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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辰 ...

  •   外头夜色渐深,我将案上最后一个折子批完,起身去将窗户合上。冷气一直从这里冒进来,将整个屋子渲得极凉。合上窗,我才后知后觉地叹了一声,“又到秋天了啊。”
      一直在一旁静立着的宫女红叶应声道,“是啊,殿下。眼下已经九月下旬了呢。”
      我问了一句,“是什么日子?”
      红叶答道,“九月二十一日。”
      我没有回头,又将窗户推了开来,望着天上一轮将满的弦月,它亮的几乎要刺痛我的眼睛,月光橙黄,如一段瀑布般直泄而下。
      我轻轻低语了一句,“好快啊……”
      转眼已经五年了。

      过几日就是我二十五岁的生辰。父皇一直对我说要隆重举行一场宴会,赐我与妻子各一套极华贵的衣袍,要我们盛装出席,还会请异域的舞女过来献舞助兴,一切皆按我的喜好来。
      父皇以为我还像小时候般喜欢美艳的女子,连妻子都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绝人之姿。实际上,自父皇登基来,这几年我们父子并不亲近,他忙于国政,对我略微疏远,早已忘了我如今的喜好。
      早已不是什么美艳的女子。
      生辰那日,我与妻子穿上父皇的御赐华服,一身鲜亮地走进皇宫。那日天气并不好,总是阴沉沉的,云层叆叇,仿佛随时要有雨下来。我的心情也并不愉快,晨起时无意打碎了一只花瓶,它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其中一只碎片划过我的手掌,裂开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我心情不快倒不是因为掌心的伤口疼,而是那花瓶的意义殊异,我不敢轻怠。
      出府后乘马车时,又险些撞到路中央一个小孩子,马夫及时勒马,我与妻子在轿中都是一个趔趄,轿帘也完全掀翻开来。也不知有没有人看到当今的太子殿下与太子妃露出如此窘态。
      自那以后我的心情就一直郁郁,妻子几次安慰我,以为我还是心疼那只
      花瓶,我朝她笑笑,道,“花瓶碎了不要紧,只怕是原主要怪罪下来。”
      她知道那花瓶是旁人送的,却不知所谓原主是谁。欲再问,见我神色异常,就没有开口。
      我心中松了口气,我岂能向她解释这其中的渊源,我根本不想提及。
      宴会开始,大堂中歌舞升平,声乐琅琅。父皇果真找来了极美艳的女子献舞,她一身湖蓝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条掌宽的银丝腰带,环佩叮当,随着她的手足舞动,发出悦耳的脆响。
      父皇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当她一舞结束,众人起身举杯时,我饮下杯中酒,一抬头,她果然已倚到父皇怀里,抬着纤纤玉手喂他吃一颗晶莹的葡萄。再看众皇子大臣们,目光中没有丝毫异样,仿佛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放下酒杯,想起白日里的事,心中一丝极苦涩的情绪,坐了一会儿后就借口离开了大堂,
      走到外面,极目所见都是皇城宫殿,楼阁廊榭,檐角如飞,黛瓦似墨,在乌厚的云层下,森然如一只只巨人。再抬头,天色仍然阴沉,仿佛蓄了无尽的雨势,只待一个时机,便要倾盆而下。
      我抬手虚掩了掩额前,做了一个挡雨的姿势,心中想,这时机几时会来呢?就在今天吗?记得五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时来势转,乾坤扭变,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染上鲜血,流淌成河。尸体堆砌如山,嘶喊声不绝于耳,还有那张恍若隔世的脸,双目眦裂,朝着我喊道,“丁稔,我错看了你!我们皇族也错看了你们丁家!你同你狼心狗肺的父亲一样,是个贱种!我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闭上眼睛,那道声音仿佛还响在耳畔。我放下手,叹了口气,可就在这时,无数道暗影忽然自头披下,伴随着极速的风声,簌簌如急雨一般。我定睛一看,只觉得心头一颤,那分明是一片箭雨!
      数百只细长锋利的箭几乎布满了天空,我身上未佩刀剑,只好扯下外袍一面飞舞着挡箭,一面快速朝承阳殿跑去。
      殿内早已乱作一团,文臣皇子们都躲在柱下,武将们挥舞着剑,却也渐渐力不从心,连一道殿门都破不出去。见我跑进来,父皇更是气的朝我大叫,“你回来干什么!快躲出去啊!”
      我见他正伏在龙椅背后,手中那名异域舞女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再看我妻子月遥,被一众宫女奴才护着,躲在一只绣金屏风后面。探出脸来看到我,朝我一个劲地挥手,叫我快过去。
      我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径直走到左面的墙前,从上面取下一把剑鞘浑身漆黑,刻满繁复花纹的宝剑。这是父皇的剑,这把剑是他从前上阵杀敌时的武器,伴着他南征北战,也慢慢打下了大晋的半壁江山。
      父皇望着我取下剑,眼中神色复杂,他大概也是想到了从前,可如今他再也拿不起这剑。五年的帝王生活,纵情声色,他的身体早已不是当年的常胜将军。
      我看了他一眼,手中握着剑柄,转身毅然走出了门。
      一路避开箭雨,承阳殿走出没多远,便看到一众布衣杀手已与护城军厮杀起来,刀剑相接,利刃切开皮肉的声音刺耳至极,我已五年没听过这样的声音。
      杀了几个挡路的人,我来到宫门之外,见那威武骇人的石狮像旁,站着几个镇定悠然的人。他们个个穿着不菲,长身玉立,若非城墙内尸横遍野,我险些以为他们是来做客的。
      我想到在马车轿帘外的匆匆一瞥,虽然极快,但我还是认了出来,果真错不了。
      我心头正思虑如何开口,忽然其中一人提剑便冲了过来,我慌忙横剑挡下,与他拆了十几招,他落下风势时,另一人也参了进来。我寡不敌众,顽力抵抗下,还是因手腕忽然被暗镖刺伤,剑脱了手,那两人趁机给我腹部与下巴各一记重伤,我便倒在地上。
      恍惚中听到一人道,“黎域,你何必出手?我与秦越马上就能拿下他了呀!”
      那人沉浑的声音传来,“太麻烦。”
      我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一口鲜血,只觉得腹部与下巴的疼都及不上手腕,但我无暇顾及,抬眼望着那道浑身玄青的身影,阴云下,他仿佛一块浑成的黑玉。
      我张开嘴,鲜血直淌,说道,“黎域,你回来了。”
      他朝我走进,俯下身看着我,他比我高了近一个头,此刻那双深黑的眼睛完整映着我惨白的脸,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冷漠道,“丁稔,祝你生辰快乐。”
      他伸手拔取我手腕上插着的飞镖,我眉头一皱,朝他笑道,“你亲自祝贺,我不知有快乐。”
      他掏出一张帕子擦干上面的血渍,又随手扔了帕子,将飞镖揣进袖中,回身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便一左一右过来捆我。
      我趁他们靠近,忽然拔下头上束发的长簪,一举刺入其中一人的脖颈,另一人举了剑便朝我砍来,我拔出簪子用手臂挡箭,同时朝他胸膛刺去。
      手臂上传来刺骨般的疼,那一剑直接砍进我肉内,又一个划开,我只觉得臂上皮开肉绽,利刃在里面游走,几乎让我痛死过去。
      那人也发出一声痛叫,我手上的簪子直直插进他心口,欲再往内时,耳旁一道劲风,我无力躲避,被踢个正着,仰面倒在地上,颅内一阵鸣响,好半晌才恢复过来。
      转动手中的簪子,才发现已经断裂,只剩一个簪柄。我才要爬起来,一道拳风又飞快袭来,我偏头闪过,却躲不过腹部的一记重踹,那个叫秦越的男人一面捂着脖子的伤,一面朝我拳打脚踢。
      直到他打累了,才将我捞起来,一手折了我受伤的手腕,在我痛呼之后扯住我凌乱的头发,将剑横在我颈上。
      “秦越,”黎域忽然开口,他将刚拔出来的断簪扔在地上,搀着那男人的身体,“别杀他。”
      秦越愣住,“黎域,此人是当年的逆贼之子,留着他做什么?”
      黎域道,“正是贼人之子,我才另有用处。”将怀中的男人推了过来,“你先照顾青阳,我来押着他。”
      秦越不得已将剑放下,一手接过青阳的身体,那男人颈部中刺,鲜血长流,几乎不能说话,只一双眼睛狠狠瞪着我。另一手却狠狠一推,我无力地倒向前去,正跌入那玄青的怀里。
      肩背上覆上一双手,黎域全是下意识地扶住我,我口鼻撞上他胸襟,不禁伸出没有受伤的手推了一把,却不想他直接握住那只手腕,力道之大几欲断骨。
      我抬起头看着他,蹙眉道,“黎域,你想折了我两只手?”
      他道,“有何不可。”手上愈加使力,直到一声脆响传出,我一声痛叫,又听他低声道,“丁稔,这才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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