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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惊蛰时分睡梦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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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媛沉思良久,伴溪仍在她身旁,愁眉不展的模样。
“陛下,臣妾心中有一人选。”
伴溪作惊喜状,“媛儿觉得谁合适呢?”
“臣妾最为合适。”
伴溪皱起眉头,“你?”
“臣妾身为一国之母,在陛下交托臣妾安全接回居士的旨意后,没能将大豫的功臣平安接回,已然是臣妾失职。陛下体谅臣妾,没有责怪过臣妾,但臣妾心中一直难受。莫说陛下与居士曾经那般亲昵,就连臣妾也是见过居士的,所以知道居士遇难的那一刻,臣妾也心如刀割。臣妾不敢在宫中摆放牌位祭拜,但心中悲痛万分,也是时常梦到居士,梦到那一年臣妾、陛下还有居士一起冒雪摘果子吃的景象。”
伴溪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她用牙咬住了自己的嘴。腥又带着一些甜,是血在唇腔的特殊味道。
柳媛的手握住了伴溪的手。
“陛下,所以这件事如果真的要做的话,没有人比臣妾更适合。臣妾是陛下的结发妻子,理应代陛下去栖云庵。”
“你真傻,媛儿,朕怎么舍得你去呢?朕不是告诉你了,朕希望能和你拥有第一个孩子么?三年,说长不长,但说短也绝不短。朕与你,实际上还像是新婚,你要朕怎么舍得?”
柳媛叹了口气。“陛下,臣妾相信陛下的定力,如果三年内陛下与别的嫔妃生下皇子,臣妾也只会由衷感到开心,只要皇家好,谁的孩子都不那么重要。”
“你真的想好了么?媛儿?”
“是,陛下,虽然听上去十分仓促,但是确实没有谁比臣妾更合适了。就让臣妾去栖云庵诵经三年超度居士吧。就算是为将来臣妾与陛下的孩子积福,也是好的。”
“你知道朕为何不喜欢后宫那些嫔妃,甚至看到没有看过她们一眼么?”
柳媛含情脉脉地看着伴溪。
“因为在朕眼里,她们都不如媛儿懂事,识大体。放心吧,朕会等着你,朕说过了,朕前两个皇子只能是与你的孩子。好在朕与你都还年轻,以后也不再有能刺激到朕的事了,朕会保重身子,等你回来。”
“臣妾遵旨。”
伴溪脸上的阴霾像是消散了一般。她站起身来,满脸笑容,“朕稍后就拟旨,媛儿收拾一下行装吧。”
“臣妾恭送陛下。”柳媛站起身来。
“啊,对了,媛儿要去的话,把芭蕉也带上吧,她在那里可以照顾好你的饮食起居。朕还会多派几个贴身的侍女服侍你。”
“陛下,臣妾有芭蕉就够了,陛下不用弄得那么大的排场。”
“胡说,你是朕的皇后,万一有歹人欲行不轨,又当如何?你的安全是朕最关心的事。媛儿不要任性,暂且忍耐一下,朕也会时常去栖云庵看你。”
“臣妾谢陛下关心。”
伴溪满意地点点头,出去了。
只剩下芭蕉与柳媛二人。屋内寂静无声。
“娘娘······您真的要去三年么?三年啊!”芭蕉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还能如何呢?这几年都熬过来了,还在乎这三年么?”柳媛苦笑了一下。
“可是······”芭蕉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件事,必须由我来做,谁都替代不得。再说了,我去也好,我确实经常心绪不宁,心中总被愧疚萦绕,这种感觉很不好。芭蕉,是我们的,终归就是我们的,你听到陛下对我的承诺了么?他能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为了以后,忍三年又如何?陛下与我都还年轻,还经得起等。”
“娘娘,芭蕉会一直跟随娘娘,服侍娘娘,去哪儿也没关系。”
“我的好芭蕉,有你陪着,我去哪儿都不会寂寞了。”柳媛笑起来。
小耗子打量着伴溪阴沉的脸,虽然他心中早有准备,也实在没想到,陛下的脸变得如此快。
“陛下,您是不是生气了?”小耗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生气?”伴溪的嘴角微微上扬。“不是生气,是有些恶心。”
小耗子心里一凉。陛下的演技,似乎已经炉火纯青了。
“朕一刻也不想看到她那副嘴脸,那副明明什么都算计,却要装作纯洁无辜的脸。”
“所以陛下干脆这样,让她自己请求去栖云庵?”
“她做的事,即便死,也还不清。朕让她走三年,不是为了别的,是给朕一个时间原谅一些事。朕真怕自己做出杀了她的事。”
“陛下,居士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娘娘做的,还未可知呢。小人不敢为娘娘说话,只是,这件事陛下没有确凿的证据,万一是冤枉了娘娘······”
伴溪叹口气。“所以,让她走三年,是最好的选择。”
地道中到底有些阴湿。春天来了,有些生物正在暗处滋长,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
潘星霓的鼻腔里充斥着的都是这样的味道。有一点青草的香气,有一点潮湿的气味。这种异样的气息,让她似乎做了个梦。
梦里她还是个孩子,还只有七八岁的模样,那时候她跟在爹娘身后学种地,也上桓山砍柴,跟着刘大叔嘻嘻笑笑,全村人都喜欢她,她好像坐在村长爷爷的腿上,那时候村长爷爷还挺年轻。
她的梦里没有她。像是被冰窖里的寒冰,封住了记忆。
“星霓······”是娘在摸她的额头,似乎娘还在哭。
“别哭了,孩子会没事的。”那是爹的声音。
潘星霓的身子一阵疼,她开始有了意识。但是还是动弹不了。她好想睁开眼睛,但脑子里的声音盘旋着,让她开始分不清现实还是幻境。
死了吗?这是她最后记得自己脑子里的念想。
疼。彻骨疼,浑身经脉都被撕扯开一般。她睁开眼睛,又赶紧闭上,那刺眼的烛光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是哪里?是地狱么?
福雪康手上的药箱‘唰’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响声惊动了潘星霓,她努力睁开眼。
“你醒了······”福雪康的声音很轻,一时不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说话,还是和星霓在说话。
潘星霓眯着眼,看到的是一张白狼面具。她吓了一跳。这是审判官?怎么和传说中的长得不大一样呢?
“你还活着。不过,你真是我救过最难救的人。我以为你会死掉。”
潘星霓有些诧异。她记得,她在丛林边缘处的悬崖边跳了下去。从此以后,便不再有印象。
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发觉自己的衣服已经换过了。她下意识地缩成一团。
“你不用怕,你的衣服是女子帮你换的,不是我。”
潘星霓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你知道吗?”他微笑起来,“我救过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孩子,那时候她比你小好几岁,但求死的心,比你决绝得多。只是,她比你幸运,她掉在一颗大树上,你呢?你的身下没有这种大树,只有稀稀落落的小树,不过好在也缓冲了一些,否则我就是天神,也拿你没办法。”
“谢先生救命之恩,只是······小女子不值得先生救,大豫已经没有我容身的地方,如果被别人知道了,先生会有杀身之祸。先生还是快走吧。”
福雪康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我做不到,因为我是你的朋友。”他轻轻取下那张白狼面具,露出那张儒雅又有些冷峻的脸。
“你······”潘星霓惊得说不出话。
“是福先生?!”她揉了揉眼,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是我。”
这下,她不再怀疑了。她如今还能活着,这世上除了福先生这样的神医,恐怕也不再有别人能救她了吧。
“福先生怎么会在这里?这也太巧了。”
好像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我为你而来。”
潘星霓的心,忽然像绽放了一朵花儿一般。“先生是受陛下所托,来救星霓的么?”她的眼眶因为激动,还有些泪水。她感到胸膛处心脏跳动得厉害,她期待一个答案,一个让她摆脱伤痛的答案,一个让她有勇气活下去的答案。
“抱歉,星霓。这件事不是陛下所托。据我所知,他甚至没有派人来找过你。为了避免找不到你的尸体被怀疑,我让底下的人把你的衣服带走,弄了一具和你体格差不多的新鲜女尸穿上了你的衣裳,将他们对付过去。”
福雪康微笑了一下,这个过程,远没有说出来的那么简单。
“新鲜”这个词用来形容尸体,让潘星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是这样啊······我以为······”潘星霓咧嘴笑起来,这才发现嘴巴扯着脸,也有些疼。
“你不要动,还是多休息吧。你伤得很重。”
潘星霓叹了口气。接着,她陷入了发愣的境地。很空,一切都很空。曾经看得重的东西,都变得很轻了。
“先生见笑,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们给你立了一座简单的碑。”
潘星霓这才发现,福先生这个人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了,这件事,真的还不如不告诉她呢。
怎么她的心,又开始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