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法师养龙日常》捣药的

28、028

　　跟毫无变化的他相对，朗德的变化是整个庄园里最大的。

　　在过去的十年里，朗德已经修习完贵族课本，并在熟练掌握地球语后，被他送去了地球的高等院校走读，接受比这个世界先进了很多的教育。

　　那段日子过得非常忙碌，朗德在学校里是个小天才，但却有很多需要适应的地方，他必须全力帮助自己的学生。现在朗德毕业了，生活才算清闲下来。

　　国王马尼杰多次询问过朗德的情况，明里暗里表示了接走孩子的愿望。

　　谢利亚支持这个想法。

　　当初国王开展农业改革，作为继位后一系列政策的拓展，引起了不少反对的声音，还有魔法的威胁笼罩着整个国家，贸然把一个身份敏感、柔弱、缺乏自保能力的幼童接到王宫，最风起云涌的权力中心，绝对是错误的做法。

　　但现在孩子平安长大了，也是该回去了。谢利亚还给马尼杰寄了几套朗德的相片，从小到大，满满的青春成长痕迹，看得国王陛下眼眶有点热。

　　要不是朗德先前有课业没完成，马尼杰可能已经让他回去了。这几年风平浪静，国内局势安定，随着天网的建设被完善，胡作非为的魔法师也少了许多，更别提白巫已经失踪许久了。

　　然而，当事人对王宫表现得兴趣缺缺。随着年纪渐长，朗德反倒没有小时候那么活泼，变得愈发沉静了。

　　当谢利亚跟他提起回王宫的事情，他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受伤。

　　“老师想赶我走？”

　　“没有。”谢利亚解释道，“这是你父亲的意思。”

　　他又做不了主。

　　朗德低下头，不说话了。

　　谢利亚感觉自己跟朗德之间竖起了一堵墙。小时候朗德想要什么，都会用软糯糯的嗓音跟他说，拽着他的袍子撒娇索求，但是现在，他甚至不明白朗德的想法是怎么样的。

　　唉。

　　谢利亚烦恼地揪了揪头发。

　　这些年里，他究竟哪里做得不够好，才会让那孩子变成这样呢？

　　谢利亚从二楼往下望，可以看到朗德在外面的草坪上，跟赫克托交流。两人说着说着，似乎想要验证一下，各自拔剑切磋起来。

　　名师出高徒这句话用来形容朗德再贴切不过了。谢利亚虽然不懂剑术，但看多了也能看出点名堂。

　　朗德步法灵活不紊乱，面对攻势从容化解，出招时气势凌厉，直指要害。

　　当然，赫克托也不是吃素的，各种作战策略手到擒来，丝毫不落下风，跟面前这位年轻但却技艺高超的学徒打得一时间难分胜负。

　　草坪上方回荡着金属铿锵之声，谢利亚看了一会，正要离去，少年的背影却转了过来，两人的目光恰好对上。

　　“……”

　　一刹那的愣神，局势顷刻翻转。

　　他手腕一麻，剑已经脱手而出了。

　　赫克托爽朗地笑起来：“哈哈，现在你的剑只是被挑飞了。但这要是在战场上，你现在已经被抹了脖子。”然后骑士循循教导起来，“记住，永远不要在战斗中走神，龙崽子。”

　　朗德回过神来，口头称是，并向他的剑术老师鞠了一躬。

　　那把剑被挑飞以后，摔到了旁边的石头上。朗德一直等到赫克托的训话结束才过去捡起来。

　　谢利亚在楼上暗自感叹，这两个家伙真是不懂得珍惜。再多摔几次，那把剑就要受损了，这可是铸剑大师的手笔，一把价格高达上百金币。

　　考虑到一枚金币就够平民花大半辈子，这把剑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啊。

　　记得马尼杰每次收到他在矮人族消费的账单，都要露出几近昏迷的表情。

　　谢利亚又往下瞥了一眼，朗德还在那里，仰望着他的方向，眼睛眨也不眨。

　　这孩子瞅啥呢？

　　谢利亚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旁边响起疑问的声音。

　　谢利亚转过去，见是蓝天端着盆，正要去洗衣服的架势，便说：“没什么，就是在想事情。你也知道，朗德的父亲最近想要他回去了。”

　　蓝天哦了一声，探头看了看楼下，然后问：“朗德答应回去了吗？”

　　谢利亚摇摇头。

　　要是答应了，他还用烦恼吗？

　　“他现在都不太愿意跟我交流了。”谢利亚心累地叹气，“这孩子是不是叛逆期到了……”

　　蓝天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半晌，还是扣紧了盆沿：“你有没有考虑过跟他开诚公布地聊聊呢？找个合适的地方，就你们两个。也许你会了解到一些以前没有发现的事。”

　　谢利亚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的。

　　“喏，你看。”身边的魅魔用尾巴尖指了指外面，只见楼下的少年牵出了一匹马，依然望着这个方向，“人家想跟你一起出去玩呢。陪陪他吧。”

　　谢利亚盯了楼下一会，朗德似乎确实有点希望他过去的样子，于是拿上一把伞，爬出窗户，慢悠悠飘下去了。

　　今天可能有雨，所以得做好准备。

　　在朗德上马后，谢利亚也跟着上去了，然后开始思考要不要多买一匹马。

　　庄园里只有赫克托和朗德有马。

　　但是他也可以弄一匹来玩玩。

　　“请抱住我，防止摔落。”

　　谢利亚回过神来，轻轻嗯了一声，握着雨伞环住朗德的腰。少年的身板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体格匀称，但已经可以看出结实的轮廓了。

　　谢利亚漫不经心地歪过头，靠在了朗德的背上。他明显感觉到朗德微微一僵，肌肉仿佛从内部产生了震动。

　　或许这样会影响到朗德的自由活动。这么想着，谢利亚还是坐直了起来。

　　感觉到老师的重量消失了，朗德略有些失望地垂首，驱马向前走去，离开了庄园的大门。

　　外面是山坡和树林，有很多野生植物，静悄悄的，很适合闲逛散心。

　　谢利亚没忘记自己是出来干什么的。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谈话，不过，什么才是合适的机会呢？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只有树枝上的叽叽喳喳陪伴着他们。这座山上没有危险的猛兽，但是谢利亚莫名觉得“谈话”就是最凶的猛兽。

　　要是朗德不想跟他谈话怎么办？

　　要是他说错话伤害到青少年敏感的心灵怎么办？

　　等他们来到小溪边，谢利亚主动下了马，用冷水洗了把脸，感觉自己勉强清醒了一些。

　　怕什么，不就是谈话吗？

　　这可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聊聊天而已，还能反了不成？

　　谢利亚瞥见朗德来到自己的附近，也蹲下来洗手，谢利亚突然间找到了勇气，唰的一下窜起来喊道：“你！过来！跟我谈话！”

　　“……”朗德懵懵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用这么大声音。

　　但朗德还是挪过去了。

　　“是，老师？”

　　朗德的眼神充满了疑问。

　　谢利亚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很反常。他明明平时都挺温和淡定的。

　　但是不知为何，他现在有点紧张。

　　谢利亚捂脸冷静了一会，调整了自己的心态，然后看向朗德：“你知道你不能一直待在庄园里，对吧？你迟早会成年的，你会有自己的人生。”

　　结果还是一上来就直奔主题了。

　　谢利亚猜到这不会有好效果，果不其然，朗德一听到他的话就陷入沉默。

　　“……”

　　两人相顾无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谢利亚想了想，决定用排除法来推导朗德的想法：“你不想去王宫，是因为不想离开庄园吗？”

　　朗德点了一下头。

　　很顺利嘛。谢利亚思索着，继续提问：“因为舍不得这里的便利生活？”

　　朗德摇了头。

　　“那么是舍不得这里的人？”

　　朗德重重点了一下头。

　　“那个人是不是经常教导你？”

　　朗德如同捣蒜般疯狂点头。

　　谢利亚微微一笑，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根源。幸运的是，他已经有解决问题的方法了。

　　“你舍不得赫克托没关系，可以叫你父亲下旨让赫克托跟你一同离开，今后作为你的专属骑士侍奉你左右。”

　　反正赫克托跟朗德相处了这么多年，忠诚度绝对是没话说的。

　　谢利亚自觉这个主意十分的妥当，以为朗德也会表示赞同，谁知，这个少年的脸色瞬间就黑了，在那里定定地瞪他：“老师……真是个笨蛋。”

　　谢利亚摸不着头脑。

　　“我说错了吗？”

　　“是的。”朗德移开视线，“我们去那边吧。”

　　他指的是不远处的山坡。那里的风景比较好，高瞻远瞩，只是不方便骑马。所以师生俩就牵马步行上去了。

　　这条路有些窄，谢利亚心不在焉地走在中间，想着刚才的对话，一个没留神被马蹄子绊到，身体往侧面倒去——

　　旁边的少年眼疾手快地拉住他。谢利亚在这份帮助下稳住了重心，才发现脚边就是个滑坡，要是掉下去了，怕不是要现场滚成脑震荡了。

　　“谢谢。”刚在学生面前丢了人的谢利亚脸色微微泛红。

　　朗德看着他，手掌却没放开。

　　那只曾经很小的手，如今已能覆盖住谢利亚的手了。依这个生长趋势，过不了几年就会变得比谢利亚的手还要大。

　　“笨蛋老师，这样就不会掉下去了。”

　　朗德拉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地走，比独自行走的时候多了份小心翼翼。

　　谢利亚选择性无视了自己新获得的称呼。这个臭小子，以后一定要好好教他什么叫尊师重道。

　　两人来到坡顶上，那里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看起来赏心悦目。在清新的空气中，谢利亚放松了下来，坐到草地上享受着这绿色的环境。

　　朗德坐在旁边，却显得思绪重重。

　　“我没想逼迫你。”谢利亚瞥见朗德的神色，轻声开口，“我只是希望你知道，这个选择是迟早要做的，一味逃避反而会让整件事变得更加艰难。”

　　“……我知道。”朗德微微低下头，掩住了面上的迷茫，“我迟早都要离开这里，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谢利亚听出少年语调里的脆弱，抬起手，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

　　“别怕，你不会是孤独一人。”

　　“真的吗？”朗德的眼睛亮了亮，抬头道，“这么说，老师会陪在我身边？”

　　谢利亚摇摇头：“跟我没关系。你去了王宫以后，会有很多贵族主动结交你。马尼杰还会给你物色一些合适的女孩，到时候你从她们中间挑选一个最好的，然后结婚生子成家立……”

　　“老师！”朗德倏地站起来，眼中冒出怒火，“看来你不是笨蛋。”紧接着音量狂飙上去，“你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超级无敌大笨蛋！！！”

　　谢利亚被吼得懵了，眼睁睁望着朗德飞奔而去，徒留他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他又说错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