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往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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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年，上官棠带着祁玉辗转来到京城。她病了，病的很重，这次两人到京城是为了寻名医治病。
祁玉已经九岁，上官棠终于放弃了寻找薄情郎，想治好病就安定下来，好好抚养儿子长大成人。
生活拮据没有多余银钱请名医，她便找了一处最大的当铺，将身上值钱的物件全都当了出去，包括那个玉佩。
没想到刚吃了一副药，就有人悄悄找上门来。
更没想到，当年和她共度春宵的男人，祁玉的生父，居然是当今天子。
宫中自由一套法子验明龙嗣血脉，没多久祁玉就被接入了宫中，从此也和上官棠失去了联系。
祁玉生母是个江湖女子，他也流落在民间数年，吃穿用度眼见谈吐都和皇子们格格不入。加之祁天对他也不怎么在意，入宫不过数日，就尝到了从平地闯入云端又落进泥潭的滋味。
新晋皇子入宫，很快也引来祁晟等人注意。一个长相精致没有权势的弟弟，一个可以随意欺凌的玩物。
祁玉自民间长到九岁，他所承受过的最大恶意，也不过是街坊邻居对他出身的轻蔑。可是入宫不足一月，却已经让他知道了，人心究竟能有多坏。
所谓的兄弟，肆意霸凌欺辱。所谓的下人，随意克扣折磨。
进宫时还是圆滚可人，如今祁玉已经痩出了尖尖的下巴，身上青青紫紫再也没有消退过。
他曾经跟随上官棠学过一些粗浅的功夫，只是他人小力单根本敌不过那些太监。
而且每次反抗都让祁晟他们更恼怒，换来一阵毒打，所以渐渐地祁玉学会不再反抗。从前腼腆爱笑的人，现在麻木而沉郁。
直到，遇见那个人。
那时还在正月里，新年的热闹还没散去，天也冷得很。没人有那闲心出门，就为了去逗弄一番祁玉。
所以这个年于他而言也算得上好日子，祁玉白日在暖阳下睡觉，晚上就偷偷摸摸去御膳房找点吃的果腹。
这天他刚要原路返回，就撞上了祁晟一行人。
打骂推搡中祁玉怀里的食物掉出来，更是引得祁晟嘲讽，说祁玉堂堂皇子居然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作为兄长他一定要好生管教，当下就让人下去收拾祁玉。
那时祁晁母妃还没得势，他虽然同情祁玉，却根本不敢出声。而且看着看着，居然也生出几分快/感，觉得总算有人比自己还可怜了。
祁冕倒是开口为祁玉求情了，却让祁晟火气更大。立马呵斥手下太监，让他们下狠手殴打祁玉。
漆黑的冬夜里，祁玉被按在灯火照不到的草丛中，死死抱着头承受四面八方的拳脚。
“住手！”
随着厉喝，一个高大少年飞奔过来，三拳两脚就把那些太监打倒在地。
他背对着地上的祁玉，将人护在背后，朝着祁晟那边喊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看着小孩瘦弱的很，可经不住你们这么打。好好的正月里，见血可不太好吧，你说呢二皇子殿下？”
祁晟被当众下了面子，哪能轻饶了祁玉，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来管我？识趣的就赶紧滚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收拾。”
祁玉身前的少年冷笑一声：“今天这事，我还非管不可了。”说罢就和围上来的太监侍卫战成一团。
他们打着打着就从黝黑的草地转移到了明亮的走道上，祁玉眯眼看过去，蓦然睁大了眼，脱口而出：“糖葫芦哥哥。”
那混战中的英气少年，可不就是当年在夜市上给买糖葫芦，陪他一起等娘亲的男孩。
三年过去他长高了不少，只是眉眼到没太大变化，只是更锋利俊朗了些。
祁玉忍着身上疼痛爬起来，就要冲过去帮他。忽听远处一道尖细声音响起：“皇上驾到——前方何人如此喧哗？”
众人都是一惊，混战中那少年佯装被踢飞，落在祁玉这边将他挡住。低声说：“你赶紧走，不然呆会儿皇上来了，我也保不住你。”
祁玉被他说得也紧张起来，出声道：“你……”
“别担心，我没事的，你快走！”
他反手一推，祁玉来不及思索，就顺着他的力道跑起来。
祁玉本来就在黑暗里，此时众人都跪地等候皇上前来，一时竟无人注意到他。
惴惴不安地等了几日，始终没有人来抓自己，连祁晟的报复都没等到。
祁玉实在担心那少年，等夜深了又偷偷跑到御花园，想去寻他。
不知道那人姓名身份，祁玉只能天天守在他们遇见的地方，期望能等到少年。只是等来等去大半个月，他身上的伤都好了，却始终不见人影。
正有些焦急想拼着挨打也要去问问祁晟，就听路过的宫女闲聊道：“哎，当时二皇子他们就在这里动手的吧，皇上发了好大的怒呢。”
“可不是，几位皇子全都被禁足，封侍卫也被斥责一番赶出宫了。”
“倒是那个九皇子跑得快，没受到什么波及。”
“封侍卫都自己承担了，二皇子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说他教唆下人残害手足，九皇子也是可怜……”
她们逐渐远去，祁玉藏在草丛中，有些愧疚难安。
当年人家就救了他，前段时间又挺身而出，而他不但没能报恩，还害他受罚。
祁玉心想：我要出去找他，一定要感谢他两次相救，还要跟他抱歉被自己牵连到。
祁玉早就在这宫里呆够了，最近总是来御花园等人，躲避巡逻侍卫的时候，还让他发现了一处破败危墙上隐蔽的小洞。
他本来年岁就不大，在宫里这一年又吃不好，整个人瘦巴巴的，那个小洞足够他爬出去了。
祁玉打算好要出去，就好生休息养伤，一边开始仔细盘算。
他知道没有银子在外面寸步难行，所以趁着经常带头欺负他的一共小管事太监当值，去他房中搜刮了一番，把那人的私房钱拿了个精光。
接着就趁夜色，一路躲过侍卫，从那小洞逃了出去。
他只知道少年姓封，曾在宫中当值，但是也不敢随意打听，怕给人惹来麻烦。所以逃出宫几日了，都没什么头绪。
反倒是又一日出门的时候，在街上看到新张贴的抓捕告示，画像上的人正是他自己！
无奈之下，他只能小心置办了几身女子衣裙换上，乔装成少女混出了城门。
祁玉出了城，也是提心吊胆的避开行人，只敢走偏僻小路。却忘了独自一人的妙龄少女，在荒郊野外的可实在太过危险。
黄昏时分，他刚找了处破庙打算进去歇脚，就被两人挡住。祁玉见势不妙呼救声刚出口，就被他们打晕过去。
等再次醒来时已经被绑着躺在庙中，其中一人还趴在自己身上要扯他衣服。
祁玉顿时惊慌地喊出声：“你们是谁？要做什么？救命——”
只是刚出口他就有些后悔，这荒郊野外的哪里会有人来救他！此时出声，反而会激怒歹人。
他万万没想到，随着他的话，居然真的有人出现把他救了下来。而且，那人正是他要寻找的救命恩人。
想到自己还在被通缉，眼下不适合冒然相认。而且自己还是女子打扮，所以祁玉就谎称名叫上官玉儿，问来少年的名字。
“封旸，封旸，”他念叨了两遍，绽开个笑容仰脸问他：“那我叫你封哥哥好不好？”
三次，祁玉心想，你救了我三次，以后我这条命是属于你的。
缠着封旸好半天，终于让他答应两人同行，接下去的时光对祁玉而言，美好到永生难忘。
他们纵情山水闯荡江湖，做过劫富济贫剿匪除贼的险事，也有过小院遗世而立的平和。
因为封旸的姓氏，加之他曾在宫中当值，祁玉还曾开玩笑问他和名震天下的将门封家有什么关系，封旸却说只是凑巧同姓罢了。
不过说到封氏，祁玉倒很是神往，试问天下男儿，有谁不想投效封家军去建功立业呢。
祁玉的一番感慨，还引来封旸吃味，直呼自己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好，问祁玉怎么不崇拜他。
再后来，他们的旅途中，多了一猫一狗更是热闹不少。
有一日封旸突然对祁玉说喜欢他，要娶他，直把祁玉惊得半晌不能言语。
相处了将近两年，他都是做女子的装扮，封旸有这种误会倒是正常，但此刻祁玉却没法向他解释。
何况，祁玉在听到封旸的誓言时，那猛烈的心跳声让他明白。三次相救加上两年朝夕陪伴，他已经对封旸产生了感情。
即便，他们都是男子。
慌乱之下随口敷衍了几句，却没想到封旸竟真的放在了心上，还仗着祁玉不识路，偷偷把人带回了京城。
可是等待两人的，没有惊喜，只有惊吓和绝望。
祁玉对封旸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昏暗树林中，他浑身伤痕满脸是血的狼狈上。
醒来时又回到了皇宫，祁天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似有话吩咐。
但祁玉却无心去听，他挣扎着叫喊，让祁天放他出去，他要去救人。
祁天闻言面色顿时沉了下来，留了一句“看住他”就甩袖离开。
那些太监和侍卫果然照着祁天的话，没人关心祁玉身上多处狰狞剑伤，只是看住他，吊着他的命不让祁玉真的死去。
接下来的大半年，祁玉就在反复的伤病中度过，整日昏昏沉沉再也无力闹事。
又过了将近一年，祁玉总算恢复了不少，只是皇宫的守卫愈加森严，他始终找不到逃离的机会。
祁天不知打的什么盘算，居然还下旨让他去上书房受学。祁玉便按捺住自己，一边勤勉读书一边暗中寻找出宫的时机。
期间祁玉听闻在他病中的那一年，封氏居然因谋逆而被满门抄斩，对封氏皇族的不满更甚。
听祁晟说封家一事有冤屈，想到自己和封旸曾经对封氏的向往，脑子一热就去面见祁天。
然后惹来龙颜震怒，得了一顿刑罚，其后就被幽禁在寒宫。
祁玉短短的前半生，几乎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幼时被孤立排挤，少时遭欺压凌辱，而今大好年华困守一方天地，再不得出。
他小心握住掌中玉坠，轻声呢喃道：“封旸，你还活着吗？”
你一定要活着！
因为，你是我无边黑暗的生命中，仅有的那抹光。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往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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