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归有待叶长青》李克用程敬思

36、番外：心乱如麻

　　10点20，林宁上到17楼。
　　办公室门半开着，林宁叩门。
　　“请进”，迟展放下单位成立50周年纪念图书《再出发》，抬起头。
　　林宁两手空空，显然不是来签字的。
　　“怎么了？”
　　踌躇一二，林宁道：“能不能跟您老聊五毛钱的”。
　　这词儿听着耳熟呀…
　　“10分钟，我有个会”。迟展插/上书签，把书挪到一旁。
　　“青青后天一大早的飞机”。
　　“听说了”。
　　“迟总会去送机吗？”
　　“你不去？”
　　“她…怕哭出来，不让别人去”。
　　半晌，迟展轻声道：“也好”。
　　“后天周六，如果您老方便，能不能去送她？一别又是一年”。
　　迟展正襟危坐着，神情格外肃穆，像极了没有生命的泥塑造像。内里却早已心乱如麻，表面上的镇定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迟总去，青青一定会…喜出望外”，林宁斟酌着用词，“她这人长情，胆子却小，不敢说…”
　　咚咚咚，又有人敲门，是程溪。“该去开会了”。
　　对话戛然而止。
　　话没说完，林宁遗憾离去。
　　迟展去洗手间。
　　程溪一眼看见办公桌上的《再出发》和露出头的书签。好奇心作祟，他翻开厚厚的大部头。
　　大标题“纵观世界风云风景这边独好”
　　好逗的标题，用的竟然是本山老师的词儿。
　　作者——叶青青

　　开完会，饭点儿到。
　　一楼大食堂依然是人满为患。
　　排队，第一道菜——蒸胡萝卜段。
　　所谓的创新菜？
　　若是某人在…保不齐会当场吐出来。
　　迟展琢磨着，下回见到后勤部主任，还是提个意见吧。
　　算起来，他也许久没吃萝卜了。
　　吃饭时，程溪吐槽食堂水准，迟展更是食不下咽，说不清是菜太难吃，还是旁的什么原因。
　　少吃一顿也不会饿死，晚饭找补回来就是。
　　可是某人的书里写着，驻站时最怕朋友圈里的美食照片，会哭。
　　“吃不下？”程溪好奇心重，尝了块蒸胡萝卜，确实难吃。
　　“牙疼”，迟展扣下筷子。
　　一上火就牙疼是迟展的老毛病。
　　只怕内心已煎熬了许多天。
　　程溪琢磨着，该不该开口呢。
　　迟展的不正常连大领导也察觉一二，私下问他怎么回事；老大姐施琳主任问得更直白些，感情问题？

　　趁着午休，迟展去图书馆还书。
　　秦明的《守夜者》看完，他来碰碰运气，《守夜者2》可在？
　　运气真好，刚有人还回来。
　　门口放着沓打印好的“图书需求单”，迟展低头，如命中注定般扫见最新一条需求：
　　《风魔小次郎》全集，明年我来借，谢啦
　　——叶青青
　　有什么撞击心脏，无法呼吸。
　　他转身便走，跑进消防通道下到11楼编辑部。
　　领导突然大驾光临，众人皆纳罕，出啥事了？
　　没有，没有青青。

　　下午1点58分，齐洁敲门。
　　主编任命已下，例行谈话。
　　迟展站在落地窗前，回身见齐洁进门，愣了一瞬，说了声“抱歉”。
　　人生际遇当真是奇妙。如果青青当初没有出去，组长之位未必是张胖子的；若她晚卸任三个月，齐洁早就是主编了。
　　也不知谁开了头，话题自然而然转到青青身上。
　　“我记忆里，她从来都是快乐的。上次驻站，还开玩笑说最不担心她精神出问题，这丫头回来才告诉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整宿睡不着觉，不敢出门，就在屋子里转上几百圈”。
　　“她喜欢个子高高瘦瘦的，喜好万年如一日，就没变过”。
　　“青青念旧，最怕听到有人离开的消息。她拿同事朋友当家人，几位老先生在她心里就是家中长辈”，齐洁动情，眼圈红了。
　　迟展推过去纸巾盒，“同事始终是同事，尊重她的决定”。
　　“对不起，就是有些感伤。这么好的青青唯独个人问题老搞不定，家里N套房子的帅哥等她五六年了，还有一高中同学到现在还喜欢她。这些年，也没见她喜欢上谁，我还开玩笑她是不是对人不感兴趣了。其实”，齐洁顿住，片刻后忽道：“胡说八道的话，您老别介意。其实…我们都觉得青青和您老最般配”。
　　迟展扶眼镜腿，不置可否。
　　“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站在一起的样子…配一脸”。

　　迟展静静坐着，望着窗外的夕阳西下，心乱如麻。
　　耳畔响起齐洁的话“她是巨蟹座，总说怕极了天蝎。明明同样是水象星座，一个是小桥流水，一个就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可巨蟹天生被天蝎吸引，没来由的，就像是飞蛾扑火。迟总，青青在您老面前跟在我们面前，很不一样。如果…您老也有一点喜欢她，能不能…”
　　一点？何止是一点。
　　他在理智与情感之间摇摆纠结煎熬着。
　　“纵观世界风云风景这边独好”通篇三万字，基调欢快、言语幽默，看过却是笑中带泪。倒数第二章最特别，名为“遗书”。
　　任内最后一次出差去吉布提，青青手写了三份遗书，一份留在使馆，一份自己随身携带，还有一份漂洋过海寄给总部。等到平安回到驻地，施琳主任在主任会议上提起此事，并现场展示。
　　遗书内容简短，青青指明财产悉数捐给单位。
　　主任们互相传阅，传到迟展手里，心疼得无以复加。“寄给总部，说明她对施主任的信任，同时也是我工作的失职，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青青在书里坦诚把财产捐给单位并非高尚，而是权衡之后觉得唯有如此，才会有人记得她，记得这个单位曾有一个工牌号为“11171”的员工。

　　“还不下班？”门口的程溪冷不丁出声。
　　迟展起身，开屋顶灯。冬日最后一抹日光消散，黑夜降临。“还有事，待会儿”。
　　“施大姐关心你，抽空给她回个微信”。
　　“知道了”，半小时没看手机，估计有N条未读信息。
　　程溪想了想：“《再出发》我看了叶青青那章，文笔真好，施大姐看哭了。前天和你说过，周六去送送她吧”。
　　“不一定有空，看情况”。
　　“你这么在乎她，为什么不去？”程溪忽而发问。
　　迟展抬头：“你呢？”
　　程溪倒轻轻的笑了，带几许苦涩：“她心底的人是你，你也在乎她，为什么不去试试？不要跟我说你无所谓，认识这么多年，骗不了我的。从老主任退休，你替她挡酒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去你家，是不是暗自欣喜？”
　　“可反过来，她在外面熬日子，你连句名正言顺的安慰都不敢发，为什么？”
　　“除了十几年前的那个人和叶青青，这些年，你在乎过别人吗？没有，你在乎的只有叶青青，甚至远超过当年那个人”。
　　他在乎青青，可青青在乎的到底是谁？
　　“叶青青不喜欢喝咖啡的，她喜欢的从头到尾都是…茶”。

　　周五，正在收拾行李的青青收到迟展的微信：
　　---晚上有空？
　　---必须有
　　---餐厅你选
　　---毛血旺？
　　---可以
　　放下手机，迟展拿起青金石色的保温杯喝茶。
　　社交网络里，青青更新了朋友圈，一段纯文字：
　　---不一一跟各位告别了，因为怕哭。至今感谢领导的体谅，让青青再任性一回；也感谢同事的包容，包容不懂得表达的青青。祝愿大家都好好的，该锻炼的锻炼、该看精神科的看精神科、该表白的表白、该领证的领证、该生娃的生娃。地球另一端的老叶会一一祝福，只有一个恳求：发美食照片万望手下留情，青青会饿死的。一年后再见O(∩_∩)O~~
　　短短几分钟，回复者众。
　　迟展留言：
　　---茶叶带够了？
　　青青的回复依旧不着调：
　　---还缺五六七八斤
　　迟展再留言：
　　---送你
　　青青打了一个字：
　　---好

　　办公室内，围观完朋友圈的张胖子笑着朝对门的赵大姐打招呼。
　　天气预报说，10年来最强的冷空气今夜告一段落。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明天，会有个好消息。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天下最幸福的事情。
　　青青，还好迟展回头，你望他背影的神情终于不再是等待。
　　青青，一定不要回头，就让别人永远望着你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