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发威 ...
-
王保保受了轻伤,脱脱派人在附近寻了郎中来给他包扎,一行人在路边茶寮修整。
普颜忽都站在王保保跟前,毫不避讳看着王保保健硕的手臂被郎中一圈一圈裹得像一只举着钳子的螳螂,郎中见到一大票人马吓得打哆嗦,包扎得惨不忍睹,普颜忽都觉得他技术欠佳,撤掉纱布仔仔细细重新缠了一圈。
普颜忽都在纱布上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说道:“经此一战,奇皇后也会把你们当成敌人的,你怕不怕?”
王保保道:“不怕。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普颜忽都笑道:“真傻。哎,你父亲都到柳林了,为何你会在我家门口?我以为你早就到汝南了呢。”
王保保咬了咬嘴唇,骤然之间又变成了一个羞涩的小男孩,他说:“我,我还想再见你一面。”
察汗帖木儿意图说服刘伯温当他军师,结果恩荣宴后这人居然失踪了,爱才心切的察汗帖木儿为了找他将大都翻了个个,因此耽搁了几日,倒遂了王保保的心愿,日日在丞相府门口徘徊,盼着普颜忽都出宫回家,再见上一面。
今日是他最后一次到丞相府等候,再等不到,就只能追上察汗帖木儿离开了,谁知道阴差阳错又救了她一次。
脱脱对王保保大加赞赏:“英勇善战,有胆识,称得上少年英雄。”
脱脱的赞赏对王保保来说比不上普颜忽都微微一笑。他看着普颜忽都的眼神仿若春水,藏着又禁不住溢出来,普颜忽都说话他就望着她傻笑。
冷眼旁观的脱脱对托克托说:“看来他是看女儿的面子来救我的。咱们大姑娘这般标致可爱,长大了勾勾手指比咱们运筹帷幄管用,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托克托十分僵硬地笑了笑。
脱脱时常想,如果伯颜忽都能像普颜忽都这般美丽伶俐,就不愁得不到皇帝宠爱,肯定能牢牢占据吹枕边风的有利地形,如果再懂点孟子论语程朱理学,以此劝导皇上远离哈麻等奸佞小人,何愁得不到一位推行汉法勤勉于政的皇帝?
仅仅当一位伯颜忽都那样毫无话语权的皇后,实在埋没普颜忽都的容貌和聪慧。
托克托的心事他知道,老来得女,看的比眼珠子还重,又因间接害死她母亲,让她成了没有母亲疼爱的可怜孩子,对普颜忽都又多了一层宠溺,只想给她最好的和她想要的,婚姻大事自然也不例外,除非普颜忽都自愿,否则绝不会逼她嫁给不喜欢的人,哪怕这人是皇帝。
作为大元臣子,怎能把儿女私情摆在江山社稷前头呢?
女子的美貌是一把双刃剑,用的好胜过千军万马,用不好祸国殃民。普颜忽都天生丽质,比她那让大都所有女人黯然失色的亲娘还要中看,守着这么好的资源,当然要好好培养她,使她成为他手中的利剑,助他涤荡皇上身边的污浊之气。
和奇皇后闹翻,坤德殿自身难保,正好有理由说服托克托将普颜忽都接出宫来,灌输她汉人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的传统,让她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接受必须进宫的命运安排。
察汗帖木儿本不想趟这趟浑水,万一援兵到时脱脱已死,那自己不就成了脱脱同党,哈麻的下一个目标?到手的达鲁花赤丢了不说,有可能把命交代在这。
奈何,他有个痴情种儿子,跪着说不成功便成仁,绝不连累家人。
谁想到居然把脱脱救出来了。
得到消息,察汗帖木儿便赶着包下了路上的茶肆,脱脱一高兴又给他升官也说不定。
这不脱脱就找他说话了。
“你有一个好儿子啊,英勇善战,又救了老夫一命。”脱脱躬身道。
丞相如此多礼,让察汗帖木儿有些惭愧,也弯腰拱手道:“丞相折煞我也。”
脱脱感慨道:“世人皆说哈麻与我情同手足,想不到他竟会杀我,倒是足下,一面之缘却毅然出手相助,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察汗帖木儿道:“碰巧赶上,丞相不必挂齿。”
脱脱又道:“哈麻奸计败露,不会善罢甘休。听小女说,奇皇后也参与了,他们狼狈为奸,我估计哈麻已逃回兴圣宫寻求庇护了。我和太师需即刻启程面圣。你带着人马,迅速南下,就当没发生过此事。万一大都有变,你需置身事外,一心只在剿灭红巾逆党,只要立有战功,还是他们拉拢的对象,他们便不会弹压你。”
皇上要的是平衡,朝臣之间斗来斗去才好呢,一方失败了,再提拔一方新的上来,总不能一家独大威胁皇权。
脱脱人品昭著,治国有方,江山风雨飘摇之际,即使收了奇皇后的钱,大多数贵族依旧仰仗脱脱替醉生梦死的他们背锅,比起把持朝政只为自己捞钱的前几任,脱脱威望实在高太多;而在察汗帖木儿这样心里还装着国家百姓的官吏心中,甚至高过皇上。
这是事实,也是皇上忌惮的。
哈麻伴君多年,深知帝心,定会把今日之事添油加醋歪曲成皇帝最怕的样子,万一皇上信了,即使不杀,丞相之位也保不住了。
察汗帖木儿感激涕零,紧要关头,脱脱却为了给王保保找郎中而停下来。
察汗帖木儿道:“小儿已止血,属下就不耽搁了。丞相放心,察汗帖木儿定竭尽全力,剿灭红巾反贼,望丞相为天下黎民多多保重!”
脱脱点点头:“汝南红巾军交给你了,等你好消息。”
察汗帖木儿唤过王保保,带着人马走了。
普颜忽都叮嘱王保保道:“伤口不能碰水,出了汗要解开透透气,包袱里有金疮药,止血散,记得勤换着点。”
王保保一遍遍重复着,唯恐忘了,依依不舍跟着察汗帖木往南走,回头看普颜忽都已走远,不由怅然若失,春风拂来,蝴蝶结须子飘起,仿佛普颜忽都轻柔地替他抚平创伤,一切又明艳起来。
托克托对脱脱说:“这两孩子挺投缘的,你说呢。”
脱脱望着远处,目光缥缈道:“你还记得咱们入仕的誓言吗?”
托克托望着天空,想起了久远的事。
“不当青草随风倒,甘做乔木充栋梁。”
一棵树要成为栋梁,须得经过千百刀剜心之痛方能成材。立下这个誓言的时候,他真觉得可以做到心甘情愿牺牲一切,可是,污浊的社会能靠一个女子就变得海晏河清么?
脱脱幽幽道:“总得试一试。”
自打复相,脱脱变得可敬又可怕,敬的是他的确纯粹,没有一点私心,怕的是,过于纯粹而变得执拗甚至疯狂。
哈麻真如脱脱所料,逃回了兴圣宫,奇皇后得知计划失败,一腔怨气全撒到了泄密的普颜忽都身上,更恨极了伯颜忽都,派人到坤德殿,说普颜忽都进兴圣宫偷了皇上赐给奇皇后的夜明珠,下令抄检坤德殿。
事关普颜忽都,伯颜忽都突然拿出了第一皇后的气势:“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擅闯第一皇后宫帐。”
来人平日到坤德殿,只见她逆来顺受,今日这般真有点不适应:“我们是奉御旨行事。”
伯颜忽都冷笑道:“御旨?你要拿得出来你就进去,要是拿不出来,那就是假传圣旨,其罪当斩。”
这奴才也是够蠢,挺身而上振振有词:“等抄检完给你看个够。”
“奇氏没说过,跟皇后说话不能用你吗?既然奇氏不管,我就替她管。图亚,吉雅。”
图亚吉雅早受够了他们的气,上去噼里啪啦先赏了几个耳光,展开牛皮筋,将三四个来人捆成一团,扔到太阳底下暴晒,留一个小丫头木木站着。
伯颜忽都厉声说:“回去告诉你主子,这几个奴才被我用牛皮筋捆住在太阳底下晒着,什么时候我的普颜忽都平安回来,什么时候松开。她不服气,只管叫人来拆了坤德殿,我伯颜忽都不在乎鱼死网破,一定奉陪到底。”
太阳一晒,牛皮筋会慢慢收缩,时间一长,能把人活活勒死。
小丫头第一次参战,呆若木鸡,图亚喝道:“还不快走?”
待她走开,伯颜忽都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吉雅:“去太师府,务必把信交给太师。”又对图亚说,“这孩子一大早出去,到现在没音信,我还担心她落到奇皇后手里,现在看来还没有。你四处找找,顺便打听打听兴圣宫到底出了什么事?”
吉雅忧心道:“我走了,万一一会她带人来了。”
“假传圣旨,闹大了对她没好处,不会这么快就来。她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这么多年,腥风血雨,我还不是在这个位置上?赶紧去吧。”
她与托克托实际上都是大宁留在大都的人质。
皇上和大宁互相牵制,只要大宁还有军事实力,她就有坚实后盾。也就是这几年阿失承袭毓德王,年纪小经验不足,导致大宁实力日渐缩小。换以前,皇上哪敢这么冷落弘吉剌皇后?
奇皇后不过是跳梁小丑,只是嚣张跋扈而已,不足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