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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天佑十七年。

      尖锐的叫声,竭嘶底里的怒吼声,一切不停歇在耳边炸裂,让人头痛欲裂。

      舒浅禁不住皱起眉头。她身体本就不适,酸软难受得很,谁想还会碰到如此吵闹的情况。她强撑着睁开了双眼,带着僵硬动了动自己的脖子,朝着边上看去。

      边上坐着一个女子,上身穿一件对襟小袖,下身一条寻常马面,发髻简洁却带着凌乱。

      女子脸色惨白,眼内慌张,咬破了自己的唇,在发现舒浅睁开眼看自己时,睁大了那双美目,忙不迭开口先安抚她:“小姐还病着,多休息些才好。我们很快就到地方了。到了就没事了,有人来接我们的。”

      舒浅既不知道这人是谁,更不清楚现在她在哪里,外面又是怎么回事。

      她微微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可惜嗓子全然哑着,半点音都发不出来。

      “小姐可别说话。”女子凑到舒浅身边,勉强拉扯出一丝笑,“昨夜烧得厉害,今日又匆忙赶路,小姐连呼吸都停了会儿。吓得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缓和了自己的情绪,渐渐恢复成她平日说话的语气,是江南女子固有的温婉:“外事都交给我便是。”

      舒浅力气也没,话也说不出,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帮忙做的。

      她合上眼,侧耳听了下外头的声音。

      外面的喧哗声似乎小了一点。

      女子的声音刻意放低了点,轻声说着事:“我虽是才见小姐,却也答应了必然要将小姐带到地的。若是,若是交出这条命,也无妨的。”

      舒浅内心一惊,反倒是意识清醒了一些,重又睁开了双眼。

      动不动就要命的,这也太过凶残了。

      马车猛然晃动了一下,女子浑身哆嗦一阵,却是用自己单薄的身躯靠向了车门。

      门帘划拉拉开,外头的血腥味蔓进马车内。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出现,扫了一眼马车内的状况,低沉开口:“外头安全了,我们要抓紧时间赶路。你给小姐身子下面垫稳一些。”

      女子呼出一口气,忙应声答了话。

      舒浅才粗略看到了那男子,门帘就在此被关上。

      女子利落将她身下睡的垫子再塞严实了点,细声细语劝慰舒浅再度休息。

      马车重新动起来,舒浅满脑子问题,可身体太弱,让她全然扛不住自己的睡意,再度昏迷了过去。

      车轮滚滚,马匹被重新安抚下来,蹄蹄哒哒朝着远方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舒浅感受到自己唇角湿润。她本能吞咽下了渗入嘴中的水分,脑中想起先前遭遇的事情,唇一抿,眼一睁,打量起面前的一切。

      “小姐醒了?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还是之前在马车上的那位女子,似乎是因为梳理休整过,又到了安全的地方,眉眼里带着一点柔和。她看起来是闺房里的小家碧玉,拿着干净且湿润的布润了润舒浅的唇,“我们现在到了崇明山,在教中。小姐烧现在已完全退了,大夫说再过两天就能大好。”

      舒浅支撑起了自己的身子,轻咳一声后才缓缓尝试开口:“你……是谁?”

      声音沙哑,显然是刚大病一场的缘故。

      女子微微愣怔,对上舒浅颇为审视的目光,随即轻微笑了起来:“小姐烧了太久忘了吧。我叫乔曼,在掌管教中琐事。这次专程负责将小姐接到教中。”

      教中?

      舒浅微微侧头,问出了口:“教中?”

      乔曼温和解释着:“崇明教因建立在崇明山上,所以老教主以山名给教派命名。以前老教主从未和我们说过还有一位小姐,也不曾和小姐透露过崇明教的事情,这些琐事今后都将由我一一告诉小姐。”

      崇明教?老教主?

      舒浅看向周边。

      这是一间布置极为精简又五脏俱全的屋子,有床有桌椅有橱柜,墙上还挂着一幅简单的山脉城镇地图。

      地图?

      她稍远朝着地图上看去。

      那地图上画出了一个巨大的范围,这范围有些圆,看着和自己记忆中的范围并不相同。地图绘画的手法粗糙,更不像是多年后规格齐整时会有的模样。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稚嫩,没有什么茧子。

      “我,叫舒浅。”她微抬头,注视乔曼。

      乔曼微微颔首:“老教主临终前才和我们说起了小姐。他当年给小姐取名时,特意用了‘浅’字,是希望小姐今后学识即使稍浅,要能有大智慧。如我们三当家过往叫狗娃,好养活。”

      三当家?

      正常教派会设置“三当家”这一类么?

      “小姐自幼由乳娘抚养,现在已有十五,明了事理。在我等今后教导下,三年足够小姐掌握整个教派。”乔曼笑意加深了些。

      舒浅简单理清楚了自己状况。

      十五刚及笄,父亡,母不知,老父亲是一个教派的教主,然后她现在被带到教中,看来是要学如何掌握整个崇明教。

      “我睡糊涂了,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日?”舒浅慢吞吞问乔曼。

      乔曼体贴回了她话:“天佑十七年六月初七。”

      衣服、马车、屋子布置、被褥、地图、年月……

      每一点不同都在告诉舒浅,她已不在原先的世界。

      桌上放着的油灯,明晃晃说明这个地连最基本的电都还不曾有。

      她自小被抛弃在孤儿院,本来身体健全,被领养的概率很高,但她并没有选择离开那儿,而是将名字挂在了院长名下,学习并照顾着整个孤儿院。

      她渐渐成长起来,本是想要接替院长的职位的,而老院长却对她说:“做院长只能照顾一个院里的孩子,你那么聪明,该去试试做更多的事才对。”

      舒浅顿了许久,点头应了,自此走上从政道路,为了所有孤儿院孩子们的社会福利而奋斗。

      接触这样那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她一日比一日更能明白院长当年的话。

      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走得远,才能做得多。

      国家能提供给孩子们物资是有限的,而学会用这些有限的资源创造无限价值,是她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

      没想太过劳碌,一病不起,来到了这全然陌生的事情,变成了同名同姓陌生的人。

      “天佑十七年六月初七。”舒浅一字一字念着,眼里还着一丝茫然。

      乔曼应声,将舒浅当做是普通闺阁中待着的小姑娘,和她讲起了这天下现状:“当今天子沉迷丹药女色,不理朝政。其下几位皇子大多各有所谋,不堪造就。我朝将士多在边疆支撑。远到崇明山这儿,差吏少,官府难以治理地方,苛捐杂税导致乡绅几乎只能自给,百姓耕田不足,沿海只靠捕鱼为业。”

      听着可真是惨烈得很。

      明明依山傍海,这地方却连乡绅都没有多少余粮。

      舒浅听着,将她话中的细节全记熟在心。

      “叩叩——”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乔曼开口。

      有一个大男人推门进来,手上托着一个巨大的木片块,上面摆了好些盘子和碗。

      这人胡子拉碴,正是先前掀开门帘,告诉乔曼外面安全的人。他身上的衣物看着并不干净,从护送到回来一直都不曾换过,上头还沾染着黑褐色的血印子。

      他看见舒浅醒来还坐着,双眼一亮:“教主大人,你终于醒来了!”

      教主大人?

      舒浅下意识回了他的话:“我不是教主。”

      男子看着是个大老粗,将托盘搁在桌上,竟是朝着舒浅的方向直接跪叩下来,脑袋在地上砸出一声重想:“我毕山大字不识,大理不懂。可也明白教中不能没有教主。老教主已故,膝下只有一女,如今只有小姐可以继承教主遗志。”

      没想到自己曾经是孤家寡人,多了一条命,还是孤家寡人。

      舒浅忽然想起自己最重要的一点还没有弄清:“你先起来说话。崇明教,是尚武?”

      底下跪着的毕山抬起头,瞅了两眼乔曼,没敢爬起来,只干巴巴回话:“算,算是吧。”

      算是?

      舒浅不知道自己那个便宜父亲算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更不了解崇明教。她想了想,委婉问了一声:“教中平日都干什么营生?”

      百姓日子过得不算太好,这教派听着像是某个江湖绿林的称呼。

      乔曼在旁轻咳:“教中平日里什么都干。”

      舒浅迷糊了:“什么都干,大多是干点什么?”

      下面还跪拜着的毕山和坐在床边的乔曼这会儿都不敢和舒浅对上视线。

      男子看乔曼都不说话,只好顶着压力小声开口:“就收点保护费,挖点土里的玩意卖钱……但我们平日主要还是在教里修行,种菜,做……做衣服!”

      舒浅脑袋一懵:“……土匪?”

      乔曼当下反驳:“不是土匪!”

      舒浅一脸呆滞,重复了乔曼的话:“不是土匪?”
      带着浓重的疑惑。

      这回就连乔曼的话也是干巴巴的:“就,外面说是,魔教……”

      舒浅:“……”
      舒浅,年十五,即将继承一个平日主业是修行、种菜、做衣服,副业是收保护费挖土的魔教。

      她望着旁边乔曼,态度相当诚恳:“不了,我不当教主。”
      当不了,真当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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