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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7章 魂碑(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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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给陈冉治伤的空档,李俊终于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
用北边的话讲,他们就是一帮尿性人,出世之前,多半都是隐居山林不问世事的修行者。世事起落、世人争斗于他们不过是春华秋实,盛极必衰,否极泰来,实为天道轮回。直到有外面的尿性人进来,才引起他们的注意。
所谓世人事世人管,非世事,自然就非世人能管了,要他们来接手。
“我们几个说起来也就是俗念没断净的半吊子,放不下身后事,就通过一个与政府上层关系较好的大师疏通,用勘探和测绘的名义巡查各地地脉,以及先人所设的各种魂碑和奠基,勉强算是看顾社稷与子孙了。”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鹅蛋大的白玉摁到陈冉的中丹田处,一阵暖意立时从中丹田传至他大的四肢百骸,“不出来不知世间凋零,这百年来,九州之地竟被糟蹋如此。宵小之徒,居然连昆虚之地都敢来试探。”
“昆虚?是昆仑之虚么?”林夕有点吃惊,没想到这里也有这种说法。
“道友不知道?”从刚才见面开始,李俊就一直误会林夕跟自己是同类。
“……我修行浅,知道的东西少。”林夕也不戳穿他的误会,姑且让他这么以为吧。
陈冉别有用意的瞄她一眼,心想这丫头到还有点防备心。
“这里并不是昆虚之地,只是埋设界碑的地方,界碑往西便是昆虚界内。”众所周知的事,李俊自觉没什么可隐瞒的。
林夕没再多话,主要怕说露了什么,伸手要接李俊手里的白玉,“我来吧,你们聊你们的。”这白玉挺稀奇,正好趁机看看。
她这么热心,李俊也不好说不,顺手把玉石递过去,转向陈冉,“小陈啊,上次我们太过急功近利,为了测试你的能耐,硬将你的元神引出来,差点铸成大错,我在这儿先给你赔个不是。”
“没什么,你们也不是为了自己。再说我也算因祸得福了。”天外天的事,回来的路上,他跟袁觉风大致提了几句,相信他应该都告诉他了。
“这事我听觉风说过,他说你遇上一位镇神,得了他的助益,看来我没看错,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兴奋之余又微微叹口气,“我们这几个人虽然修行的年头都不短,但对杀伐争斗这些不太在行,遇到煞气、戾气这些东西一般能避就尽量避了,但对方……刚才在林子里你也见了,那些精怪、式神身上都带着浓重的煞气,这段时间我们没少吃亏,所以见到你后,我才极力把你争取过来。你是我见过的人里第一个身染煞气,竟还能生龙活虎的,这大概就是传闻中的天生魔体吧。”言语间很是愧疚,“都怪我操之过急,差点把你害了。”
“……”换做以前的陈冉,听完这话肯定是既惊讶,又嗤之以鼻,现在……说不出具体感觉,反正心里没有太大的涟漪。
两人继续又聊了一阵儿,既然身份挑明了,李俊自然可以毫无顾忌地劝他留下来,正所谓杀敌不分战场,何况这里更需要他。陈冉倒是没反对,但也没点头,正巧袁觉风当下有事找李俊,这个话题才算暂告一段落。
李俊跟袁觉风出去处理事情,前脚刚走,林夕立马凑到陈冉跟前,尽量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能帮我问老李一件事?”手指一捻,手心凭空多出来一块花萼状的青绿玉石,“我想用这个跟他换这块白玉。”她发现这块白玉根本不是什么玉石,而是一粒蛇蛋。
“你要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喜欢。”如果说是为了他,依他的性子,肯定不会开这个口,换成她可能会好一点,她大小也算他半个救命恩人,在他这儿多少应该有点面子。
“真喜欢,等从这儿出去,给你买一块就是了。”积蓄他还是有点的,买块玉绰绰有余,何必跟人讨换?
“买的怎么能跟这块相提并论?”她。
“这块有什么特别?”他。
“对我来说很特别,不过对老李他们没什么特别,顶多就是聚聚元气,单论这个功效,我这块可比他的好用。”若不是这蛇蛋实在罕见,她才舍不得拿桑玉来换。
“就是说老李这块不只这点功效?”拿过她手上的白玉,仔细审视两眼,“能问问它到底还有什么用处么?”
“……”大眼睛眨呀眨,想着要不要跟他说实话,“它其实不是玉,是一种长蛇的蛋。”好吧,反正瞒不了他,这家伙的脑袋有时蠢得要命,有时又聪明透顶,“我想拿回去养养,万一孵出来,将来可以当你的战兽,虽然跟重焱先祖的黑龙的不能比,但怎么说也算上古神兽,威力肯定比一般神兽强。”看她多为他着想!
“上古神兽?”怎么看都是一块质地不怎么纯正的玉石,“这么稀有的东西,你确定老李会同意跟你换?”
“他肯定不认得,否则也不会拿来帮你恢复元气。”放在他那儿也是暴殄天物,不如给她物尽其用。
“不把实情告诉人家,就跟人换,这叫骗,骗来的东西用着也不会舒服。”把石头收到自己兜里,如果真是什么上古神兽,对老李他们也许助益更大。
“你才是骗子。”为了他好还怪她骗人,不识好歹!
心情瞬间坏极了,手指一捻,破虚空而去,暂时不想看见他。
女人,不管大小、仙凡,都爱生气——这是陈冉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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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走,足足半个多月没再出现。
陈冉以为她回了自己的世界,直到在城隍庙遇见,才知道原来她一直没走。
“不怕冷?”屋顶那么大的风,她却穿一身单衣坐在屋檐上。
她权当没听见他这话,继续咯吱咯吱啃苹果,两只脚在屋檐下荡来荡去,好不惬意。
陈冉要笑不笑地看了她一会儿,“那块石头,我跟老李说过了,他说抽空找你谈谈。”
“咯——”只有这一声,“吱”音隐在了嘴里,终于正眼瞧了瞧他,嘴角也抑制不住的微微上翘,用力嚼几下后,才对着西落的日头道:“这里的主人出门办事,我答应帮他看几天屋子。”离开他的这段日子着实不好过,尤其饿肚子那几天,她一直在想要不要腆着脸回去,却又拉不下那个脸,好在他终于肯来找她了。
“看屋子要到房顶上蹲着?”屋子又没长腿,还能自己跑了?
“上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对着他隔空一划,勾出他的元神。
陈冉的元神顺势飞升至半空,顺着她的指引,极目南眺,但见整个东南天际已被黑气浸成了墨色,而且那墨色并不是沉寂不动的,正在张牙舞爪的疯狂向周围扩散。
“我第一次感觉到你的气息时,也看到了类似的情形,不过是在我们那儿。”飞升到他身旁,“你答应老李留下来帮他了?”他身上的煞气很浓重,显然这段时间没少“帮忙”。
摇头,“我只答应调走前暂时帮他一阵儿。”
“然后呢?”
示意一下墨色天际,然后他会到那里去。
“……”就知道他会这样,“那我跟你一块。”她始终觉得那无尽的黑暗里有她要找的东西,不管是那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好像都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不过现在,你得先给我找些吃得。”这几天帮城隍看守庙宇,抵御煞气,元气消耗太多,偏偏那些贡品没几样能入口的,搞得她一直饥肠辘辘。
“不生气了?”他问。
“不生了。”肚子饿得没力气生气。
——两人这就算和好了。
办完公事之后,陈冉在小县城转了一圈,给她搜罗来两大包吃的。其中有个黑不溜秋、长得跟一堆枯叶样的东西,名字叫黑森林蛋糕的,是她的最爱,一口气连吃了四块。
“你大衣呢?”离开时她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怎么会现在只剩一身单衣。
“送给一群咬(小)毛头了。”嘴里嚼着东西,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她负气离开后,因无处可去,就回到了县城,本想到之前和张学同住的那家旅馆落脚,哪知人家说她没钱不让进,变钱这种障眼法她还是会的,就出去变了一大包送给店家,哪知店没住成,还差点被警察抓起来,说她是什么飞贼霍小恩,情急之下,她赶紧闪身跑了。在大街上流落了一天,入夜后实在冷得受不了,就躲到路边的茅草堆里,跟几个孩子挤了一晚,离开前为了感谢,她把厚衣服都送给了他们,反正冷归冷,她也冻不死,再后来她就遇见了这里的城隍。
“被误会了,为什么要跑?”以她的能耐,对付几个普通人肯定不成问题。
抹一把嘴角的奶油,“我是想过怎么惩罚那贪心的店家——把他的元神拘出来,让他看看自己胸口那团戾气到底有多丑,但这么一来,他的元神可能永远也回不去他的身体,到时他的家人和旅店又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为了他的家人和旅店,就放过他了?”
“不全是,我只是看清了那团戾气的目的,它才是那人最终的惩罚,我觉得它比我厉害,所以就放手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何必去打扰他更残酷的结果,那不是帮了他么?
失笑,为她的善良,同时也为她的残酷,这大概就是神魔与人的不同之处吧?他们看到的东西更多,更长远,“你能看到很多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包括这场战争么?”
“……”放缓咀嚼,视线从蛋糕缓缓转到他脸上,良久之后,问他:“如果我说我知道,你想听么?”
沉默了半天,摇头。
“实话,我不知道。知道了也没用,不管是蚂蚁还是大象,谁都阻止不了历史往前走,即便你可以无限制的随意出入历史,但最终决定结局的始终是当下的人。”这是她进历方馆第一天,蓉姥说得的原话。
“有时觉得你像个不懂事的小孩,有时又像个老妪。”她给他的感觉很飘忽。
“这就对了,因为我是神仙。”咬一口蛋糕,笑吟吟地望向夜空的大月亮。
“怕冷,怕饿,连打架都不行,你这种神仙要来什么用?”双手撑在身后的瓦片上,抬头一同赏月。
“那也是神仙。”一口咬掉手里的蛋糕。
一片纱云掩住皓月,悄悄在两人身上打了层薄影,将二人彻底融入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