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京梦忆》吴越依然

20、7-2

　　昨日我不顾母后含泪屈膝的请求，最终执意选择了自己的幸福，只怕母后不会轻易原谅我的。
　　我忐忑不安地牵衣跪倒在母后身侧的蒲团上，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却被母后一把搂入了怀里：
　　“云儿，对不起！昨儿都是母后不好！你不要怪母后！”
　　“咦？”我惊异，明明是我昨日不孝地忤逆了母后，明明是我愧对母后的生养之恩，为何却会是母后同我说对不起？
　　“母后！我……“
　　母后没让我说话，继续道：
　　“昨儿都是母后想得欠缺周详，硬要让你牺牲自己的幸福，去帮晟儿做那么危险而且又没有胜算的事情！都是母后不好！母后一直想着不想再见到二十多年前的那幕惨剧，就没有好好想想你！
　　云儿，你说的对，你十六了，母后硬将你留下来非但于事无补，万一哪天情势所迫，你父皇不得不将你指给别人，母后岂不是害了你一辈子？都是母后一时糊涂，云儿，你怪不怪母后？”
　　母亲的胸膛永远有孩子最最贪恋的温暖与柔软，我同样也十分喜欢将面庞藏在母后胸膛中的这种感觉，母后终是生我养我，最疼我的母后，她还是明白我的苦衷的。
　　鼻翼间有些酸涩，我吸着鼻子道：
　　“怎么会呢？都是儿臣不孝！儿臣怎么会怪母后呢？”
　　母后轻拍着我的背，若小时候哄我入睡一般，轻轻道：
　　“在这里诵了一夜的经，母后都想明白了，你父皇一贯乾纲独断，废立储君这样的大事又岂是我们可以轻易谋划成功的呢？加上你父皇他从来就不中意晟儿，这事情更是难上加难！
　　母后在想，自今而后，也就不再去谋划那虚无飘渺的储位了，还是为杨氏谋划一条退路最为切实！”
　　这句话足见母后眼光之长远，俗语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们现在退一步及早谋划杨氏将来的退步，来日万一生变，也可以从容应对。
　　我点头应道：
　　“儿臣明白！等儿臣离了宫，行事多少方便些，一定会尽快安排，一定让杨氏将来有退步之地！母后您不用太担心！”
　　母后凄凄一笑：
　　“其实母后已是过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就算真的没机缘活着离开这未央宫，也没什么！只是怡儿和晟儿母后委实放心不下！还有你那堂舅实在去的无辜，留下的那根独苗，虽然是远远的旁系支脉，年岁又小，可究竟还是姓杨，只恐不容于世，你好歹想个法子保全了他！还有临瑞那孩子，为了我们含耻忍垢了这些年，要是可以的话，你也周全周全她……”
　　“母后，儿臣一定会想法子的……”我闷声道。
　　自古以来成者王侯败者寇，虽然眼下我们还没走到那最后一步，可是谈及这些保全善后之事，未免语声凄凉。
　　母后住了语声，勉强一笑，压低声儿对我道：
　　“云儿，你就要出嫁了，陪嫁的东西再多再华贵，也是你父皇给的，母后没什么可以给你，只有这东西，你可千万要藏好了！”
　　说着母后从颈口掏出一把贴身的长命锁，我惊奇地发现着银锁竟然暗藏了机括，母后不知如何一拨弄，银锁从中启开。母后小心翼翼地从中抽出一张叠成四方的信笺来，递到我的手里。
　　我见母后说的郑重，银锁机括又如此机巧，心知这信自然非比寻常，接在手内小心展开……
　　跳入眼来的居然是这样几个字：
　　“四皇姐见字如晤：
　　自故宫一别至今二十有四年矣……“
　　尚未看后文，我已先惊出了一身冷汗，母后在蔡朝排行第四，称其四皇姐的会是何人？
　　我也顾不得看信中内容，直接将目光掠向落款处，末了没有谦称，也没有完整的名讳，只署了一个龙飞凤舞的泓字！
　　天呢！我的声音都发了颤，惶惶地问道：
　　“母后，这……这……”
　　母后用压得极低的声音，向我道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当年父皇在望仙阁上扼杀的只是个替身，真正的中山王泓早就被死士们送出了城去，你小舅舅他现在就藏身在婺州……”
　　额角的冷汗沿着面颊滚滚而下！
　　自古以来亡国公主可以图存，因为那是颗安定人心粉饰太平的棋子，但是亡国的王子却必定要斩尽杀绝，因为那会是前朝复国的希望，是谋乱的种子！
　　就拿母后刚刚提及的堂舅来说，堂舅他只与母后同一个高祖，祖上虽是皇子却因是宫婢所诞身份低微，几代更替，越发就疏远了。
　　蔡朝末年堂舅不过山西汾县的文学士，是个从八品的小吏，一家数口只是勉强温饱，和朝中早已断绝来往。
　　三四年前因酒醉，家中密藏的一条祖上传下的蟒带不慎露了眼，便被人告发，寻根追祖发现竟是蔡国皇脉！
　　于是一杯鸩酒数幅白绫，堂舅一家男丁七口尽数赐死，只有一个乳下之孙，因父皇一时恻隐之心而得以保全，使人密养在别宫里，如今也不过四五岁的光景，可却已有知情的老臣几次请旨处死，只不过父皇还不曾答应！
　　旁系支脉尚且如此，何况写我手中这封信的主人？哀帝的嫡子！这封信要是流传出去，只怕不用等太子和永王继位，父皇就要迫于朝臣之力，将我们杨氏抄家灭族了！
　　“这封信是个大祸害啊！母后！为何还留在身上？”我捏着信的手直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