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康八）》空口无凭

1、归去来兮

　　“八阿哥，八阿哥醒醒。”胤禩朦胧中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睁开眼，就看见眼前温柔美丽的面庞，眼里含着慈爱和关心。
　　胤禩眼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像是害怕将眼前人吓跑一样，轻声道:“额娘。”是做梦吗？胤禩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死在了那个破败了无人烟的小院里，怎么一睁眼，就见到了已经过世十几年的额娘。
　　卫氏温柔的笑笑，“八阿哥这可叫不得，你的额娘应该是惠妃娘娘才是，你来这里也不早了，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让惠妃娘娘担心。”
　　胤禩看着卫氏虽然衣着素雅，但气色倒是不错，心下对眼前情况有了一二猜测。“没事，这时候大哥应该在惠额娘那，胤禩晚些回去也无碍的。”胤禩想着他还在惠额娘那里的时候，大哥隔三差五就会进宫去向惠额娘请安，如今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他似乎回到了小时候，额娘还在的时候。胤禩死前最愧疚的便是额娘和小九，如今能再次看到额娘好好的，即便以胤禩平和从容的心性也不由欣喜。
　　卫氏柔声道:“昨个是你十三岁生辰，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你要是不嫌弃，就拿着吧。”说着拿着一只白色绣着梅花的香囊递过去，轻声道:“里面我放了一些可以静心凝神的草药，若是睡不踏实，就放在枕边。”
　　胤禩瞥到卫氏眼里的愧疚，连忙温声安抚道:“贵人不必担心，胤禩只是昨日和九弟十弟他们闹过了，没什么大碍。贵人倒是要照顾好自己，别忧心过重。”胤禩总算想起，前世他今日也来过这里，不过他那时侯一心想引起皇阿玛的关注，没待多久就离开了，那时侯，他额娘似乎也是有什么话想和他说。
　　一盏茶后，胤禩有些不舍地离开了卫氏的院落，他也不是不清楚，卫氏在宫里的尴尬处境，但十几年没见，一朝醒来，额娘就活生生的坐在他面前，他有好多没说出口的话想和额娘说。
　　胤禩已经确定，眼前的宫廷就是他曾生活了几十年的那个牢笼，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能再一次回到这里，但是他这一次，再也不想为了那个至高无上位置累得额娘早逝，累得九弟不得善终，以及因为他被挫骨扬灰的嫡福晋，他若是不再遇见她，那个女子也能有个更好的结局吧。
　　第二日。胤禩用完晚膳正要出去，只听小顺子跑进来，对他道:“主子，外面下雪了。”
　　胤禩闻言颔首道:“你去把爷那件白色大氅拿来，爷出去走走。”胤禩的生辰正好是在年节后几天，因着年节，康熙特意允许诸位皇子出了初五再去上书房。今日虽是初六，但缘着昨日是他生辰，加上风寒刚好，上书房的师傅便免了他今日的课，让他明日再去上课。
　　小顺子很快便拿来了大氅，细细地为胤禩系上，还是不放心道:“主子，要不奴才陪您吧，你这风寒才好，太医也说不能吹风。”胤禩露出温润的笑容，“爷就去看看小九他们，用不上多久，你就留在阿哥所，晚膳前爷就回来。”说着胤禩便迈步出了房间。
　　小顺子看着胤禩消失的背影，一拍脑袋，“哎呀！九阿哥和十阿哥不是前个被万岁爷罚了一周禁闭嘛！连上书房都没去，主子不是知道吗？哎哟这下可怎么办？！”
　　事实上，胤禩还真忘了这事儿，毕竟几十年前的事儿，他记性再佳，也不可能桩桩件件都记得啊！等胤禩走出一段距离时，才猛然想起，他这两个弟弟还关着禁闭呢！
　　胤禩本想去见十四弟，但转念一想，十四今年也六岁了，现在应该在上书房上课才是。
　　胤禩捏着腰间的香囊，低头看了一眼，不禁细喃道:“梅园的梅花这时候应该全开了吧？”想着胤禩转脚便奔着梅园走去。
　　呼啸的寒风刮过，胤禩浑身一颤，不由紧了紧身上的白色大氅，一阵阵扑鼻的冷香也随风吹到胤禩鼻尖。
　　正值冬季，梅林里的梅花开的繁茂，枝头都被簇拥着的梅花压弯了。胤禩伸手拨弄着眼前柔嫩的花瓣，轻柔的拂落花瓣上的积雪。白皙的指尖几乎要与冰雪融成一体。胤禩抬起眸打量着静谧空荡的园子，唇边勾起了一丝温润的笑容，不似往日外人眼中完美无瑕的面具，而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胤禩怎么会在这里？”康熙站在不远处，眼底神色复杂的盯着胤禩。康熙早就下了旨意，禁止其余人踏入梅林，却没想到，一来就碰到了胤禩，他最不想见到的儿子。胤禩并没有注意到他，也就是说胤禩并不是为他来的，想通这点的康熙眼底深沉一片。
　　李德全可不知道康熙在想什么，他虽然擅长察言观色，但奈何康熙帝现在的想法实在是诡谲莫测了些。李德全低声道:“陛下，八阿哥前几日染了风寒，可能不知道这条禁令吧。”
　　康熙没说什么，只是继续看着不远处摆弄花枝的胤禩，眼里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李德全，你派人去阿哥所说一声，八阿哥今日就不回去了。”康熙定定看了一会儿，神色平静，语气莫测道。
　　李德全一愣，眼里划过一抹诧异，却没说什么，只是躬身应诺，下去吩咐人去了。
　　康熙看着胤禩似乎打算离开，蓦地出声:“老八。”
　　胤禩站了一会儿，只觉得寒气透体，头晕目眩的，不觉后悔，早知道这身体受不住，他就呆在阿哥所里了。这下可好，明日恐怕又要请假了。胤禩也不打算继续留在这儿了，这梅林向来没有什么人来，他要是昏在这，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
　　结果刚挪了一步，就听到他熟悉至极的嗓音。胤禩转过身，迅速跪下去，“儿臣参见皇父，皇父吉祥。”
　　康熙也不叫起，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这个八儿子。不过从他的视线只能看见胤禩乌黑整齐的长发，和消瘦修长的身形，胤禩的脸低着，他看不清胤禩此时的表情。
　　胤禩见到久违的皇父，本以为被岁月磨平了的心性不会再有什么恨怨之类的情绪。但胤禩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他不怨康熙，也不恨康熙，只是仍旧不甘。明明是康熙被美色.诱惑，凭什么把一切的错都怪在他和额娘身上。甚至就连他额娘的死，与眼前这人也脱不了关系。
　　但无论如何，作为能被两任帝王忌惮的八贤王，胤禩的能力毋庸置疑，哪怕前世被他皇父指着名骂出那些诛心之言，被他四哥雍正改名削籍，他也仍能挂着温润的笑容说一句，“臣接旨。”
　　“起吧。”半晌，直到胤禩觉得双腿已经冻得麻木的时候，康熙才大发善心的开口叫起。
　　胤禩本就吹了半天冷风，现在又在雪地里跪了半晌，才好了没几天的风寒又有了复发的征兆。胤禩强撑着力，站起身来，不管怎样，他都不想在康熙面前示弱。
　　康熙看着胤禩苍白的面色，唇也有些泛白，才十三岁的胤禩并不算矮，也有个一米七左右，但在足足一米九多的康熙面前就显得娇小了。不知怎的，明明是不相像的两个人，康熙却总是不自禁的把胤禩，他的八子，当成那个人。
　　许是这两个人给人的感觉很相似吧。康熙想，同样的温润谦雅，一身让人如沐春风的气质，微微勾着的唇。“朕之前下旨，禁止任何人踏入梅园，老八，你不解释一下吗？”康熙知道原因，却还是语气平静地询问。让人猜不透他所思所想。
　　胤禩虽不知何事有了这种旨意，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下意识挂上了前世在外人面前展露出的温润笑容，“回皇父，儿臣前几日染了风寒，一直在屋里修养，未曾听到皇父的旨意。擅入了梅园，还请皇父责罚。”
　　皇父？康熙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还真是疏离陌生的称呼呢？他的儿子都叫他皇阿玛，唯独这十几年来总共也没说上两句话的八儿子，居然叫他皇父。父是汉人对阿玛的称呼，他们满人向来是叫阿玛。他这八儿子以前年宴时也见过几回，他也是眼睁睁看着这个从一开始的满眼濡慕之色的看着他，到现在，面对他，也是一脸温润的笑容。明明出身卑微，老九老十还有十四却都亲近他，虽然还没上朝，但康熙已经可以遇见，这人必会把朝堂搅得天翻地覆。这人对他不满，他是清楚的，他的儿子里，最不受他待见的就是胤禩，惠妃有自己的儿子，对这个辛者库罪人生的皇子，自然不会多加照顾，至多让他衣食不短也就是了。
　　可以说，胤禩在后宫里的待遇，连一个受宠的宫女太监还要不如。
　　康熙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张清隽温雅的面容，胤禩长相随了卫氏，颇有些精致，和他到无多少相似，除了爱新觉罗家特有的丹凤眼。
　　胤禩被康熙的视线盯得不自在，他这皇父不是一向看不上他吗？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胤禩越发后悔今日来这梅园。
　　“算了，走吧。”康熙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转身便要离开。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
　　砰！
　　谁知，康熙刚走了两步，只听身后传来一声重物倒地声。康熙回过头，只见刚刚还一脸温润笑容的胤禩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