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新萧十一郎1 ...
-
骊山，始皇陵，不知昼夜。
她醒来的时候，四周并不黑暗。
上方是万千星河，但不是真实的天空，那是始皇陛下用明珠装点的墓顶。
她坐在水银河中漂浮的棺椁上，随水而行，看遍骊山陵宏伟风光。
昆山之玉，随、和之宝，太阿之剑，纤离之马……
始终陪伴在陛下身边的，只有她，随侯之珠。
如月之照，如日之明。
她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龙王之子献上的明珠。
她产生意识的时候，尚不知道她是一颗珠子，还以为自己是秦王政的女儿，特别受宠的小公主。
他带她站在世界之巅，世间一切皆在目下。
她甚至觉得自己比扶苏还要得始皇喜爱，可以继承大秦那种程度。
后来知道自己是颗珠子，不是政的女儿，她非常难过，差点哭了。说是差点，是因为当时还是珠子的她根本不会哭。
没关系，后来她不跟扶苏、胡亥他们比了，她跟其他奇珍比，她依然是数一数二的。
哼哼，始皇“垂明月之珠”，明月之珠是谁？就是她！
后来始皇山陵崩了。
再也看不到始皇老父亲了，她简直要哭出来。
后来的后来她成精了，终于可化身成人。
现在的她终于能哭了。
如今，她很无聊。
没人带她看竹简，没人陪着她，术法炼到没什么可再炼的，睡也睡够了。骊山陵早已走遍，陪葬的东西早已玩遍。
她想出去了。
她坐在老父亲的棺椁上，就是为了告别。
“原来食物这么好吃啊！”她坐在食肆的桌子边，桌上摆满了食物，她吃得很高兴。
虽然这些东西没始皇老父亲吃得好，但她这次不是只能看着了，而是吃到了。
开心，幸福。
周围很多人看她，没关系，她早已习惯万众瞩目。
“小美人儿，一个人啊。”一个不长眼的人坐到了她旁边。
她睨了那人一眼，该人形容猥琐，不堪入目，她淡淡道：“退下。”
她身居高位日久，早已得始皇帝真传，气势十足，威仪非常。
竟镇住了一帮人。
坐在旁边的人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大掌向她抓来，“呸！给脸不要脸，大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她毫不畏惧，哂道：“在我面前自称大爷，也不怕折了寿。”
大汉面色涨红，气喘如牛，他的手掌带着千钧之力朝她打下来。
其他人或者掩目，或者别过身子，不忍看美人受难。
突然，一道银色的剑光闪过，大汉惨叫一声，须臾间欺人者倒在了地上。
她脸色很难看，因为那大汉不仅自己倒下了，还带下了几盘她喜爱的食物。
她、很、生、气。
人生气自然是会迁怒的，她抬起头来，终于看到了始作俑者，那道剑光的主人。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少年如暖月春风，神采照人，想必郑之子都、楚之宋玉便是这个样子吧。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她忽然没有那么生气了。
所谓秀色可餐也。
她想要这个人！
她眉如翠羽，肌若白雪，华色含光，风姿无双。
她朝你望过来时，仿佛此世之光全然集于一人之身。
少年一怔，回过神来施了一礼，问道：“小姐没事吧？”
她摇头示意无事，问道：“你是谁？”
少年声音温润，说道：“在下连城璧。”
璧，她忽然想起了和氏璧。随侯之珠，卞和之璧，并称春秋二宝，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是玉璧，她是宝珠，倒可称“珠联璧合”。
少女音色甜美，“连城璧。价值连城的玉璧吗？”
少年道：“不过以玉喻人。”
“我是随侯……”她脱口而出，迟疑了一下，突然看到窗外的蓝天白云，眼睛一亮，“随云珠。”
连城璧点头，“随小姐，既已无事，城璧告辞。”
随云珠开口：“慢着。”
她坐在椅上，姿态闲适，威仪天成，她道：“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不如坐下用餐饭，算我招待你。”
连城璧迟疑，可他实在是个善于为他人着想的人，便坐到了离随云珠有段距离又不至于太远的位置。
他斯文有礼，道：“多谢小姐。”
随云珠点头，召来店小二让连城璧再点菜。
连城璧看着满桌的菜：“……”他只点了道汤，加了碗饭。
两个静静用完饭，连城璧告辞，随云珠在后面静静跟着他。
连城璧回身看她，白色的披风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他的眼睛像静谧的湖水，在阳光下仿佛在发光。
他问道：“随小姐为何跟着在下，可是有什么难处？”
随云珠道：“你帮了我，我要找机会报答你。”
连城璧微笑着说道：“施恩不求报，何况随小姐刚刚不是请我吃饭了吗？”
随云珠：“……”
随云珠没有钱，吃饭是连城璧付的钱。
随云珠一身华服，头上珠翠皆是成色极好之物。外表是非常尊贵富庶的，但她没钱，她不知道吃东西需要付钱的啊。
原来吃饭不付钱叫作吃霸王餐。始皇老父亲吃饭从来不付钱的，他一直在吃霸王餐。
噫。
随云珠委屈的想要吃手手，她看胡亥经常这样的。但她不能，她要在小璧璧面前保持好的形象。
随云珠道：“那个不算！”
她忽然想起刚出来打听消息时听说的“随侯之珠，卞和之璧，得之者富，失之者贫”，得到她会变富的，人类是不是都喜欢变得富有？
她高兴地说：“你带着我，不会后悔的。”
连城璧观她一身衣饰俱非凡品，在外用饭竟不知要付钱，像个不知世事、离家闯荡的单纯大小姐，还是单独出来那种。
这样的女孩子孤身上路实在是很危险，何况她长得实在太美。
一路行来，路上的很多人都忘记了做事，只顾盯着她看。
但她不以为意，不知世间险恶。
她究竟知不知道，这样跟着他会有损她名声的？
连城璧叹了口气，他为她讲明了这一点。
说了之后他心里却有种意味不明的失落感。
随云珠眼睛一眯，她的美耀眼绝世，具有很强的侵略性，此时神色的改变更是让她整个人仿佛火焰般灼人。
“你觉得我只值一顿饭吗？我可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连城璧笑了笑，他一笑如春风化雨，沁人心脾。他说：“好，我带着你。”
连城璧这一生之中本从未做出过失礼之事。
他本也是沉静少言之人，有时甚至半月与同一人讲话不超过十句。
他变得有些不太像他了。
连城璧此行是为了调查此地少女频频失踪之事。
他答应与随云珠同行，也有此地并不安全的原因。
二人走在大街上，两边不时传来吆喝声。
随云珠对一切都很新奇，但她是个端庄有仪还没钱的姑娘，就看看不说话。
连城璧站在捏面人的摊子前，笑道：“想要这个吗？”
那正是随云珠看了好几眼的摊子，没想到被他发现了。
随云珠道：“可以吗？我想要两个！”
连城璧颔首，“可以的。”
随云珠对摊主道：“要一个我这样的，再要个他这样的。”
面人摊主笑应着，“姑娘，得有一会儿才能捏好，不如过两个时辰再来取。”
随云珠点头，拉着连城璧的袖子向前走去。
她很快想开，不再跟他客气。
“这个红红的串在一起的是什么？”
连城璧声音清冽好听，“是冰糖葫芦。”他买了一串，递给随云珠。
随云珠道：“再要一串。”她挑了一串又大又圆的冰糖葫芦，递给了连城璧。
连城璧一怔，接了过来，“……多谢。”
随云珠笑笑，“你太客气了。”她有些难以理解，付钱的是他，为什么要道谢？
随云珠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拽拽连城璧的袖子。连城璧驻足，微笑着等她。
“你请我吃饭，还送了我这么多东西，我也有个东西要送你。”她在袖中摸摸，抽出了一柄短剑，“我看你已有长剑，这柄‘鱼肠’是柄短剑，送给你了。”
鱼肠剑！专诸刺王僚的绝勇之剑，剑柄刻有篆字“鱼肠”，剑身细长柔韧，熠熠生光。
连城璧道：“鱼肠乃是有名的宝剑，太过贵重，城璧不能收。”
随云珠道：“什么贵重不贵重的？你若喜欢，它才有价值，就像我喜欢面人、冰糖葫芦一样；你若不喜欢，它就是废铜烂铁。”
连城璧仍旧推辞不受。
随云珠道：“我没有钱，这段时间你照顾我，就用这柄剑抵了。”
连城璧道：“这柄剑的价值，何止一日一月的食宿？与小姐同行，照顾小姐是我的心意。恕我不能接受。”
随云珠：“哼。”她把剑往连城璧手里一塞，自己先跑了。
身后远远传来连城璧有些慌乱的声音，“别走！随小姐——”
连城璧也太正直了。不过这种正经人变脸，一定很有趣。
随云珠本想把剑送了他，先跑掉再绕回去。但她实在不熟悉这里的路，不一会儿竟迷了路。
七拐八拐进了一条路，这条路有些荒凉，左右两排房子都紧闭门户，周围还有“呜呜”的哭声不断传来。
路上只有她一个人。
纸钱纷纷扬扬，洒满了小巷的地面。空中不时被风扬起几张，劈头盖脸的吹过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姑娘，买件寿衣吧。”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新萧十一郎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