你也无妨。作为英雄，我取得执照获得了‘个性’的正当使用权；作为教师，我受聘于雄英获得了处置学生的权力。除暴安良、协助警方、维护秩序、教书育人，这些都是我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通过正当手段获得的权力，也是我不可推却的职责所在。
“和你们有什么不同？当然不同，我合法，你们不合法，我有义务你们没有义务。想要吗？可以，通过考试，自然能成为英雄，投递简历通过面试，自然就可以成为教师。这一套法则是支撑社会运转的基本逻辑，法律是行为的准绳，不是你们凭着想象就可以一概而论的东西。
“你问我遇到罪犯为什么冲上去？因为那是我的责任！我是合法的‘职业英雄’，根据《英雄行为规范手册》，适用于第一章第三条，‘职业英雄在公民安全受到‘个性’侵犯时当立刻给予救助’，而这种救助在事后需要向警方进行报备——这是条例，是明文规定，能听懂吗？”
相泽消太晃晃两张卡片，确保每一个人的眼底都有它们的痕迹，最后收回手，面色不善地看着胸膛急剧起伏的少年。
“影山卫，你刚才说‘负责’？让我来告诉你吧，你负不起任何责任。法治社会的运转自然有其逻辑，你可以不赞同它，但不能随便举起利刃破坏它。
“人类花了漫长的时光从丛林走向文明，为的就是摆脱情绪至上的原始状态，而如今社会能在相对稳定的状态下如常运转，有赖于社会上绝大多数人对规则的遵从和维护，那么想要自由，你为什么不去非洲大草原上体验一下原始生活？”
相泽消太从不说教，因为他认为那没有用，但那并不代表着他的口齿不够伶俐。
真正同人针锋相对的时候，他有着无比清晰的思路来展现自己的观点，更何况对手只是一群——只是一个孩子，十五岁，尚未成年，看到的世界还是非黑即白，会凭着一腔热血以及冲动来作为行事准则，因为个性出众而过早获得了聚光灯和夸奖，他们立足于薄透的冰面就觉得已经映射出了世界的模样，这种浅薄迟早有一天会铸成大错。
不，已经铸成了大错。
“您是法律的受益者，当然会站在立法者的角度维护权威。”影山卫的脸色发白，但依然毫不退让，即使他已经开始因动摇而口不择言，“这条法律从根本上就有问题，你凭什么要求我们硬性遵守？天赋人权，个性生而所有，我们用个性反击罪犯难道还需要资格？束缚个性的使用，同束缚思想的自由一样，都是对人的极端压迫，是对人权的践踏，是统治者为了维|稳而将手伸入了我们的私人边界！”
“屁股决定脑袋，你想说这个，对吗？”这样的慷慨陈词让相泽消太皱眉，嘴角却翘起奇异的弧度，像讽刺，又像是怜悯，“立场的偏差会导致人们眼中映出的事物并不相同，鲜少有人能跳出自己的阶层圈子来观察世界，这点确实是真理，但在以此为根据来抨击法律之前，你能不能动动脑子，走出你狭隘的‘对错’圈子，想一想这件事的整体合理性？
“那么看不惯这条法律，你有没有查阅过哪怕一点资料，你知不知道它是宪法、刑法、商法、民法、刑事诉讼法还是民事诉讼法？它颁布于什么年代、当时是什么社会背景、引起了什么讨论、带来了什么影响？
“看不惯法律就从政修改法律，不满眼下的条例就申述修改制度，一意孤行违反规则只是满足个人的表现欲，你们究竟凭什么认为自己比所有人总结出的‘规则’更加正确和聪明？”
没有想过，没有调查过，没有思考过。
他几乎被这样犀利的问题戳中了灵魂，但影山卫不肯在这里退缩。
“我们就没有质疑权威的资格吗？难道法律一经颁布便不可修改，哪怕它违反民意并违背我们的天性？”
“想质疑？当然可以，承担责任。”相泽消太几乎是在藐视着他，“存在并不一定是正确，但要打破既有逻辑必须付出代价，你打算付出什么代价，来支撑你‘法律有错所以我不遵循’的这套逻辑？——顺带一提，所有的法律都是规约自由并违背天性的，你至少要懂得这点才能真正行之有效地进行操作。”
“如果我不知道这些，我就不被允许反抗，对吗？如果我胸无点墨、心拙口夯，那我受到了不公就只能合着血吞进肚子里，是这个意思吗？”
“不，你当然可以。”出乎意料，相泽消太在此退了一步，“佃户也可以起义，白丁也可以论法，人人都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奋起必争，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但这件事和你现在的举动没有任何关系。”话锋一转，冷硬地落在地上，“从一开始你就在偷换概念、混淆问题。”
相泽消太向前踏一步，身体前倾，黝黑的双眼里有凛冽的冰雪呼啸着冻结了世界。
“影山卫，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话，你站出来追击模仿犯是为了抗争法律的不公吗？你选择把一切罪名推给重症监护室的九护千命是为了维护你心中的正义吗？”
鲜明的情绪从他眼睛里流淌出来，比刀锋更加尖利，一点点剖开了对方埋藏在言语里面的小心思。
“不想受规则的束缚？好啊，你去大草原上扯个帐，谁拳头大谁是王，待在文明社会享受着规则带来的安稳福利又不想按规则行事，你们以为自己是谁？”
“你脚底下踩的地是规则下的人力成果，你能坐在教室里接受教育是规则下的资源分配，甚至——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的职业英雄，他们拿到的钱也是民众按照规则纳税最后又统一拨给账户的，这就是规则，它支撑着我们的社会运转，你得到了利益，自然要割舍一部分东西作为交换。”
“还不服，对吗？话已经说道这个地步，那我不介意说得更难听一点。”
相泽消太笑起来，那个笑容冷到人的骨头里去，说出的话也丝毫不留情面，将对方最后一层遮羞布也扯到了地上。
“‘人权’？别把自己的心思说得那么好听，你想要的才不是人权，是特权。”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Target53 规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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