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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阿鼻花 ...

  •   风之为物,生于无形,飘忽不定,无孔不入。

      然上古有神鸟,以云絮为羽,常隐没于雾气云海间。睁目则有风,鼓翅则疾风来,啼声起则行雷降雨,当年司掌风雨雷电的上神皆须听其号令。

      万万年后神鸟羽化,却留下一枚卵,将它藏在天庭极北更北的疾风结界中。听闻那处结界中茫茫无一物,只有如刀削斧砍般凌厉的风刀,寒冷比万万丈的寒潭尤甚,故而自出现以来无一神半仙敢靠近。不曾想四千年前,天庭极北显现幽光,缘机仙子算出有白鸟将破壳而出,但幼鸟羸弱,恐怕无法承受结界内冷冽的疾风,须得速速将其接出。

      此行凶险,浩大天庭竟无一位神仙敢接此重任。最后,是风神临秀听闻后,以毕生修为护体,进入结界将幼鸟接出,自己也闭关休养了近千年。

      此后,那女婴便由风神抚养,同进同出,俨然情同母女。又因是神鸟之后,那位仙子自幼灵根稳固悟性极高,修为一日千里,且为人温和有礼,见过的仙人没一个不喜爱她。可偏偏三千年前去了一遭魔界找寻五千年一开花的阿鼻花,就再没有回来。风神夜半惊梦,痛心疾首之余,又动用了追风令,在魔界无孔不入地搜寻,终究搜不出那仙子一丁半点的气息。多半已是香消玉殒。

      “此后,六界之中再无她的音信。”魔界的小客栈中,旭凤说起那段不论是哪位仙家,提起便都要叹一句可惜可惜的往事,看着边上听得聚精会神的葡萄,又道,“不过,她虽烟消云散,却留下了一件东西,今日算你有幸,或可见识见识。”

      “她留下什么宝贝?”锦觅闻言,果真兴致高涨。

      旭凤笑着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润玉,以眼神示意他。这下,连边上的卞城公主鎏英都好奇地看向夜神。

      锦觅见了,自然也转向润玉:“小鱼仙倌知道?”转念一想,又问,“莫非宝贝就在小鱼仙倌身上?”

      润玉莫可奈何地笑了笑,提起了右手的衣袖,露出手腕上一串水蓝色的玉珠。

      鎏英见多识广,看了一眼便道:“这是人鱼泪,我曾在水族见过。虽说难得,可也算不上多么稀罕。”

      那边锦觅却伸手摸上了玉珠,惊叹道:“这珠子触手生凉,但其中又有丝丝暖阳之气流泻而来,我只是摸着它,便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润玉牵了牵唇角,倒看不出兴致多高,解释道:“今生有幸,曾与她相识。她将这手串赠与我前曾佩戴过七七四十九日。”

      一边的旭凤补充道:“你别小看这串手串,据说滴上过那位仙子的血,细看可见莹莹红线般的血丝。我年少征战时曾受过重伤,多亏借来这手串佩戴多日才得以痊愈。”

      听他一说,锦觅果然要凑上去细看。润玉便将手腕轻轻一收,袖口遮了上去:“从前确实有细细血色,只是如今年深月久,倒看不见了。”

      旭凤看着锦觅一上手便不停下,心里便觉火大,沉声道:“夜神大殿可是有婚约在身,若是被你这小仙带坏了名声,我们栖梧宫如何担待得起!过来!”

      锦觅被他一唬,悻悻然磨蹭过去。

      鎏英咳了咳,问道:“早听说夜神定下来婚约,倒是不知道这六界之中,哪位姑娘有如此殊荣?”

      润玉道:“是水神长女。”

      鎏英讶异:“这水神与风神,不是尚无所出吗?”

      话一出口,锦觅也跟着惊奇道:“小鱼仙倌,原来你的正宫天妃还没出生啊!这天妃也太不给面子......”话未完,便大呼小叫着被旭凤制止了。

      润玉默默良久,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是啊,若我见到她,一定要好好问上一问。”只是神色晦暗不明,似乎很不愿意提及此事。

      同坐三人都心下了然,便将话头带往别处去了。

      *****

      四人此行前往魔界捉拿穷奇,又有锦觅帮忙引诱其出洞,自然事半功倍,不出三日便顺利封印。但第四日,又不得不前往魔界深处的不归崖。

      鎏英抱歉道:“是我太大意,没看清穷奇的洞穴中长着那么多阎罗藤,不然,也不至于咱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中了瘴气。”

      据鎏英所说,中了那阎罗藤的瘴气起初毫无征兆,没有半点病痛,可一旦过了三日,毒发至全身,顷刻间便能将人吸成一具干尸,西天如来都救不了。而唯一可解瘴气的修罗草却长在不归崖,要拿到它,不仅要越过崖前天堑般的断壁,洞府之前又常年有神兽镇守,非能人不可入。因前往者大多“有去无回”,遂被叫做不归崖。

      锦觅穿着漆黑色的长袍,跟随在旭凤身后,叹息道:“唉,我们真能拿到那修罗草吗?若是取不到,三日后,咱们四人岂不都成了干尸?”

      鎏英道:“如今只能先试一试了,我父亲已经调了精兵紧随我们之后,若破不了洞府之门,便以人海战术强攻。两百年前魔王取过一次药,便是如此。”

      旭凤也道:“你不必担心这许多。如今我与大殿也深陷其中,父帝母神又岂会坐视不理。”

      言语间,鎏英突然道:“到了!”众人抬头,果然面前已没了去路,相隔万丈方可望见天堑那边遥遥相对的山崖,天堑之间崖石甚少,且都是刀削一般的陡峰,竟没有一点可下脚借力的地方。仅有一段铁索连向不远处一个小崖,小崖接的另一段铁索却被砍断,垂向看不见崖底的深渊之中。

      鎏英叹息道:“此处原本也有悬索桥,但当年阿鼻花现世,不知引来多少神魔争抢,这不归崖当真是血光漫天,伏尸百万。连这唯一的索桥也在那时被毁了。”

      一路上少言少语的夜神突然发问:“你说,阿鼻花也在此处?”

      鎏英点头。葡萄猛然期期艾艾道:“啊,当年那位仙子不正是去取阿鼻花的吗?连那样天资卓越的天选之人都没能回来,我们可怎么是好?”

      旭凤语气随意,实则安抚:“三千年前,那仙子不过一千多年的修为,纵然天资卓绝,又怎敌得过万年修行的大能?”又道,“你不必害怕,我总能护你周全。”

      过了天堑,一路走入洞府深处,果然看见一座斜塔,在沉沉暮色中竟像一柄刺破夜色的锈剑,透出几分狰狞。

      锦觅是被旭凤带着越过的天堑,此刻仍然心有余悸,拍着胸口道:“啊呀,这么宽的深渊,能过来的能有多少人?这魔界的宝贝看着没人管,也太不好拿了。”

      鎏英抬手指向斜塔的第四层,道:“我听说,修罗草生长在万宗塔背面的山崖上,我们进入塔中第四层楼,推窗便可摘到。”

      锦觅大喜:“你们看,这塔连个看门的也无,咱们赶紧进去。”说罢便要上前。

      “别动!”旭凤赶紧拦住她,随手朝着大门扔出一枚石子。不过瞬息,四面八方便涌来数条藤蔓,石子一触及藤蔓顷刻间腐蚀殆尽,那藤蔓却不退回,编织出一道天罗地网,将斜塔密不透风地网在其中。

      润玉思忖片刻,喃喃道:“我幼年读卷宗,说魔界有种少之又少的毒藤名叫如影随形,但凡有活物靠近便会捕捉,且身带剧毒,如若沾上就如同被业火灼烧。不想竟在此见到,今日怕是不好应付。”

      鎏英也是发愁:“我两年前来时可没有这东西!这可如何是好,砍不光烧不尽,还碰不得,偏偏要破这如影随形,得碰到藤蔓后的根茎......”

      旭凤道:“无法,只能声东击西了。”又凶锦觅,“你且退后,莽莽撞撞像什么样子!”

      三人商量好对策,由一人进攻,一人协助,另一人便伺机而动,深入藤蔓背后。可那植物却真如鎏英所说,烧不光砍不尽,几次眼见着已有隙可入,偏偏紧要关头又有新的枝蔓窜来,呼吸间又功亏一篑。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三人都是疲累,而心里的焦灼苦恼更胜过疲惫。那边鎏英来不及收鞭,又一道枝蔓直冲门面而来,此刻正是前力已尽,后力未生之时,另外二人又相距甚远赶不及搭救,眼看就有性命之忧。忽听耳边有破风之声,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道指风,将那枝蔓斩断了。

      鎏英劫后余生,尚来不及喘口大气,便看见一道黑色人影飞入天罗地网之中,与漫天的藤蔓缠斗。

      那黑影手无寸铁,水系术法却修得出神入化,指下的水滴利如刀刃,更遑论其身法变幻莫测,几道藤蔓团团将其围住,她团抱身躯,竟真似水滴一般凭空消失不见,下一刻又出现在更接近根茎的位置。

      鎏英与锦觅早已经看傻了眼,几人并非没见过法术大能者,可这般随形变幻,真能顷刻间将自己化于无形的却都是头一次见。

      就连上惯了战场的旭凤,都忍不住对着润玉赞叹道:“好功法!比你这水系大宗师都不弱了!”

      果然不出片刻,黑影已闪身到了距离根茎仅一臂之远,几道藤蔓迅速窜来,却快不过她手里的水刃,已在那根部切出了一指深的口子。

      藤蔓深处像是发出沉沉呻吟,立时半刻便退的一干二净。天罗地网散尽,又是那座寂寥空旷的斜塔。

      此刻那黑影不动了,静静站在门前,方才看到她身形袅娜似少女,脸上却带着一张玄铁面具,青面獠牙,双眼口鼻处是黑黢黢的洞,十分骇人。若是暮色中不经意间看到,真以为是撞上了魔界穷凶极恶的修罗恶鬼。

      那道身影并不着急进去,倒是回头看了看一行四人,好似也请他们进去一般。

      众人猛然回神,鎏英急忙上前行礼,心有余悸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鎏英感激不尽!”言语间五人已进入塔内。一行人原先见她打斗凶悍,可此时不言不语,行路间也不缓不疾,丝毫没有敌意,又叫人觉得十分温和。

      鎏英对她满是感激,问道:“姑娘是来寻什么草药?”那边旭凤与润玉已经从四楼摘下了修罗草,踱回众人身边来。

      黑影微微摇头,终于开口说了话:“魔女可知道百鬼录?”

      这下,连一向懵懂闹腾的葡萄都吓得禁了声。

      那声音实在骇人,呕哑嘲哳,犹如风烛残年的老妪,每说一个字,都伴着破风箱般的呼吸声。叫人觉得,那鬼面具之后,兴许真的就是一个鬼面人。

      鎏英惊得沉默片刻,才指向通往地下的石阶,讷讷道:“......拾级而下,内有百鬼卷宗。”

      黑影点头,也不说话,不缓不急地默默走向地底的暗室。

      诡异的寂静持续了稍许,四人交换眼色,都默不作声地跟了下去。这人物太过诡异神秘,可行事又毫不避讳,由不得人不好奇。

      暗室内书架林立,卷宗堆积,那黑影随意翻开了几卷又放下,朝着更为年岁久远的卷轴而去。如此反复几次,似乎不得要领。干脆放下卷宗,右手凭空一握,手上便现出一段手臂粗的冰凌,重重往地上一杵,喝到:“判官何在!”

      此句竟全然不似先前羸弱嘶哑,反而声如洪钟,带着怒意杀气,那声音撞在四壁书架之间不断泛着回响。是个铮铮男儿的嗓音。

      暗室的角落里便抖抖索索钻出一个小老儿,瑟缩着向黑影行大礼:“小鬼......小鬼愚钝,愿为这位仙者......这位大能效劳......”

      黑影平静得很,也不走进也不动手,淡淡陈述道:“我要找个人。”又成了寻常妇人的声音,温温和和,好似寻常人家向邻居借一捆柴。

      “此处有卷宗千千万......大能可否详实说来...?”战战兢兢的讨好语气,生怕开罪了哪路煞神。

      黑影思忖片刻,果真详实以告:“一个男鬼,身长约莫六尺四寸,细长眼细长鼻,如今他若没有死,总有三千五百年的修为......”她好似竭力挖着有限的记忆,总是想一阵后又说出下一条信息,“他耳后有一块拇指大的红斑......三千年前或在炎城王处做事......”

      那判官渐渐觉着她不似来找晦气,倒正经是在找人,也没那么胆战心惊,认真翻找起来。

      二人一个说一个找,期间那判官又问了几句,终于拿出来两卷宗卷:“此二人,与您描述相符。”

      黑影接过卷宗就原路返回,那边锦觅看她走来了,立马兴冲冲地上前:“道友道友!我曾听说过人间有脸谱戏,还从未见过连声音都可变换的法术!实在叫人佩服!”还向她抱了抱拳,“敢问这位道友,这是什么障眼法?”

      黑影不答,倒是旭凤盯着她问道:“不知这位朋友大费周章,寻的是什么人?”

      黑影倒是回答了:“大费周章,不外乎恩人,或者仇人。”

      或许是那诡异的声音变幻之由,黑影寡言少语,别人问一句才答一句,有时甚至不作回答。此刻却突然发问:“万宗塔塔顶藏着阿鼻花,你总抬头望向塔顶,你是为阿鼻花而来?”嘶哑低沉的嗓音提醒道,“若要去往塔顶,还需过三道难关。”

      进入塔内后望向过塔顶的,仅有润玉而已了。

      “不是,我不过是好奇。”润玉抚摩着右手的衣袖,自言自语般呢喃,“我要那花做什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阿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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