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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吃席 ...

  •   镯儿微微睁大了眼睛。

      酱肉丰厚的口感在嘴里散开,尝的出来,每一块儿肉都是经过仔细挑选的,大多是腿部及背部肉质常活动的地方,肉质细腻筋道,好嚼又不塞牙。

      不同于常见的酱肉那般齁人,应该是在酱料上下了功夫,吃起来是咸甜口感,还带了一些蔬菜清香,腌制的时间不长,因为汁水丰富,但似乎是经过了二次蒸煮,十分入味。

      细品之下能感觉到内里有一丝辣,许是放了一些辣油或辣子提味,饶是镯儿不太能吃辣,也觉得十分美味。

      江向歌问:“好吃吗?”

      镯儿连连点头:“好吃。”

      江向歌笑:“好吃就多吃些。”

      镯儿不知怎么想起了她与江向歌幼时的事情,江向歌从小就是这样风轻云淡的样子,像个小大人的模样。

      镯儿总愿意跟在他身后,江向歌并没有什么去处,他只是不愿在家里呆,所以出来四处晃悠,镯儿就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印走,江向歌起初还不太愿意搭理镯儿,后面也觉得有趣,伸手戳这个小跟班的额头:“你总跟着我做什么?有趣吗?”

      镯儿就笑嘻嘻的抬头看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有趣!”

      再后来,镯儿的姐姐出嫁,母亲离家,祖母又生病了,躺在床上没办法起身,父亲在外面不归家,家里只有一小把糙米面,镯儿那时才七八岁,还没有一个灶台高。

      她烧了热水给奶奶泡了喝,米都不是熟的,镯儿饿的躲在厨房抹眼泪,第三天的时候她一边哭一边跑到江向歌家,江向歌问清了缘由,不由分说从厨房拿了黄面馒头和一些吃剩的菜给她,还为此挨了江父的一顿骂。

      镯儿蹲在江向歌的小屋子里狼吞虎咽的用菜汤蘸馒头,小少年江向歌蹲在她身边,伸手把镯儿鬓角碎发替她顺到耳后,笑眯眯的问镯儿:“好吃吗?”

      镯儿握着馒头点点头:“好吃。”

      江向歌道:“好吃就多吃些。”

      镯儿那时只有一个念头,她再也不想饿肚子了。

      自那以后,江向歌似乎养成了一个习惯,看到镯儿吃东西时,偶尔会多嘴问一句:“好吃吗?”

      镯儿的回答被那位唐姓男子听见,他端着架子,用筷子尖挑了两根干豆腐丝送入口中,开口就是尖酸嘲笑:“当然好吃了,这可是县城里最好的知味楼请来的厨子,你们耕一辈子的地也未必能吃到。”

      江向歌闻言抬手,又为镯儿夹了一筷炖鱼肉:“ 快,尝尝这一辈子都吃不到的鱼肉是何种滋味,是不是比寻常的草鱼多长了两瓣金鳞片。”

      桌上几个姑娘都被逗的笑出声来,镯儿咬了下筷子尖儿,问那个讲话的男人:“很贵么?”

      唐姓男子身旁的一个男子回答了镯儿的问题,虽然看似随和,实则还是带着许多傲气:“这一桌菜,一两银子罢。”

      镯儿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桌菜,一两银子都足够镯儿生活近一年了。她看着桌上的菜的确都是十足精美,也足够好吃,但用的都是寻常的材料,她大概猜到很贵,却怎么都想不到这些要足足一两银子。

      又有另一位男子接过这话头:“要说这主家可真够疼女儿的,成个亲这么大的排场,饭菜都是上顶好的,啧啧,我们李书生享福了。”

      听他们口气,似乎是作为那书生亲眷前来,有了旁人开口,其余人再接几句话,气氛才逐渐活络起来。

      镯儿听不懂他们那些文绉绉的词,就只低着头吃着桌上的东西,清拌碎黄瓜肉皮、回锅肉、炸丸子,个个都是顶尖的味道。

      镯儿虽然爱吃肉,却也并不是囫囵吞枣的吃,镯儿发觉,这菜虽然用料都极其简单,却口感丰富,并不单一。

      镯儿见江向歌吃的并不多,为他夹了一小块皮蛋,镯儿看着江向歌面前瓷白盘子里的皮蛋,脑海中不知怎么闪过一个念头,她问江向歌:“若我也能做出这样的菜,我也能赚一两银子吗?”

      这话偏偏又被对面的人听了过去,江向歌还没来得及说话,镯儿就听到对面一个男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笑来:“小姑娘莫做这些异想天开的梦。”

      唐姓男子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你当在自己家里做菜和在酒楼做菜是同样的道理吗?不是会削个土豆就可以说自己会做菜的!”

      众男人一齐大笑,镯儿朝说话的男子皱了皱鼻子,他又没吃过自己做的菜,怎么就知道不好吃。

      她做的豆腐许多人爱吃,她做出的菜江向歌都夸个不停,镯儿看着对面那些以嘲讽诋毁别人为乐趣的人,不觉恼,倒觉得十分有趣。

      这边月芽是个暴脾气的女子,忍不得自己朋友被人讲成这般,想要开口说回去,又因这是好友阿娇娘的大喜日子,不愿冲散这喜气,她担忧的看了镯儿一眼,想要看看她是不是被那些人取笑的难过。

      一转头,却看见镯儿正用勺子挖了一块糕,正喜气洋洋的吃着,满脸的开心,原来是这丫头根本没把那些人说的放在心上,莫名的月芽的气就消了一大半。

      月芽视线再上抬,猛地望进了一双好看的眼。那眼尾处微微上挑,是很柔软温和的弧度。

      月芽之前偶尔也见过镯儿几次,有时会看到镯儿身边站了这么个人,和气又爱笑,她方才听镯儿介绍过,这人叫做江向歌。

      月芽看到江向歌微笑着对自己点了点头,似乎在向她表示感谢,学校也回了一笑,收回了目光。

      众人往来应酬,镯儿专心吃喝,日头逐渐高升,这顿席也算到了尽头。

      镯儿吃饱了肚子,打心里的开心,和众位小姐妹告了别。只一顿饭的功夫,月芽就把镯儿当成了好姐妹,拉着镯儿的手,还怪舍不得镯儿走。

      回去的路上,镯儿脚步轻快的走在江向歌前面,一路蹦跳。镯儿看着脚边的小草都有些发黄变蔫,算了算日子,问江向歌:“山货是不是都熟了?”

      江向歌应:“嗯,我上次进山就已经很多果子熟了,这两天估计熟的更厉害了。我这几天还要再上山一次,这时候的东西卖的上价格。”

      镯儿点点头:“我这段时间太忙了,都没空上山,你下次去叫上我,我也要去采些东西过冬。”

      这两年压在镯儿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前几年做豆腐还有镯儿奶奶帮忙,这两年却一直都是镯儿独挑大梁,江向歌点点头,伸手摸了摸镯儿头发。

      镯儿甩甩头摆脱了江向歌的手:“奶奶说被摸头会长不高。”

      镯儿的身量比起同龄女孩的确矮了一些,所以她总是有些在意,江向歌被镯儿一本正经的神态逗的笑起来,收回了手。

      两人一路走回小村,再拐几个弯就到了镯儿家,等到走的再近了一些,远远听到人在大声讲话的声音。

      镯儿眉头一皱,再稍微近了些,确定了那声音是从自己家中发出来,心里一沉,也不管身后江向歌在跟着,撒腿就跑。

      一路跑回了家,家里大门开着,原本被镯儿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小院子变得一团乱,什么锄头、木桶、都跌在院子中心,原本正在泡着的黄豆也撒了一地。

      小院的石磨旁站了两个壮汉,两人正拽着那头干瘦的驴子,看架势是想把驴子牵走,那驴吃软不吃硬,倔脾气上来,梗着脖子不肯动弹。

      镯儿又急又气:“你们做什么!别动我家的驴!”

      那两人听到声音,齐齐回头,其中一人面色不善,问镯儿:“你是这家的小女儿?”

      镯儿哪里有心思回答他的问题,几步跑到这两个男人近前,伸手就去抢他们手中栓驴的缰绳。

      方才问话的那个男子见她捣乱,伸手推搡了镯儿一把,镯儿被推的坐倒在地,又一个轱辘翻起身,张开双臂护在驴子前:“不许碰!”

      男子倒也真的停了手,叉着腰:“好,既然如此,你倒是把你那好赌的老爹欠我们的债还上,我们就不拿你的驴。”

      镯儿其实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是这么回事,这样的闹剧隔三差五总会在镯儿家上演一次。

      无非是因为镯儿爹好赌,在外头欠了一屁股债,镯儿前几日刚应付走了一批,这转头就又来了第二批。

      镯儿攒下的钱已经全数给了第一批,摸遍全家也最多只有半吊铜钱,这两人想来是已经搜过,找不到什么钱,才打起了这驴子的主意。

      “她爹欠了你多少?”

      江向歌这才赶过来,他慢悠悠的跨过门框,开口问那两人。

      那人也不知道江向歌是什么来头,但看这人气质不像一般农人,倒是有些派头,万一是个有什么名望的人,自己也不好得罪。

      他从胸前摸出一张纸,展开后抖了抖,递给江向歌:“你自己看。”

      镯儿不识字,看不懂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江向歌走近,扫了一眼那张纸,竟低声笑了两下。

      那两人被江向歌笑得不明所以,还不等询问他在笑什么,就见江向歌从袖子里摸了摸,手握成拳,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张开手掌,两块银白乖巧的躺在他手心。

      竟然是两块儿碎银。

      江向歌问那两人:“这些够吗?”

      那两人连连点头,江向歌手一扬,将那两块碎银抛到两人面前,那两人弯下身去捡,江向歌走近了他们:“余下的钱,就托你们给曲广原带个话儿,告诉他,别老在外面不务正业,偶尔也回家看看自己的小女儿和老娘。”

      曲广原正是镯儿爹的名字,那两人满口应下,拿了钱,自然也不再惦记那驴子,欢天喜地的走了。

      江向歌看着镯儿身上有许多尘土,刚想弯下腰去为她掸,镯儿回了个身,向屋里跑去,江向歌抿抿唇,也跟着走了过去。

      不出所料,屋里也是一片乱糟糟,似乎各个角落都被人翻过,小床上有压抑的咳嗽声音传来。

      镯儿走近,奶奶的身子半坐起,正在用干枯的手指擦着眼角的泪。

      镯儿心里也酸了起来:“奶奶,他们有欺负你吗?”

      奶奶摇摇头,拍了拍镯儿的手:“好孩子啊……”镯儿等着奶奶的下文,可奶奶的话到了嘴边,最终凝成了一声苦闷的叹息。

      镯儿又陪奶奶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了厨房,江向歌把方才一切都看在眼里,这会儿看镯儿去了厨房,虽然有些不解,却还是跟了过去。

      镯儿在灶台前蹲下身,左下角有一块砖是松动的,镯儿捉着那块砖左右晃了晃,把那块砖取下来,伸手去里面摸,摸出来了一手炭黑和灰渣。

      镯儿把灰渣吹开,只见手心里躺着几枚黑乎乎的铜板。这是镯儿藏起来的。

      江向歌站在门口,看着镯儿的动作,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像是有一块石头,压在心窍,让人呼吸都带着疼。

      镯儿拨弄着手里的铜板,抬头去看江向歌,真挚地道:“江向歌,我好想赚大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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