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氪命攻略[快穿]》山外有水

25、黄雀鸟（十一）

　　“关于克里斯塔太太的一应事由，已全部调查清楚。”

　　艾里什就是拿着这封简信，再次来拜访戴尔先生的。

　　当时戴尔先生正在研究实验皿中的几种杂菌，手套一脱就去开门了。单身汉的窄小公寓，就算并不邋遢凌乱，也总是无法给人一种亲切感。

　　两人简短的寒暄过后就直奔主题了。

　　“你已经弄清楚了？”艾里什有点不信，毕竟离他上次拜访的时间才过去没多久。

　　“事实上，在您上次走后，我就已经想明白了。”戴尔先生说：“这几天去确定了一些证据，才去信请您过来。”

　　艾里什调整了一下坐姿，严肃地看着他：“您说吧。”

　　“您觉得令妹是个怎么样的人？”

　　艾里什却被这个简单的问题卡住了，他想了想，说：“我不好说……她就该是那个样子，我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我觉得她很好。”

　　“要说缺点也有，她的节奏感很坏，跳舞或者是弹琴都不如人意。”艾里什补充道：“她最开始参加社交的时候，几乎整场都是我陪着她跳舞，错拍子错得太严重来了。”

　　戴尔先生接着问：“您的母亲，克里斯塔太太又是怎么看待她的女儿的呢？”

　　“溺爱。”这次艾里什很快就回答了：“我母亲对简非常好，几乎是有求必应。”

　　“一直这样吗？”

　　“一直是的。”艾里什说：“现在想想，简的性格不古怪孤僻，还真是幸运。”

　　“您有时候会不会想，克里斯塔太太对简那么好，是因为她想补偿对第一个孩子的愧疚？”

　　艾里什笑了，他对这个话题有点拘谨，因此那笑意也收敛得快：“要说是想补偿，那也是对我啊。她的第一个孩子可是个男孩。”

　　戴尔先生看着他，没有讲话。

　　他从书桌上的文件活页中取出了一份洗礼证明，赋洗人的签名和受洗者姓名、性别都十分清楚。

　　艾里什接过来看了看：“这是……阿贝小姐的洗礼证明？”

　　戴尔先生点点头：“我查阿贝小姐的家庭信息时，发现她是被收养的。仔细排查后，找到了她被遗弃的地方，在那里的教堂里发现了她的洗礼证明。和您已经故去的那位‘假哥哥’是一模一样的格式，一模一样的赋洗人。”

　　“十分巧合的是，阿贝小姐的年龄与您下落不明的血亲兄长一模一样。而她被遗弃的地点，恰好是克里斯塔太太与上一任丈夫的居住地。”

　　戴尔先生说：“我当时并没有深想，毕竟那时我还以为您的‘兄长’已经确凿无疑地故去了，死亡证明没有任何问题。”

　　艾里什的嗓子略微有点沙哑：“你的意思是，阿贝小姐是我的姐姐？”

　　戴尔先生看着他，很遗憾地点了点头：“诚如您所知，‘阿贝’是个男女通用的名字。”

　　艾里什长呼一口气，试着让自己接受这个消息。

　　“您说过，克里斯塔太太生前一直在暗地里寻找自己的孩子，她毕竟是个上了年纪的贵妇，伦敦街头的报童对她的印象很深刻。”戴尔先生接着说：“事实上查起来并不难，贫民窟那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无所事事的人了。”

　　“和您所知道的不一样，克里斯塔太太其实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孩子，也就是阿贝小姐。”戴尔先生说：“我查到她们至少有三次在一起共进下午茶，账单都备份好了。”

　　“她知道？那她为什么不说出来？”艾里什刚脱口而出，就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答案。

　　“没错，”戴尔先生给他倒了杯热茶：“她杀害了自己的母亲。”

　　“她为什么要对简下手？”艾里什疑惑道：“她和简没有任何矛盾啊，至于要坚持不懈地给她下毒，甚至不惜杀死……杀死自己的母亲吗？”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害死简小姐，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杀死自己的母亲。”

　　戴尔先生说完，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但是我没有任何证据，以上所有，都是在仅有的信息中做出的，可能性最大的猜测。”

　　艾里什忽然说：“只是猜测而已，对吧？”

　　戴尔先生点头：“是的。”

　　两个人聊了些安全的话题。临走的时候，艾里什不经意地问：“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的话，那……阿贝小姐她又为什么要对自己的母亲起杀心呢？”

　　“我不知道。”戴尔先生诚实地回答。

　　“收养她的老牧师，在去年夏天去世了。”他用波澜不惊的语气陈述着自己知道的事实：“据说他生病了很久，平常为了省灯油，晚上都到教堂去蹭一点灯光。有天晚上，教堂的灯油用完了，也忘记买新的了，只好没有亮灯。”

　　“不知道已经退休的老牧师多想了什么，第二天大家就发现了他的尸体。”

　　“从来没有听她提到过这件事情。”艾里什低声说。

　　随后在即将离开的时候，他终于下定决心，如释重负一般说：“这些推测我们还是都提供给警方吧，上帝的归上帝，不管原因是什么，谋杀都是重罪。”

　　戴尔先生却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决定，愣了一下，说：“我以为您会顾及克里斯塔太太的名誉，不再追查整桩案子。”

　　艾里什摇摇头：“那你可看错了。作为一名绅士，还原事情的真相，并且秉公处理，才是正确的行为，不是吗？”

　　此时苏枕河正在拆信。

　　几乎没有任何朋友的简小姐从来没有过信，这唯一的一封信也是老相识，阿贝小姐寄来的。

　　那顶带着羽毛的漂亮帽子早就被摘下来，放在一边。苏枕河把小刀放回原位，展开信纸，读了起来。

　　这封信是门外的报童递进来的，说是一个女人给了他钱要他帮忙送来的。因此信封上也没有邮票和寄出地址，只有蓝墨水写的，简小姐的大名。

　　看完之后，苏枕河怀疑是阿贝小姐打算转行写小说了……

　　那是个故事，还算跌宕起伏。

　　一个贫穷的小姐，多年前被自己的母亲遗弃，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母亲却说，请你不要来打扰我如今的生活，我愿意给你很多钱。

　　于是她的亲生母亲真的给了她很多钱，还为她谋了个好职位。

　　贫穷的小姐从来没有过那么多钱，她给自己买了很多好衣服，去了很多上流的酒会，钱很快就花完了。

　　可是不久之后，小姐的养父生了病，需要很多钱。小姐去找自己的母亲，可是母亲却不愿意再给她钱，认为她只是编了个理由来要钱挥霍。

　　后来养父就死了。小姐觉得很难过……

　　看到这里，苏枕河手里的信纸被一把抽掉。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艾里什已经回来了，打量了几眼手上抢过来的信纸。

　　“哥哥！”苏枕河恼羞成怒地喊：“你干什么？！”

　　“阿贝小姐写给你的？”艾里什并没有要把信纸还给她的意思，收在手里，退开了几步。

　　“是啊。”苏枕河不疑有他：“怎么了？”

　　然后艾里什当着她的面把信纸丢进了燃烧着的壁炉里。

　　苏枕河目瞪口呆。

　　“接下来的情节不适合你那么小的淑女看。”他义正言辞。

　　恰逢黛西拿了刚烤的面包进来，苏枕河忙不迭地告状：“黛西嫂嫂！哥哥他烧了我的信！”

　　黛西茫然地看向他们俩，以为自己听错了：“艾里什？烧你的信？”

　　在她心目中，自己的丈夫是个标准的绅士，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是不小心的。”艾里什解释。

　　“他是不小心的，”黛西于是这么对苏枕河说：“你哥哥哪舍得烧你的信啊，他是不小心的。”

　　“我刚才那个故事都没有看完呢！”苏枕河说。

　　“我给你讲完吧。”艾里什说：“小姐后来认识了一位绅士，就嫁给了他，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苏枕河：……

　　小丹尼闻见烤面包的香味，不一会儿就找了进来，爬上椅子去够松软的面点。

　　苏枕河去扶他，怕他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就忘记了那封信。

　　后来她偶尔想起来过几次，又快速地忘记了。

　　一如伦敦警方对这桩奇怪悬案的态度，他们好多次就要接近事情的真相了，却又一次次地错开，直至完全忘记通往正确的道路。

　　“……小姐觉得很难过，她想要对自己的母亲说自己的心情。她看见自己的母亲对她的小女儿那么好，她想母亲一定会体谅我的吧。”

　　“可是母亲没有。母亲认为她贪得无厌又来要钱，又给了她很少的一点钱，真的很少，并且表示她应该永远离开伦敦。于是小姐就决定离开伦敦了，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

　　“在此之前，她决定杀害自己的母亲，毁掉母亲抛弃她精心经营的一切。”

　　“计划很顺利，母亲死了，没有人怀疑她，毕竟她的身份被母亲保管得很严密。可是小姐看见自己的小妹妹，名义上的小妹妹，她还是那么天真无暇，所有人都爱着她。”

　　“当时，明明警察就要抓捕小妹妹的未婚夫了，她的未婚夫是个浪荡的富家子，竟然逃走了。”

　　“小姐本来应该离开了的，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心愿，母亲死去了，母亲的儿子和小女儿嫌隙渐生。可是那个时候，她忽然发现了一些东西。其实也不算是发现，一点隐隐约约的预感吧。”

　　“为了验证这点师出无名的预感，她第三次给自己的小妹妹下了毒。”

　　在简小姐因为微量毒素昏迷过去之后，她亲眼目睹前一刻还在和自己妹妹发脾气的艾里什先生，如此惶恐、害怕、卑微地乞求上帝，乞求上帝让自己的妹妹活下来。

　　或许这些是因为一个好哥哥的责任心。

　　那么……

　　阿贝小姐在亲眼看见医生宣布简并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在所有人潮都散去之后，艾里什先生本应该离开了，他为自己的妹妹掖了掖被角。然后他看见自己的妹妹因为毒素引起的高热而流下了一颗生理性的泪水。

　　几乎是着了魔，他不假思索地用食指擦掉那颗泪水，然后，小心又快速地舔掉了它。整个过程不到一秒，又在帷幕和夜色的重重遮掩下，如果不是像阿贝小姐这样一直盯着，是绝对不会发现的。

　　不会认错的，阿贝小姐太明白不被爱的感觉了，所以对爱意格外的敏感，如同饿久了的豺狼嗅见了生肉，不会认错的。

　　太荒谬了。

　　如果不是因为大悲大喜之下心潮汹涌澎湃，这个彬彬有礼、让所有长辈都喜欢的绅士，恐怕半点声色都不会露出来吧。

　　或许是克里斯塔太太的洗脑太严重了，不仅让她唯一的儿子牢牢记住要永远爱着某个人，还让他记住，你是一个绅士，你永远要压抑自己的欲念，尤其是这种，龌龊肮脏的欲念。

　　艾里什先生多年来的欺世盗名，多年来完美的伪装终于让他付出了代价。他纵容自己成为一个标准的绅士，如同纵容自己沉溺于某种恶习，他按照绅士的那一套行事，成家立业，爱护幼妹，尊敬长辈，他身不由己，只能按照年幼时就被教导好的一切走下去。

　　可是再恭顺的被控制者都会有厌倦、会有坚持不下去要动摇的时刻，那就是那颗泪水存在的意义。

　　是那杯含有微量毒素的热茶，所希望看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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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状态极差，这个故事早点写完，调整下状态写下一个故事吧。
写着写着快自闭了……
《黄雀鸟》提到的凶杀案改编自埃勒里奎因《Y的悲剧》前半部分，当然我魔改之后，没有原著万分之一的光辉。
以后再也不会用别人一点背景了，写到后面控制不住就很……
最后推荐一波《Y的悲剧》，是我心中奎因的第一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