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锦年》夏*月

16、（十一）从开始到现在

　　雷拓宇连着好几天没有出现，我开始有点发慌了——我其实挺怕这小孩的，他都说他知道我的心思了，自尊心那么强，会不会想不开呀？加上他还有那么惨痛的过去，我没有安慰不说，还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地拒绝了他的感情，他会不会觉得世界没有一丁点儿光亮啊？我想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可又怕他误会我喜欢他，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有点“发送”，把手机扔一边儿去了。
　　此时此刻，楼下石破天惊地一嗓子“余悦姐！”让我着实吓了一大跳，连滚带爬地赶到窗户边上，看到雷拓宇同学打扮整齐非常英俊地站在我们宿舍楼下朝我微笑加挥手，看到我露脸，他又扯着嗓子喊：“吃饭去啊！我饿死了！”
　　我定睛看了雷拓宇一会儿，辨别他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招，无奈我实在没有火眼金睛，只好放弃。穿好外套和鞋，我小心翼翼走到楼下，小心翼翼走到雷拓宇身边，“你……没事儿吧？”
　　雷拓宇一愣，“什么事儿？”
　　这小子难道得了选择性失忆症吗？这才一个礼拜之前的事儿，难道他忘了自己声泪俱下地跟我痛诉革命家史？忘了跟我深情款款的表白？或者，是我记错了？那天的事压根就是我一个梦？看小孩儿这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真的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了……难道说，那些事是我看言情小说看多了想出来的？
　　不过雷拓宇不提，我也就更不敢提，我还没到吃饱了撑的自己找累赘的地步。
　　“想吃什么？”雷拓宇兴致勃勃，跟以前一点儿没区别。
　　我狐疑地看了看他，“烤地瓜。”
　　雷拓宇更加兴奋了，“咱们去找找吧！”
　　我一把拽住他，“少废话你，你见过咱学校里有买烤地瓜的啊？要不去弄点儿关东煮路边吃得了，我实在不想去饭店和食堂，吃恶心了。”自打知道雷拓宇的过去，我就打定主意不再跟他提他家里有钱这码事，而且一定要把他看作跟我一样的平凡人。我猜，这样他能舒服些。
　　雷拓宇兴高采烈地同意了。我们买了关东煮，坐在学校花园的石登上吃。已经是秋天了，挺冷的，雷拓宇浅蓝色的牛仔裤已经显得有点单薄了，我把书包垫在屁股底下，捧着东西吃，雷拓宇饶有兴致地斜眼看我，“刚认识你那会儿还以为你是个淑女呢！”
　　我白了他一眼，“那是你狗眼看人低！”
　　雷拓宇吞下一个丸子，“都说北京女孩嘴厉害，我瞧着你也不俗啊！一套儿一套儿的，说谁是狗哪你？”
　　“说你啊！就说你，怎么了？”
　　“得得，不怎么，不怎么。”雷拓宇继续吃，“要说高三那会儿可真是地狱啊……”
　　不等他说完就被我打断，“别闹了雷拓宇，你那高三还叫地狱？你们北京孩子多幸福啊！我高三那才叫地狱呢！从早晨七点到晚上九点半，都得在学校里呆着，要不想考大学？门都没有！哪儿像你们呀，考个大学这么轻松，我告诉你雷拓宇，提起这事儿我就生气，凭什么你们考大学比我们低好几十分儿啊？”
　　雷拓宇嘴里塞着丸子给我打了个STOP的手势，“等会儿等会儿，别把我包括进去啊！我这成绩放在你们那也照样上清华！少跟我攀比，真是的！”
　　我很不屑，“那你不上清华跑我们这凑什么热闹！”转念一想，就是这话招来了雷拓宇的表白，我可不能给他机会往下说，于是补充道：“给我说说，你高三都怎么地狱了？”
　　雷拓宇摇头晃脑，“除了学习没别的事儿啊，烦不烦！”
　　“拉到吧雷拓宇！你除了学习没别的事儿？光我给你当家教看你打游戏看闲书就不止一百回了！你说，你让我陪你逛街陪了多少回？”雷拓宇高三那会儿经常让我陪他逛街，他常用的借口就是“我比你小嘛”或者“你比我大嘛”，好像这种天灾我应该逆来顺受地承担似的。
　　雷拓宇吃完了东西，把纸盒放在一边，擦擦嘴，“那时候吧，就想着，考上大学，好大学，然后就自由了。脑袋里除了高考什么都没有。”我紧张地盯着雷拓宇，生怕他说出“除了高考就只有你”这样的话，可小孩似乎真的对那段对话失忆了，压根没想提。我松了口气。“你呢？你高三的时候什么样儿？”
　　“我那才是真的除了高考什么都不想呢！我那时候觉得，考不上大学我这辈子就完了，所以一定得考上。其实都是胡扯，条条大路通罗马，量力而行呗，也不一定非得上大学才有出息，你说是吧？”
　　雷拓宇这会儿不知道从哪变出一袋花生，吃得很起劲，“没错儿！都是被误导了，干嘛非得上大学呀，人家比尔盖茨没念完大学不是照样全球首富。”
　　我用胳膊肘一捅他，“那你退学得了，也去开个公司。”
　　雷拓宇嘿嘿笑，“你等我过几年上了哈佛的，非得中途退学不可！”然后他口气一转，“余悦，你喜欢过谁吗？”
　　我心说完了，说来说去还是说到这上面了。不过既然是他提起来的，那么好，我就把心里话全告诉他吧！让他死了心也好。“你说那废话，我一挺正常的女的，怎么可能这么大了还没喜欢过别人呀？要不是被你的高三给耽误了，没准儿我现在都沐浴在甜蜜的爱河里了。”
　　雷拓宇嬉皮笑脸地吃花生，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我，“你们家的爱河是用来沐浴的？”
　　“对！我们家的爱河就是用来洗澡的！”
　　“那你喜欢的人什么样儿啊？”
　　我咬着嘴唇想了想，“没你这么高，没你这么好看，不过看着很舒服。好像成绩也没你这么好，不过也很不错了。人很斯文，没你这么贫……”
　　雷拓宇嚷嚷起来，“什么都不如我啊！这也太差劲了！”
　　我咬着牙狠狠说：“对，什么都不如你，就一点比你强，就是比你成熟比你稳重。你怎么总像屁股上安了电门似的呢？能不能稳当点儿？”
　　雷拓宇站起来，拍了拍牛仔裤，之后伸了个懒腰，“余悦啊，要说，咱俩认识时间也不短了吧？我要是没记错，到今天，应该是一年五个月零三天。”可能是意识到了我要阻止他，他连看都没看我，继续说：“刚认识那会儿吧，还真被你镇住了，也只有你能看出来我的那些酷啊傲气啊都是装的。其实我自个儿也不乐意整天板着脸，算是被你感染了吧，就变成现在这样儿了。你没看出来我人缘特好吗？都得归功于你。说起来我也挺不好意思的，咱学校一共没多少女生，可有一大批是喜欢我的，你说我多对不起广大兄弟们啊！”
　　我正担心小破孩儿再跟我表白，这一句话把我逗笑了，“雷拓宇，以前我就知道你贫，现在才知道，你原来还这么不要脸。”
　　“给你吃点儿，这花生特香。”雷拓宇把手里的花生塞给我，自己继续伸胳膊蹬腿儿。“我也不乐意伤害人家，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总不能不喜欢还给人家希望吧？所以，还是拒绝得彻底一点儿比较好。哎余悦，你说她们能恨我吗？”
　　我在想，这小子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呀？难道是告诉我应该把话说明白？“不能吧，毕竟感情不能强求嘛！”我这是在侧面告诉雷拓宇：你可别恨我。
　　雷拓宇点头，“我也这么想。有的女生脸皮儿薄，我拒绝了一次就再也不找我了。可是有的不是，还锲而不舍呢，瞧那架式，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说小鱼？对了，她到底姓什么呀？”
　　“姓沈，沈小鱼。长得还行，是吧？就是有点儿可怕。”
　　“嗯，招惹上她我看你是快歇了。等她明年考到咱们学校，你就更歇了！”
　　雷拓宇一转身，“别逗了，她那个成绩，除非出现奇迹。”
　　“那你祈祷吧，祈祷老天爷千万别明年高考发善心出现奇迹。”
　　雷拓宇一本正经地问我：“余悦，你就真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我咬着嘴唇想了一下，还是觉得这事儿不能再拖了，于是我说：“雷拓宇，你挺好的，真的。可是吧，你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是说你不好，懂吗？”
　　雷拓宇毫无反应地继续问：“可以慢慢培养嘛。”
　　我有点气结，被他这种表情给激励得勇气无限。“雷拓宇，你以为种土豆呢？大土豆种不出来小土豆也凑合了？？我告诉你啊，死了心，不可能！”
　　“那好，可是，死心也需要一个过程啊。”
　　我这会儿也吃完了东西，把盒子放在雷拓宇吃完的盒子上面，“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呀雷拓宇？别绕圈子了行不行？”
　　雷拓宇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抬起头，一双巨好看的水汪汪的大号眼睛直直盯着我，“我想告诉你，都认识这么久了，我差不多记得我们相处的每个细节，我很了解你，我知道你对我不来电，也知道你想拒绝我又不忍心，我不会恨你，也不会放弃。余悦，你可以疏远我，可以鄙视我，但是别阻止我，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