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时-番外》桃发饼

6、十八岁番外

　　新年番外

　　“喂——”

　　跨年夜通宵加班，叶瑝被抽干了精气神一样瘫在床上，口中发出的每个音节都拖着长调。

　　“嗯？”

　　“我晚上跟你说的事，考虑怎么样啦？”

　　“什么事？”蒋秋风只盯电脑屏幕，半点不肯斜视叶瑝。

　　切，装傻！

　　“十八岁十八岁，新的一年人们都在发自己的十八岁，我要看你十八岁时候的照片！”

　　她见他不曾动摇，两只胳膊虽然被键盘蹂躏到酸麻肿胀，却还是努力伸直，胡乱挥舞几下，以示抗议。

　　还是没用……

　　我偏不信这个邪！

　　蒋秋风越是不予理会，叶瑝便越战越勇，持续嘟哝着，“不公平，你见过我十八岁的样子呀，换过来我就连看看照片都不行，你真小气。”

　　“新的一年到了，连一句祝福都不跟我说，连李泽言都不如！”

　　“……瑝瑝，不要跟我提那个游戏。”

　　“本来就是嘛，你还好意思吃醋，都不如四个游戏角色对我好，自从我玩了这个游戏，就……”

　　“就觉得没有我也不要紧了？”

　　蒋秋风豁然起身，方才不肯朝向叶瑝的目光，此刻紧紧地胶着在她身上。

　　是愤怒还是惶恐的眼神，说不清楚。

　　“……就觉得你对我不够好。”叶瑝想想，怕说错什么真的激怒了他，故作委屈道，“你不是有求必应，他们都是有求必应的。”

　　“照片是吧，我给你看。”他顿了顿，前提道，“把游戏删了。”

　　“哇，这么狠！”

　　虽然吧，她是很想看看蒋老师小时候的可爱模样。

　　但是吧，要她以一夜之间失去四个梦中情“老公”。

　　是不是太残忍了？好像有点遭不住耶！

　　“不看了？”蒋秋风如是问，神态语气间，全然没有叶瑝不再追着看照片之后的放松，愈发警惕而愠怒。

　　“……不看了，可以吗？”小心翼翼地征求道。

　　却见蒋秋风怒极反笑，嗓音颤了两颤，“不可以。”

　　他放下一直不离手的工作，也不再等叶瑝说话，直奔书房而去。

　　趴在床上的叶瑝也在这一时间涨了精神，蹦起来紧跟上他——既然游戏是必须删的，那就好好欣赏一下以删游戏为代价的小蒋老师……

　　嗯，也算挺好的一件事呢。

　　“藏在书房啊，够有心机的你。”

　　这书房一直以来都是蒋秋风的地盘，书架上的东西，叶瑝极少翻阅，自然也找不到他藏在书封里的照片。

　　她对这本书页泛黄的旧笔记更是毫无印象，从来没见蒋秋风拿出来翻看过。

　　这么不起眼的一本书。

　　叶瑝暗自萌生了念头，又瞥蒋秋风一眼，心道他果然是故意藏着掖着，苦心孤诣地隐瞒些什么秘密！

　　于是她上前几步，劈手便夺。

　　“给我看看！”“别闹，我找给你看。”

　　“不，我就要看这个笔记！”“给我给我，要看要看！”

　　……终于，在电脑前坐了太长时间的蒋秋风招架不住叶瑝来势迅猛的两只爪子，笔记也被她夺了去。

　　早知道会这样。

　　明明是说什么也不想叫她看到的东西，却总是由不得自己呢。

　　说什么不是有求必应，他对她的纵容不是已经毫无底线了吗？

　　唉……拿你怎么办？

　　“这是我的日记。”他只说这一句，随着一声长叹，耗尽精力，也噤了声。

　　与此同时，叶瑝在接过那廖无几张页子的日记本之后，忽然觉得手下一沉，坠着她的心一起沉下去。

　　2000年的日记，距今快二十年了。

　　沉重的当然不是一个本子，是其中夹杂着秀气细密的小字，还有那封尘已久，隔世经年的过往。

　　作为一个典型的唯物主义者，没有比爱人的过去更神圣的东西了，她于是也跟着叹了口气，动手翻开第一页，十指尖都带着虔诚。

　　【5月28日

　　捡到了笔记本，是别人不要的吧，还有几页可以用，拿来写日记。】

　　【5月30日

　　期中考试。老师用拍立得给每个人照了相，第一次拿到洗出来的照片。】

　　“你好细心，把照片贴在这里诶。”那页纸上有硬硬的一块凸起，叶瑝上手抚摸，咧嘴一笑，“真好看。”

　　那时候他的脸很干净，眉清目秀，没有伤疤，也没有胡茬。

　　不过，他一定是半阖着眼睛的，否则不会这么细长，像慵懒神秘的狐狸。

　　“这么俊，当时没人追你？”她忽然捉住了重点，“说，我是你第几任女友？”

　　“好看么？”本人似乎并不那么觉得，见她问得认真，无奈一笑，“不好看吧，爹不疼娘不爱，也不会招什么小姑娘喜欢。”

　　相反，从小到大他都被同学排挤。

　　“可能是你们那个年代的人品味不怎么样。”叶瑝严肃地摇头，“你当时这个风格，就是那种，那种撕开漫画走出来的男生，知道吧？”

　　“……不知道，别瞎说。”

　　“没瞎说呀，暗黑系阴郁型美男，我上学那个时候可是香饽饽。”她说着，捂嘴笑起来，“幸亏你生的时候不对，这才留给我。”

　　噗……

　　瑝瑝又在想办法逗他开心，也的确做到了。

　　蒋秋风情不自禁地微笑，“什么啊，我那时候什么都不会，打篮球不会，表演也不会，没人愿意和我玩，女孩子更不愿意。”

　　“因为那个时候流行的都是男生主动啊，内向的男生本来就吃着亏，你又是内向中的战斗机，不是你不好。是时势没造成英雄，知道吧？”

　　“嗯，知道啦。”

　　知道了就好，叶瑝端着笔记本，挤在他身边坐，“那我继续看。”

　　【6月1日

　　儿童节，外面很热闹，我在快餐厅打工，买了一个玩具熊，知道他会打我，还是去买了。
　　因为小姑娘笑得很开心。】

　　6月15日，7月7日……9月30日。

　　除了早已经干透的一汪又一汪黄色水渍，什么也看不清。

　　“你这几天写的什么啊，全都糊掉了，粘在一起，啥也看不清。”叶瑝正看得津津有味，原本很是不满，忽地却恍然道，“哭了？”

　　“为什么啊？”“谁欺负你啊！”“怎么哭成这样啊？”“9月28呢，18岁生日呢？”

　　“6月1没交工资，让他打得站不起来，手握不动笔，没法写字，也没去学校，就搁置了很长时间。”

　　蒋秋风扫了眼日记本，简单地回忆道，“那段时间一直在哭，他缺钱就会打我，我浑身是伤，没法出去赚钱啊，他就说，让我学母亲一样，去赚男人的钱啊……”

　　他说着，环在叶瑝腰侧的手一阵抽动，好容易才稳下来，“那怎么可能呢，我是个男孩子。他说有这张脸就够了，我很害怕，身体很疼，就一直哭，忘了写的什么，只记得一直哭。”

　　“是啊，你长得，跟你妈妈一模一样。”

　　“才不想跟她一模一样呢。”蒋秋风轻嗤一声，“我捡了把脏兮兮的刀片，想划掉这张脸，没下得去手，后来他喝醉了……这疤就是那么来的，9月28，我生日的时候。”

　　后来，蒋大海很后悔，之前要他出去赚男人的钱，似乎也不仅仅是意淫而已。

　　他只记得自己顶着一张毁了容的脸，依旧去快餐店打工，将工资交给父亲。

　　“那个收下玩具熊的小女孩……后来也去过快餐店，她不认识我了，看到我就哭，我躲在一边，再也不敢和她说话。日记本被眼泪洗了个干净，后来也就不再写了。”

　　“都怪这个小女孩！”叶瑝气道，“都是因为她，为什么要给她买玩具啊？”

　　“怪她干什么，三岁的孩子，真的很可爱，对我笑，笑得很开心。”

　　“切，就怪她！”反正她是蒋老师日记本里唯一出现的女性生物，就怪她！

　　蒋秋风垂眸，眼底意味深长，他迁就道，“好，都怪她。”

　　是夜，蒋秋风依旧加班。叶瑝独自侧卧，抱着从小玩到大，跟嫁妆一块儿带来的那只熊，很快入了梦。

　　成婚同房当夜——

　　“瑝瑝，这熊，是哪来的？”

　　“我也忘了呀，从小就跟着我。可爱吧，它叫Cecilia，嘿嘿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它冥冥中有这么一个名字！”

　　“英文名？”

　　“应该是吧，音译成塞茜利亚的，还挺洋气呢。”

　　嗯，很洋气呢。

　　CC，瑟瑟，秋风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