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录》黄衣喵斯塔

6、彩虹03

　　“你在哭吗？”母亲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朱槿抬起头，赫然发现母亲正站在身边，脸上挂着她许久不曾见过的笑容。
　　她依然站在路口，不远处救护车已经赶到，现场一片混乱。
　　“你怎么哭了？”母亲笑着问自己。
　　“妈……妈妈……”朱槿讷讷地喊着，然而她所对上的，却是母亲一张茫然的脸。
　　“妈妈？你认错人了吧，我的女儿是小槿。”
　　尽管母亲的口吻极其温柔，却是如此陌生。她站自己身边，能听到她说话，却完全不认识她。
　　朱槿流着泪，缓缓站起抱住母亲，伏在她肩头哽咽地说：“她不是你女儿，她不配。”
　　然而母亲没有拥抱住她，只是轻轻地拍了她两下，以示安慰，便移开身子与她保持一小段距离。
　　“说什么呢？不管你是谁，可不许说我女儿坏话。”
　　朱槿愣在那里，看着陌如路人的母亲，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我是不是死了？刚才被车撞了，一定已经……”
　　朱槿点点头，无力回答。
　　“是吗？”母亲忽然间流下眼泪，“我死了，真不知道以后小槿该怎么办。”
　　朱槿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母亲，看着她的眼泪，心被深深地割了一刀，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痛得几乎要停止跳动。这种巨痛迅速蔓延全身，仿佛每一个细胞、毛孔都在抽搐，就连手指，也痛得只能攥在手心，紧得即将抓破皮肉。
　　过了良久，朱槿才逐渐平复情绪，幽然问道：“是她害死了你，你……不恨她吗？”
　　“她是我的女儿，如果她有什么事，我会生不如死。”
　　“可她非常恨你，巴不得你死，就算这样，也不要紧吗？”朱槿继续追问。
　　“嗯，能为她死，我很乐意，只要她能够好好生活下去，不需要感到内疚，不需要责怪自己，就可以了。”
　　“那你讨厌过她吗？她一直以来，都那样自以为是。”
　　“小槿是我最值得自豪的女儿，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成就。”母亲这样说着，仿佛说着埋藏心底已久的话，“如果你见到小槿，你也一定会喜欢她的，她真的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
　　“是……这样吗？”朱槿轻轻笑开了，尽管口中满含酸涩的液体，“如果我能见到她就好了，你有什么想告诉她的，或许我可以为你转达。”
　　“哦，是吗？那……如果你见到小槿，告诉她，我爱她。”母亲释然地说着，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看着逐渐变透明的母亲，朱槿知道她就快消失了，于是急忙喊道：“既然你这么爱她，为什么还要一直骂她指责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为什么总是用你以为对的方式去伤害她？为什么……”
　　母亲怔了一下，迷惑地皱着眉，随后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很爱她，却忍不住责怪谩骂，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不知道，为什么呢……”
　　母亲的身形在阳光下越来越稀薄，最终如一缕云烟般消失无踪，只剩下朱槿站在路口，泪水模糊视线。
　　模糊中，街道人群不复存在，朱槿再次回到来时瑰丽的天空下，远方是片一望无际的平原。
　　“还不想回去吗？”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穿着鸢尾蓝色的旗袍，坐在她身边。
　　“你是……”朱槿迟疑地问。
　　“我是路蝶。”女子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走吧，该回去了。”
　　“回哪儿去？”朱槿刚问出口，却猛然发现路蝶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只蝴蝶飞过天际，留下一道蓝色划痕，由深至浅，消失在远方天空浅桔色的光芒中。
　　朱槿木讷地看着那束柔和的光芒，看着它从空中渐渐收拢，变得真实。揉了揉眼睛，她看到光芒中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在移动。
　　她伸出手碰触了一下那个身影，于是便看到，那个身影转了过来，一身黑色的装束并系着一条暗红的领带。
　　“客人您醒了？”酥麻入骨的声音、恰到好处的音量传入耳中。
　　朱槿从吧台上直起身体，还未回过神，就已经看到一张纸巾递了过来。
　　“您似乎做了个很悲伤的梦，哭得很厉害。”
　　接过纸巾擦干眼泪，朱槿有些释怀地向上扬了扬唇角，“已经没事了，谢谢。还有，谢谢你给我的梦，我想我找到答案了。”
　　“只要客人满意，就是我最大的荣幸。”柳云烟也跟着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因为我敢说调这种彩虹酒，我是所有调酒师中技术最娴熟的。”
　　“是吗？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彩虹酒的每种色彩都有不同的味道，每种味道各有风情，就好比生活的错综复杂，互相缠绕交错。它的独特就在于您可以品尝到多种味道，且不同的喝法就会产生不同的味觉感受，生活的甜酸苦辣、变化莫测，不就是这样交织在一起的吗？它是所有鸡尾酒中最变幻无穷的一种，却也是受到比重限制最多的一种，只有掌握得恰到好处，才能调出令人赏心悦目的酒，所以彩虹酒代表着生活的绚烂多姿，也代表着现实的无可奈何。”
　　“答非所问。”朱槿轻笑一声，将杯中剩余的酒一口饮尽。
　　朱槿离开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对面灯火通明，而她却形单影只。
　　因为这些年的阴郁情绪，使身边的人都日渐疏远。
　　自从那天母亲离开后，她再也没听过那张唱片，事实上，当时同桌借给她的唱片早已不知到了何处，同桌也始终没有问她要回过，最后就不了了之，失去了联系。
　　越过桥便是热闹的都市，即便午夜依然人潮汹涌。朱槿溶入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不一会儿便消失了踪影。
　　回到家，灯还亮着，她知道父亲在等她回家。

　　“云烟，你就这样让她走了？”路蝶坐在吧台边，漫不经心地说着。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总会回来的。”柳云烟一边说着，一边关掉音乐，反复呢喃着的Unexpected, promises woven戛然而止。从音响设备中取出唱片，放入CD盒中，并将唱片轻轻叠在CD架上。早已破碎脏污的外壳下是蓝绿色的抽象封面，印着半颗形状怪异的心，底部是大写的英文字母“HYDE ROENTGEN”。
　　“什么时候会回来呢？”路蝶闭着眼，有些淡淡的睡意。
　　“不知道，应该快了吧。”
　　“呐，云烟，上次那个灵魂可以吃掉了吗？”
　　“哪个？”柳云烟擦洗完吧台，关掉了浅桔色的灯。
　　“就是那个叫方岩的，可以了吗？”
　　“呵呵，再稍微耐心等一段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