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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五十三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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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界四海万象更新,迎来了暴风雨后的平定。
我自知无能掌管妖界,便将大权正儿八经地交到了隐奕手中。既然与润玉的婚约已经取消,也就少操了一份心,本本分分待在妖界守孝了。
守孝期间,妖界戒杀吃素,禁喜事交际,衣服也要一律素色。
遥遥听闻九重天上大兴素简,多以素食为主,无赐婚嫁娶之事。而身为天帝的润玉也以身作则,素衣素食整整三年。
我知道,他在陪我。
我也知道,他在等我。
可心中念着一个,留在身边的往往是另一个——
这三年里,隐奕日日伴我身侧,我什么也不说,他却什么都懂。经历了元神困体的煎熬折磨,如今的隐奕更加稳重了,可那粲然的笑意……却少了。
他自小为妖界征战,力撼山河而不争,心有所动而不抢。甚至为了妖界的子民,甘愿只身入玄龙山中奋战,就连被困的元神也在护我周全……
而我?却连他唯一所想都无法给予,心里终究亏欠。
可他要的,并不是亏欠。
三年期满,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去找润玉。而是带着隐奕去凡间走走,散一散心。
凡间三月桃花开,像是一片片胭脂,渲染着富饶的山河。我走在前面,他跟在身后,场景如同儿时一般,唯独少了些欢笑。
“诶,前面有家小酒馆。”我拢起袖口咳了咳,肘了他一下,“如今你身子大好,不如……一起吃酒玩乐,潇洒一把?”
“公主不胜酒力,我可不想把你抬回去。”他笑了下,却仍旧没法提起劲头来。
“如今你是妖尊,不必唤我公主了,就叫顾盼吧。”
大街熙熙攘攘,他的眼睛看向前方,声音却亮了几分,“好。”
不一会儿功夫,我们怀中一人多了一小壶美酒,边走边喝,自在逍遥。
街边的小饰品真假参半,我原是不想多瞧的,却还是被一个带把儿的小鼓吸引了去。
记得少时来人间时见过,戏本子中也常常讲到此物,叫什么……拨浪鼓。
我三两步走过去,拿起一只轻转手腕,咚咚当当。也没什么好玩的嘛,不过……
我的目光扫到鼓面的彩绘,手指轻轻一划,上面的花纹立马变成了金黄的狰。
“店家,我要一个!”
“这是小孩子玩的东西,你果真幼稚。”
隐奕一边说,一边从囊中摸银两。我摆摆手,飞快从袖中抖出几粒碎银,交到了店家手上。
望着他疑惑的眼,我举起拨浪鼓在耳边咚咚地来回转,笑道,“这鼓两边的小坠这么有劲,不知道鼓面的狰疼是不疼?”
话罢便将鼓面对向他,用指尖敲了敲,“你说,这上面的狰疼不疼啊?”
隐奕偏头,古怪地盯了半晌,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半晌道,“疼。”
“我的手闲得慌,有事没事都会来回晃。你的真身也是狰,定会心疼他的。”
我拎起他袖口的长绳,将拨浪鼓塞在了他的手中,“既然如此,便送给你吧——”
对面稍稍一愣,笑意渐起,“多谢。”
“我什么也没为你做过,有什么好谢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着他,“你为妖界和我付出了多少,我心中有数……便不要说谢字来折煞我了。”
桃树缀成粉红与雪白相间的花潮,隐奕将鼓面放在耳边,轻轻摇了两下。
砰砰。
这么听来,这鼓声与心跳的声音竟很是相似。或许,卑微的感激,是心爱之人留在身边……又或许,是至少还在身边。
我的鼻子忽然一酸,赶忙背过身去压了压水汽。毕竟,这些泪水是愧疚,是亏欠,是无能为力。
可没有价值的泪水,又有什么资格流出来让他心疼呢?
“诶,前面好生热闹,我去看看!”我背对于他,吸了吸鼻子,快步向前走去。
一颗巨大的桃树伸展着四肢,桃花层层密密,俏丽妩媚。
树下有个穿着水绿长衫的道士,留着黑乎乎的胡须,带着一个大高帽,正对着周围的群众指手画脚。
“来来来,大家排好队,别着急,一个一个来奥一个一个来。”
他双瞳剪水,皮肤白净,应该生得一副好胚子。只可惜啊,这副胡须,浓密得将脸遮了个大半。
我只觉熟悉,却识不出个一二,只好乖乖排队。
好不容易排到了我,看着桌面的一堆东西,兴奋地搓了搓手,“这是干嘛的?我该做什么?怎么玩?好玩吗?”
绿衣道士嘴角一抽,“姑娘,你排了半天,都不知道是干嘛的?”
隐奕上前握住了我的肩,扶了扶腰间的长剑,身后排队的人都被吓跑了一大半。
噗嗤,气势很足嘛。
“呃,好说好说,姑娘请坐。”
绿衣道士提着嘴角,将笔递给我,赔笑道,“经我掐指一算啊,桃花仙今日显灵了,姑娘且将愿望写下,定能成真!”
搞了半天,是这等邪乎之事……
“糊弄旁人可以,糊弄我可不行。”我将笔一撂,起身道,“据我所知,天界可没有什么桃花仙。”
“你说说你,怎么还不信了。”道士瘪着嘴角,左右一瞧,见人散的差不多了,才从背后掏出一本手册。
上书:六界美人图谱。
“六,六界美人图谱?”
隐奕一把托住我快要惊掉的下巴,小声道,“不必信他。”
“别的可以不看,这图谱嘛……我必须得看看。”我眯起眼睛笑了笑,一把接过册子,翻了翻。
先花神,梓芬。曾经六界第一美人,只可惜红颜薄命。
水神,锦觅。现六界第一美人,娘亲基因很强,可惜已婚。
鸟族穗禾公主,身份尊贵,美貌如花,可惜性格高傲,爱过。
“爱,爱过?”我咽了口唾沫,敲了敲上面的字,“你这道士,还爱过鸟族的公主?莫非是在做梦?”
“年少无知,年少无知。”他抿抿嘴,一把抢过册子,往后翻了翻,“你瞧瞧,这就是桃花仙。”
画中人倚在柱边,眉如翠羽,齿若含贝。朵朵桃花落在她珊瑚色的外衫上,交领与袖口纷飞着片片花瓣,与桃腮同色,活脱脱一位情窦初开的妙人。
这,这不是润玉给我画的丹青吗……
“你怎么会有这个!”我仔仔细细打量眼前人,狐疑道,“嘶——我看你很眼熟啊!你是,你是那个……”
“我是谁不重要。”道士眼睛一转,捋了捋胡须,“重要的是,这画中人正是姑娘你。”
废话,我又不瞎。
“噢对,想起来了。”我砸了一下手心,道,“你是扑哧君!”
“不是吧?这都能认出来……”
扑哧君啧啧嘴,摇身一变化为俏公子,撩了一把额前的长须,“也是,六界第一美男,舍我其谁~”
身旁的隐奕脸色一黑,指了指自己。
我往四周看了看,做嫌弃状,“扑哧君,你来凡间招摇撞骗啊?”
“什么招摇撞骗,怎么说话呢。”扑哧君把我的肩膀往下一压,“请坐,我见你面泛红光,定有好事发生,且让我帮你把上一脉。”
说着,一只滑溜溜的手瞬时捏上了我的手腕。那厮有模有样地闭起眼,琢磨琢磨,突然睁大了眼。
“你……你!”
“我?”我努努嘴,“我什么。”
“你竟只有半生寿命!”
“扑哧君的医术……也忒不准了些。”
我倒抽一口气,一下收回手,起身就要离开,却被隐奕拽住了。
隐奕眸子幽暗,盯得我发怵,肃然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我故作不耐烦状,别开眼去,轻飘飘地说:“自然是假的。”
隐奕的手常年握剑,有些许的粗糙。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手指蹭过人鱼泪,猛地握上了腕间的脉搏。
一股灼热的灵力顺着脉络爬上全身,我忽然没了言语。
“顾,盼!”
我甩了甩手,他却拽得更紧,无可奈何之中,只能尽量避开他的眼。
“你为何只有半生寿命,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握住我的肩膀,晃了两下,“你告诉我,我将那人千刀万剐!”
我抬起眼深深看着他,淡淡地笑了,却没做回答。
对面人看着我的眼睛,像是懂了什么,开始沉默下来。
这时,忽然刮来一阵风。巨大的桃树在头顶摇摆枝丫,窸窸窣窣散下一地晶莹的花瓣。
在那风中,桃花的香味像是香浓的美酒,可其中却包含着一种淡淡的雪松清香。
也许是太过熟悉这种味道,也许是太过期盼这种味道,我清楚地嗅到了。
猛然转头,只见灼灼桃色之中,迈出了一个欣长的身影。
润玉……
他的眼底含有一潭碧水,声音细微发颤,轻轻一叹道,“是因为我吗?”
“润玉,你怎么出来了你,按计划不是还得待会吗!”扑哧君伸着脖子跳到他身边,搭上了他的肩,“瞧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本来多浪漫的出场,你急什么。”
润玉瞥了他一眼,“彦,佑。”
扑哧君立马干咳两声,拂了拂袖口,“陛下陛下,方才口误。”
我肩上的那双手轻轻拿开了,隐奕扯嘴一笑,轻声道,“三年不见,你很想念天帝吧。”
“隐奕……”我攥了攥手指,将原本挪了一步的脚收了回来,道,“今日说好陪你散心的,无论如何我都不该走……”
“我都占了你三年了,是得物归原主了。”
“什么物,你才是东西……”
咦,不对啊,我又不能说自己不是东西!
见我思索模样,隐奕噗嗤笑了,伸手轻轻盖上了我的头顶,那边的润玉眉头轻皱。
一股温热的触感仿佛可以从头暖到脚,看着他眼眶的水雾,我竟一时无法移步。
“你还记得欠我一个愿望吧。”
我眼珠轻颤,似乎能够猜到他即将说什么。
他的眼神微微一沉,幽暗如没有星光的夜,缓缓道,“我的愿望是……不必担心我,尽管去爱吧。”
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要替我想。
为什么,从始至终你都不肯为自己想。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抱着愧疚之心度过一生。
隐奕的手突然在我头上揉了两下,扯出笑意道,“喂,天帝,你不介意吧?”
说完,他又低眉对我一笑,拿出拨浪鼓砰砰转了转,这声音像是心跳,又像是心碎。
“我先回妖界喽。”
话罢,他的身体一点一点淡白透明,消失在了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